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_分卷阅读_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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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时间很长,南珍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哄阿宝睡觉,阿宝之前一直睁着眼睛说要等阿婆出来,可孩子到底是孩子,惊着了,哭了累了,很快便在南珍怀中睡着。
  南珍把手提包垫在阿宝头下,挪出发麻的右腿站了起来。
  她赤脚靠在被刷成绿色的墙上,单手捂着脸。
  太累了,一次次目睹死神,一次次面临失去身边最重要的人,她累的几乎不能呼吸。
  则冬不知去了哪里,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双女士拖鞋,他递给南珍,南珍将鞋穿上,他在她跟前站了几分钟,然后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南珍。
  南珍的背脊僵了僵,他用手揉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他的心指挥了双手。
  南珍渐渐放松下来,在他怀中颤抖肩膀,无声的掉泪。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
  一个拥抱后,则冬站回原来的位置,安静的,等待着。
  南珍不安的在走廊上徘徊,被他拉住,于是两人站在一起,齐齐看着亮着的那盏红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医生疲惫的摘掉口罩,南珍以为自己会听到好消息。
  可等来的却是……
  医生说:“情况不好说,我们尽力了,等等会将病人推进监护室,你们可以去看看。”
  南珍一下瘫软在地,则冬去扶她,她却站不起来,扭头看在睡梦中的阿宝。
  她想去监护室外等阿婆,则冬将阿宝抱起来时孩子就醒了,揉着眼睛问则冬:“哥哥,我阿婆醒了吗?”
  则冬摇摇头。
  阿宝一脸落寞,被则冬抱到监护室外面,正好这时阿婆被推了过来。
  “阿婆。”阿宝扒着窗户小声唤道。
  南珍忍得鼻子都红了,双眼充血,抚摸阿宝的小脑袋:“阿婆睡着了,她太累了。”
  阿宝似懂非懂,一直看着睡着的阿婆。
  “阿婆身上有好多管子,这样会不会很疼?”
  可情况已经糟糕到,阿婆感觉不到疼。
  南珍的手机响,她捂着脸走到角落去接,连香玉打来问她:“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我刚刚经过店里,你怎么不在?”
  南珍说:“陈阿婆住院了,妈。”
  连香玉顿了顿:“他们家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宋福七很快接过来说:“你不要在那里留到太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的,明天我们会去看看她。”
  这时南珍的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南珍轻呼一口气。
  ***
  医生早晨查房后告诉南珍,阿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南珍不敢让阿宝离开半步,就给姜维打了一个电话,为了给阿宝请假。
  姜维不明原因,接起来时很是惊喜,问她:“今天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在做梦?”
  南珍说了阿宝的事情,姜维让她放心,他会亲自去给阿宝请事假,还说中午下班后会到医院来一趟。
  南珍觉得没必要麻烦人家,可姜维说:“南珍,我是阿宝的老师。”
  南珍垂眼看坐在监护室门外一步不挪的阿宝,说了声谢谢。
  查完房他们被允许进去探视,阿宝整个人被淹在宽大的无菌服里,踮着脚去看阿婆的脸。
  他几乎快要认不得阿婆的那张脸。
  陈阿婆的丧女之痛打击太大,就算有心要抚养阿宝长大,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油尽灯枯后,只留一具残破身躯。
  她两颊深深凹陷,眼球突出,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皮肤泛着青紫,房间里仿佛被一股死亡之气笼罩,压抑极了。
  则冬趁护士进出之时探手摸了摸陈阿婆的手腕,脉象虚无,回天乏术。
  南珍一下拍掉他的手,低声道:“你干嘛!”
  抬头时,她怔了怔,看见则冬的眼里有一丝悲悯。
  纵然从小学医,翻遍古籍,他却没办法救活这个老人。
  “你……”南珍张口时被进来的护士打断,探视时间到了,他们三人不能再多停留。
  阿宝一直忍到外面才开始掉眼泪,眼泪噼里啪啦的,和南珍两人哭得不成样子。
  中午还不到,姜维就来了,他提着果篮和蛋白粉说:“最后一节没课我就先过来了。”
  南珍说:“破费了,但是阿婆现在不能吃这些。”
  姜维抬头看了看监护室的牌子,南珍在电话里没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阿宝。”他蹲下来叫阿宝。
  阿宝一直牵着则冬的手,这时也不愿意放开,小小声地:“姜老师。”
  姜维实在心疼阿宝,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真勇敢真懂事。”
  阿宝的眼睛已经哭肿,眼见着又要掉眼泪,一下子被则冬抱了起来。
  则冬没理睬姜维,抱着阿宝去看窗外的天,从楼上往下看,楼下的花园变得很小很小,清风拂来,吹走了阿宝的眼泪,阿宝伏在他的肩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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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时,宋福七和连香玉也来了,他们在走廊里站了站,离开前让南珍一起回去。
  南珍说:“爸,我要留在这里照顾阿婆……就几天而已。”
  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宋福七哼了哼,算是默许了。
  连香玉走的时候一脸的不安,人老了就是这样,看着同辈人一个个就这样走掉,总是会想想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南珍看着连香玉即使勤快去染也遮不住的白头发,决定往后要更加孝顺二老。
  这样没过两天,陈阿婆就去了。阿宝短短时间之内失去了所有亲人。
  丧事还是南珍操办的,则冬一直在她身边,帮忙选地,安抚阿宝,顺便……安抚南珍。
  他喜欢这个世界,这里不轻贱生命,一个人去了,会得到安葬,会有人送行,会有亲朋好友淌下悲伤的泪水,会有人在心中为他祭奠。
  这一切,都与他长大的那个地方很不同。
  葬礼上,所有人都在说着同一句话:“可怜的孩子。”
  则冬捂住了阿宝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