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8 第29节
  林清第一次在租房时遇到这样的要求,她下意识地说道:“可是我不懂种花养树……”
  池墨看向她。
  林清一下子就读懂了池墨的未尽之言——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因为给租客附加了这份责任,所以才在租金上给予优惠。
  如果她想以低价租下这栋小红楼,那么就要把小院打理好。
  至于她现在会不会、以后怎么做,那就不关房东的事情了。
  林清自己两辈子都没养过花草,更不要说树了,她自己根本没这方面的耐心。
  林清沉默思索时,池墨开口道:“其实我把小红楼租出去,主要不是为了钱。只是看到长久没有人住的房子,只会越来越快地老旧破败。”
  房子需要人气的滋养,有人的房子才是温馨的家、是求学的教室,没有人的房子只是一栋加速破败的空屋。
  “因此希望这栋小楼能在新的使用者手中得到维护,重现一些往日的光辉。”
  “愿意以低价租给你,也是因为你要在这里办家教,每天都有大学生和小孩子来。”
  池墨脸上露出一点怀念。
  这一点对逝去时光的怀念,林清一下子就读懂了。
  林清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我会维护好小红楼,包括小院。”
  第23章 青林  “于世人有益、于自己无愧。”……
  第二天, 池墨找人来种树栽花。
  林清上完两节早课,骑上自行车飞速前往小红楼。
  吴佩珍不解道:“房东种树,你这么着急过去干嘛?他自己的院子, 想种成什么样就种成……”
  吴佩珍话音未落, 林清就骑着自行车不见了踪影。
  吴佩珍心中感慨,这辆二手自行车被林清买回来, 可真是太辛苦了。林清一个月骑的路快赶上其他同学一年骑的路了。
  林清赶到小红楼, 看到种树种花的园艺工人们还没走, 顿时松了口气。
  她和园艺工人们聊天:“师傅你们平时工作忙不忙?”
  工人们一边干活一边和林清聊了起来:“还行吧, 每年春天最忙, 其他季节一般。”
  “主要是为各个新建的小区做绿化, 市政绿化也做。”
  林清问道:“那师傅你们都家住哪里啊?”
  几名园艺工人说了一下自己住的大致区域,住在哪里的都有。
  “那你们懂种花种树, 懂不懂养花养树?”
  “平时有空每个星期过来两趟,帮忙维护这院子里的花木吗?”
  趁着园艺工人们干活的功夫, 林清和工人们聊了一通。
  然后顺利地找到一个愿意接下这个活的园艺工人。
  林清和工人们聊天的时候,池墨手中拿着老照片, 指挥工人们复原小院里的一草一木。
  每一棵树的位置都尽量和老照片里一致。
  “向左一点, 再向前一点。”
  池墨买来都是半大的树, 虽然比小树苗要贵不少,但是栽种下去,一下子就还原了昔年小院的七八分模样。
  池墨指挥工人们种树的时候,林清已经在和一位园艺工人谈工资了。
  池墨全程听在耳朵里,心想林清讨价还价的功力实在了得。
  更让他惊讶的是,林清这么年轻的一个老板,竟然和一群劳保手套上沾满泥土的园艺工人聊天十分愉快。
  三句两句就把一群园艺工人的情况全都摸清楚了。
  等到园艺工人们干完活时,林清已经从中找好了日常来维护小院的园丁朱师傅。
  朱师傅一个星期来两次, 林清每次给他十五块,相当于一个月一百二十块。
  至此,池墨既惊讶又服气,林清每个月给园丁开的工资,比他给林清减免的房租要少!
  一来一去,林清还从中小赚一笔。
  不过池墨倒也不后悔,只要能把小红楼维护好,他并不在乎多花一点钱。
  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差价,自己每个星期跑过来两趟,等园艺师傅干完活后结工钱。
  何况他自己也没有林清这番本事,他既不会砍价,更不能和园艺工人们短短几十分钟就熟悉起来。
  朱师傅临走前,十分热情地对林清说道:“种这么多花木,驱蚊一定要搞好!”
  “驱蚊我有经验,一并给你搞了,不用你操心。”
  林清笑着点头:“谢谢朱师傅!”
