崧潭书院，山长江尚寒将几个学子叫到自己的书房。
  古玉就是其中之一，两年过去了，古玉的身高又往上窜了一截儿，喉结明显，下巴壳子上也有几根儿没刮掉的胡茬子。
  他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最大的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江尚寒也没磨叽啥，开门见山地跟几个人说：“这次秋试，你们几个一定要拿到前二十的名次，还有魁首的位置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自从玉明书院开门授课以来，不管是府学还是他们崧潭书院，学生流失率都很高。
  古玉几个都懂江尚寒的意思，这是要用一场考试来证明崧潭书元的地位跟价值，也就是说，崧潭书院要抓住这次秋试的机会将玉明书院压下去。
  在很多人眼中，大学士十分了不起，不少人奔赴下山村去念书就是冲着郭霭这个大学士的名头。
  可在他们这些长年搞教育的人心中却是嗤之以鼻的，大学士又如何？大学士不是一路念书念上去的啊？
  大学士他的老师就也是大学士吗？
  大学士不过是他自己个儿念书争气，跟他的老师是不是大学士没关系。
  故而他们觉得，玉明书院便是有郭霭坐镇，不过是多了一个噱头而已，论教导学生，还是他们这些专业搞教育的在行。
  “距离秋试没多少时间了，这段时间你们更是不能懈怠！沐休取消，都住在书院，我已经吩咐下去专门给你们腾一个院子出来，会有专人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另外，书院会安排几位先生跟你们一起住，盯你们的学问……”
  “山长放心，学生一定会全力以赴！”古玉率先拱手表决心，其他几个学子也纷纷拱手表态。
  “好了，你们回去收拾吧，古玉留一下。”
  几个学子跟山长告辞，临走的时候都撇了古玉一眼，古玉含笑拱手，礼仪周到。
  山长对古玉十分满意。
  他让古玉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就指着茶几上的一个木头盒子跟他道：“此次云州府的主考官是寇怀谷，我跟此人曾同窗过，这里有些他当年应考时写的文章，你拿回去仔细研读一番……”
  考题是不可能拿到的，但是可以通过主考官以前写过的文章来揣摩一下主考官喜欢的风格。
  这就是讨巧的路子。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讨巧的路子，必须是你自己足够出色，你的文章能名列前茅，那么主考官在最终择优排一二三的时候，这个法子就显得十分的重要了。
  崧潭书院的山长能将这些文章交给古玉，那也是几番权衡之下的，别看古玉年纪小，可是他的学识却是十分扎实，并且文章写得十分有灵性。
  怎么说呢，就是可塑性特别强，风格多变，能写犀利激进的文章，也能写保守稳当的文章。
  古玉，是崧潭书院院长认为最有实力夺魁的学子。
  “多谢山长！”古玉如获至宝，双手将木盒接过之后小心翼翼地抱着。
  “我再跟你说说他这个人的为人……”
  ……
  玉明书院，郭霭也将书院里要参加这次考试的人聚集在小礼堂里，这个礼堂赵香柚是按照现代学校里的阶梯教室设计的。
  主席台上的郭霭看着把小礼堂坐得满满当当的学子，心里十分舒畅。
  他这个人啊，不适合搞政治，也是皇帝肯护着他，不然他早就被朝堂上那帮人给收拾了。
  这个书院除了名字没让他满意，其他处处都超乎他的想象，郭霭原先是觉得皇帝是要给他发配到穷乡僻壤，让他过过苦日子，然后就痛哭流涕地跟皇帝认错，再回到朝堂当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跟那帮老鬼斗个天昏地暗。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还是太狭隘了，把皇帝陛下的胸襟想地太小了。
  皇帝陛下真真儿是个明君啊！
  他错怪了可爱的皇帝陛下！
  太不应该啦！
  所以，郭霭将对皇帝的这份愧疚化作动力，他一定要尽全力进书院办好，一定不辜负皇帝陛下对他的好！
  郭霭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书院，窗明几净，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甚至是澡堂子都让他惊叹。
  特别是书院的窗户上糊的不是纸张，而是镶嵌的玻璃，这就十分令他咋舌。
  要知道在京城这个玻璃可是贵得不得了！
  反正他是买不起。
  有些人家虽然能买得起，便是权贵人家，也只舍得在窗户中央的位置安装一小块儿，并不舍得整扇窗户都装玻璃。
  反正他是决定了，这辈子都赖在玉明书院，谁都甭想将他赶走。
  “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去府城准备考试了，别的我不要求你们什么，就一点，每天学习的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早睡早起，早晚半个时辰八段锦不能懈怠，必须坚持！
  考前两天，谁都别碰书本，将自己好好放空，调整好状态进考场……
  科考三年一次，遇到皇家或是国朝有好事儿还会加恩科，所以便是这次落榜，大家也不要灰心，大不了重新回来再读三年！
  乡试并不是终点，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一次考不好并不能否定你们的努力，也并不能说明你们就是失败者！
  念书是个积累的过程，多读几年书没坏处，厚积薄发的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懂……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到了府城，考试前不参加任何诗会文会，这些个应酬等考完试再去不迟。不要去相信什么小道消息，探听考题……也不要去打听主考官，副考官的爱好！
