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_分卷阅读_168
  南珍看到的先是他的背影,白色长袍,耳根后露出的皮肤虚弱而苍白,他与这个密闭的实验室融为了一体。
  然后他缓缓转身,将试管架在火上,南珍这时才看见他的侧脸。
  那是安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巫玉堂。
  又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进去与他说了什么,巫玉堂站起来时,扭过脸静静看了南珍一瞬。
  那目光中,隐着沉沉的绝望与……厌恶。
  南珍几步扑上去,却被透明的玻璃挡在了外面,宋权好言好语地说:别急,我带你去看。
  他带着南珍走过用眼睛根本辩认不出的玻璃迷宫,站在了另外一个实验室外面。
  南珍的手贴在玻璃上,指尖正好抚着实验室内男人的脸。
  他以前就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模样,总爱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关于星星和细菌的知识,在外面那个世界,他不会的,反而是一些人情世故。所以他又总是好学,每天霸占着店里的电脑,在网上搜索着什么。
  那时他如一张白纸,单薄纯白地令南珍忍不住要心疼。
  他为什么要从这里逃走呢?南珍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终于有了答案。
  一个盲人坐着轮椅被推进了实验室,被扶上了治疗床,被打了麻药麻木地张着眼睛,任凭一根针在他的眼球上搅动。这个手术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南珍不知道宋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站累了就蹲下,蹲的腿麻了就坐在地上,地上很冰,跟她的心一样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完成,巫玉堂站在手术床边,看着那人盲人自己下地走了两步,根本没有碰到周围的精密仪器。
  他重新看见了!
  南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猛地站起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
  可操刀手术的人却心如止水,脸上没有表情,被重见光明的患者紧紧握住手道谢时,只是一点一点的,抽走了自己的手。
  患者欢天喜地的被带了下去,巫玉堂找寻到了外面的南珍。他们隔着一面玻璃相望,巫玉堂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南珍努力翘了翘嘴角,想对他笑,想表扬他做得好,可……
  在那之后,南珍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曾经失明的患者。
  她的心害怕的颤抖起来。
  宋权就是在这时又出现的,他说:“南珍,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他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怪物,你难道不害怕吗?有一天他也会这样面无表情的把你用来实验!为了保密,在实验后把你像垃圾一样扔掉!”
  这番话,站在实验室里面的巫玉堂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做回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宋权说的其实也没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多么可怕,这里的一切操纵了他的心。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腻烦了,巫拜黑的耳提面命,永远红色的池子,做不完的实验,被实验者恐惧的眼神……
  所以他拼了命地逃走了,逃去了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新的世界里有阳光,有欢笑,有可爱的孩子和相爱的情侣,他靠着小时候自学成才的钓鱼手艺,赚奖金维持生计。
  日子过得慵懒又惬意,见过了很多不同的人,学到了很多以前自己完全没有在意的人情世故,那时他才知,城堡里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后来,他的踪迹被发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隐姓埋名地在南珍的小小咖啡店里做了一个服务生。
  如果说之前几年的流浪是随心所谓,那么与南珍相遇之后,他就像浮萍,找到了需要安定的原因。
  南珍,那个个头小小脾气却很大的女孩,给了他光亮与香甜,给了他梦想与未来。
  他的梦想与未来都关联着她,他想洗刷一身的罪孽,陪着她永永远远。
  ***
  南珍被带离了实验室,也再也回不到那栋小楼,宋权将她送往一处新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像曾经的那栋小楼,人来人往,仆人恭敬谨慎。
  南珍的面前是一架红衣,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这如登台戏子的衣服,让南珍慌了心神。
  宋权说:“试试看,不合适的话也好有时间改。”
  南珍说:“我不穿。”
  宋权蹲在她跟前,如小时候那样的哄着她:“小南,我走到今天都是被逼的,当年我被抓来,巫家一手策划了我的假死,在这里一呆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我过的生不如死,如果放过这次机会,我们俩都会死的。小南,你跟着我,我会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以前说过的,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南珍轻轻地:“我不想过这样的好日子。”
  她那时想要的,只是能好好守住自己的咖啡店,每天在后厨烤蛋糕,见到食客们满意的笑脸,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孝敬父母,与丈夫和和美美。
  她想要的那一切,不是眼前这样的。
  “你要娶的人是娇娇,你怎么还能娶我?”南珍觉得不可思议。
  宋权却道:“这有什么不能?”
  他的目光一黯,想到了几天前与巫拜黑提出这件事时,巫拜黑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但那又怎样?如今这里还不是他说的算?
  什么祖宗规矩!什么巫家祖训!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还不是抛弃了巫玉堂选择了他宋权!
  想到这里,宋权阴蛰一笑,那个老家伙被他软禁在了主楼里,再也不能随意指使他了。
  “小南,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打扮,做我最美的新娘。”
  宋权心狠,比巫拜黑能想象的还要厉害。
  “你真的喜欢我吗?”南珍问。
  她与宋权从未说过爱与喜欢,他们当年的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青梅竹马。她从未问过,那时想的是,不论喜欢否,爱否,只要能一生相伴,就够了。
  后来她遇见了另外一个人,才知道,要深爱,要心仪,这辈子才有滋有味。
  ***
  宋权的眼皮跳了跳,“我当然喜欢你,小南,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
  南珍悔不当初,她怎么会下药害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呢?怎么会?
  宋权将南珍脸上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内心的扭曲让他的表情无比狰狞。
  ——我怎么会喜欢你?你不过是个背叛了我爱上了别的男人的破鞋而已,但我就是要娶你,我要让巫玉堂嫉妒我嫉妒得发狂才好!这四年我作为一个弃子受到的耻辱与折磨,我要让他也体会一遍!
  巫玉堂很快知道了宋权将同时迎娶南珍和娇娇的事情。一向那样淡薄的人,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砸掉了实验室所有的东西,带着药剂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虎口,
  实验室突然来了一个人,静静看着玻璃那边满手是血却无知无觉的巫玉堂。
  他慢慢走近,巫玉堂垂着手看向来人。
  天玄捧起他的手,找到伤口的上半段用力摁住止血。巫玉堂抬了抬手,并不在乎。
  天玄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如此任性。
  他们相伴了很多年,天玄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选为他的伴童时父母有多么的开心。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天玄你要听话,无论是怎样的命令,你都要去执行,那人是你的主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巫玉堂根本没有命令过他什么,也从没有摆过主子的架子,他总是淡淡的,在这座城堡里,他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也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天玄不知不觉中,就照着巫玉堂的样子长大了。
  他唯一震撼的,是四年前巫玉堂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