  池墨看在眼里,发自内心地叹服。
  -
  林清当天下午就带着同学们来打扫小红楼,当然同学们都是带薪打扫。
  除了林清找好的几个兼职看场子、维护卫生的同学,五十个大学生家教中也有不少人积极报名。
  毕竟以往在学校里打扫卫生都是义务劳动,现在打扫卫生还能赚钱。最主要的是,大家期盼开工已经很久了,如今场地终于租好了,都想早点看到场地什么样子。
  小红楼的尘土被渐渐拭去后,显露出来的模样让大家惊讶不已。
  厚实的红漆地板,宽阔的木制楼梯。
  阳光从落地的双开阳台门中照射进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下。1
  “这小楼也太漂亮了吧……不是五十年代盖的房子吗?”
  “五十年代就有抽水马桶了?”
  “五十年代老师们住的小楼,比现在的教职工楼好一万倍。”
  就在大家纷纷惊叹感慨时,同学中有人出声说道:“当初这可不是普通的教职工楼。”
  “直到现在,周围的居民依旧称呼这里教授楼、专家楼。”
  “当初能住进这几栋两层小楼里的,可都是大师级的人物。”
  男生对于老杭大的这一段历史显然有所了解,他报出了几个名字,然而身旁的同学们都一脸茫然。
  林清也没听说过这些名字,她上辈子着实不是一个文化人,这辈子也不过刚刚复习完高中知识,大学课堂上能跟得上进度。
  男生轻叹道:“了解这段历史之前,我也没听过这些名字。”
  “在这里生活过的教授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名如丰碑。”
  “在专业领域之外,就没有多少人熟悉他们的名字了。”2
  “不过如果我们日后在同样的专业领域深造,一定会知道他们的。”
  林清反复品味着同学的话。她上辈子不曾接触过学术界,但是她接触过的许多职业领域,也是同样的道理。
  每一行每一业都有自己的大佬,业内人士听到他们的名字如雷贯耳,业外人士听到他们的名字一脸茫然。
  ——名人中的普通人。
  这是林清对这些人的定义,也是林清自己努力的方向。
  她不奢求人人都听说过她的名字,但是想在自己的行业内做出一番成绩。
  她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回到了一九九八。
  青春重来,这辈子她更有希望实现自己的梦想。
  林清怀着敬畏的心情环视身处的屋子。原来几十年前,小红楼里曾经住的是这样的大师们。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林清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昔日的小红楼一定就是如此吧?
  大师们居住的地方,定然时常有学者纷至沓来。
  还有当年的大学生们、研究生们,旧时候的师生关系更为密切,小红楼里是否经常有来请教问题的学生身影?
  怪不得年轻的房东得知她租房子作为家教补习的场所后,就很愿意把房子租给她。
  租给她后,每日进出的都是学生们,大家在这栋屋子里学习知识,大概最为接近小红楼几十年前的模样了。
  熟悉这段历史的同学继续说道:“这几栋大师住的房子,当年都是找苏联专家设计的。”
  林清恍然,红漆地板、木质楼梯,还有已经褪色了的淡黄色窗格,都有鲜明的苏联风格。
  小红楼经过岁月的侵蚀,依旧可见几分昔日的美丽,可想而知当年有多么美好。
  同学们在接下来的打扫中,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脚,动作更加小心。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能破坏屋子里,但是同学们之前就是普通打扫,现在知道小红楼的历史后,简直是谨小慎微了。
  第二天,大家将新添置的桌椅、书架等家具搬进来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哪里。
  小红楼里原有的家具早就搬空了。林清给每个房间添置了两套桌椅,中间用大书架隔开,这样每间屋子就可以同时容纳两对师生了。
  面积最大的客厅,林清反倒没有用书架隔开,而是放了一张大桌子和许多椅子,还摆了一个立地式的黑板。
  这三间客厅,林清作为一对多授课的教室。
  一楼右侧的客厅,作为家长们的等候室,没有放桌子,而是放了很多座椅。
  林清在重新焕发出生机的小红楼里,给五十名大学生家教们开了第一次会议。
  “几十年前,大师们在这栋小红楼里读书、治学。”
  “我们都还是学生,不求与大师相比。”
  “只是希望我们在这栋小红楼里做的事情,于世人有益、于自己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