  玉明书院不赞同投机取巧，乡试和会试都不是一个考官就能说了算的，最最要紧的还是你们自己个儿的学问扎实……”
  “我再说一遍，坚决不允许去打听考题，打听主考官的喜好！特别是考题，历朝历代，科举舞弊那都是杀头的罪名，更别说真题泄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别到时候花钱买到了假题，还因此被抓甚至是丢掉性命……”
  郭霭讲完话，学生们就纷纷起立并朝着郭霭拱手行礼，齐声说记住了。
  郭霭摸着胡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散会之后，郭霭将秦少安和施乐丞喊到他的房间，对他们前几天交上去的文章进行了一番点评。
  末了，他先叮嘱秦少安：“你的锋芒还是要再收敛一点，你的文章太过犀利，选中是没有问题，不过在名次上的争议性却很大。”
  “我希望你能稍微稳一点，少年人有冲劲儿没错，但也不能不讲章法地蛮冲……”
  第466章 受教
  秦少安虚心受教。
  施乐丞忙问：“先生，那我呢？”
  郭霭道：“你别的都好，就是在民生上空谈过多，若是这次不过的话，我建议你去种两年田再回来念书。”
  “虽然你没闹什么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不过却太相当然了一点……你只看到下山村的村民们富庶，便以下山村的村民生活状态来衡量全大周的百姓，这是极不合适的。”
  “你看到下山村以及周遭几个村养兔子，养鸡鸭，仿佛十分容易，就畅想着在全大周这么推广。
  可你想没想过，鸡鸭一旦害病就能死一片，兔子胆儿小，天敌又多，就是肥硕一点的老鼠都能将兔子咬死。
  下山村的村民们养这些之所以风险小，那是因为女学那头的医学生会定期去检查各家各户的牲畜，会定期给各家各户派药……
  再加上下山村的村民们富裕，养猫狗的人家多，这样一来，鼠患就少……
  而其他地方的百姓自己个儿都吃不饱，拿什么来养猫狗？
  他们的肚子都是饿的，哪里来的余钱请郎中给鸡鸭看病防病？
  再有，下山村有赵家，百姓们喂养出来的鸡鸭兔猪都有赵家收购，并且从不压价，市场上是什么价格，百姓们卖给赵家就是什么价格。
  别的地方呢？
  有像赵家这般良心的买主吗？
  怕是东西一多采购的商户就会压价，自己个儿拿去集市卖，一天又能卖出多少呢？
  而且不少村子太过偏远，去集市就十分费劲……”郭霭掰开了揉碎了给施乐丞讲底层百姓的民生问题，施乐丞跟秦少安都听得十分认真。
  “地方官有教化民众之责，这个教化可不仅仅是让百姓们忠君爱国，遵纪守法，更应该教化百姓认字识数，明理上进……
  你空余的时间可以想一想，若是朝廷给你一个下县让你管理，你该如何让下县的百姓们吃饱穿暖……
  当然了，除了想，还得多走多看多听多问。”
  施乐丞虚心受教。
  郭霭也没耽搁他们多久，秦少安还好些，施乐丞学问上的毛病还有点多，只是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这个时候跟他说多了没用，他吸收不了的话还可能扰乱脑子。
  两人从书院出来直接回到赵家，细软啥的都收拾好了，只等第二天早上出发。
  赵香柚跟老太太都要去，如今老太太在女子书院那头只是挂个名，偶尔去教教课，现在那边儿正经有两个厨娘在教厨艺呢。
  封大夫也要跟他们去府城，他被聘请为玉明书院的随行大夫，女子书院这头亦是不耽误，大丫没啥学问，但是人很能干，书院开张不久她就聘请到一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书院当先生，还请到一个医女，这个医女跟沐恩一起先是跟封大夫当助教，一年之后就能单独给学生上课了。
  而且巾帼女学里教的医术是妇科，因为单一专注妇科教学，故而这里的学生只需要学三年通过考核就能独立出诊。
  赵香柚的计划是这次去府城就在府城买个商铺，直接改成女子医馆，只接待女性病人。
  那么学院里的那批医女毕业之后就有地方安置。
  至于为何第一家女子医馆要设在府城，还是因为府城的人多，影响力大，等女子医馆开出名气之后，再下沉到各个县城。
  反正不着急。
  这回二丫跟着去，四丫则留在村里，因为她现在已经是女学的文化课先生啦！
  巾帼女学是针对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姑娘开的，所以文化课的重点就是教认字算数，不教诗词歌赋，四丫完全能够胜任。
  并且她在没课的时候还总是跑去玉明书院蹭课，加上又有洪剑教导，其实四丫的真实水平不比一些童生差。
  一行人并没有先去城里，而是去了赵美荷的庄子。
  赵美荷在庄子里安安静静地守着孩子过日子，好几年了，再见面赵香柚觉得自己个儿都不敢认了。
  三十岁的赵美荷感觉比二十几岁更好看，她人丰盈了些，整个人十分柔和，看起来美丽又恬静。
  “小姑姑！”赵香柚跳下马车，朝赵美荷跑去。
  因着老太太提前派了人送信来，故而赵美荷早早地就牵着香梅的手等在村口，小香梅藏在赵美荷的身后，探头出来好奇地看着飞奔而来的赵香柚和她身后的几个人。
  “香香！”赵美荷也有点恍然，几年没见，香香长高了不少，眉眼倒是没变，还是那么可爱。
  在看她身后的少年，身量更高，气势更盛。以前的那个少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冰冷又锋利，而如今的少年只见沉稳，不见锋芒。
  并不是锋芒被消磨掉，而是被他收敛了起来，让人无法窥探他的深浅。
  是大人了。
  “小香梅还记得姐姐吗？”赵香柚弯腰跟五岁的香梅说话，还递给她一颗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