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分卷阅读_426
  不知为何,她本能地知道赵黼性子虽恶劣,却不会在此事上背地动作。
  一直到在文华殿她跪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那刹那,白樘从外进来,她无意中看见地上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无端竟想到吏部时候的光景。
  白樘不想她进刑部?那些话都是白樘指使那位主事所说?
  云鬟不能信。
  所以在皇帝问她能不能恢复山河地理图的时候,她几乎忘了该怎么回答,几乎就索性……被推出午门斩首,也是一了百了。
  直到白樘说了那句话。——她如何听不出来?他是在暗示,只要她接了皇帝的条件,便会许她进刑部。
  云鬟着实不懂白樘之心,然而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要拼一把。
  第256章
  她果然拼了一把,且已经赢了。
  室内静悄悄地,只门外笼子里的黄莺儿在啾啾乱叫。
  两人相对,赵黼看着她脸色变化,终于说道:“我何必来问你,当初只答应了小白让你参与铨选,然而如今……却已不是铨选的范围之内,我很不必再遵守昔日的赌约,且你也已经答应了随我回云州了。”
  赵黼说到这儿,便凑近过来,在云鬟的耳畔道:“崔云鬟,你不能出尔反尔。”
  不等云鬟回答,赵黼已经起身,他转身往外而行,随口又道:“今儿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皇爷爷很疼我,虽然是什么金口玉言,我去跪求,他未必不会答应。你就安心养着身子,他日随我回云州。”
  云鬟见他迈步要走,不由叫道:“世子!”
  赵黼略转头看她一眼,脚步稍微迟疑,旋即又往外而去。
  云鬟翻身下地,叫道:“六爷……”毕竟是才醒来不多时候,脚下踉跄,便来至桌边儿上,手撑着桌面,才勉强站稳。
  赵黼放慢了步子,却仍道:“这一回,你得听我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云鬟俯身望着他冷冷地背影,脱口叫道:“六爷,六……哥哥……”
  赵黼心头一抽,复又变得软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却惊见云鬟正握着袍摆,缓缓地双膝着地,竟直直地跪在他身后。
  赵黼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鬟并未看他,只低着头说道:“六哥,这样离开,我……我真的很不甘心。”
  赵黼道:“你为何不甘心?”
  云鬟闭了闭双眸,昔日在会稽,同周天水说过的那一番话复又出现在眼前。
  云鬟的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从来,我不过是卑微无力,随波逐流,甚至每每自保都不能够,可是我……不想如此,我想变得强大,想要有所作为,想能够……如自己所愿的活着。”
  赵黼并不十分懂这话:“你……”
  云鬟眉睫一动,低低说:“就像是六哥一样……就像是……”
  她并未说下去,只是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他:“我想进刑部。我想要……成为一名官员。”
  眼中的泪跌了下来,云鬟俯身,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求你了,王爷。”
  一直以来,对赵黼而言,“王爷”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称呼,然而此刻,却并非如此。
  他懂崔云鬟此刻叫他“王爷”的用意。
  因为……他正又处在掌控她命运的关键时候。
  而这也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主动而急切地向他,“讨要”一样“东西”。
  半晌,赵黼一步一步走回,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可以答应你。”
  云鬟抬眸,眼中惊疑交加。
  赵黼道:“可是,你要用一样东西来换。”
  正在这时,外头灵雨的声音依稀道:“京兆府季大人派了人来,说是有话传给谢公子。”
  赵黼回头冷道:“不见。”
  房门在眼前关上。灵雨迟疑着退下,心里一动,就把阿喜叫来,让他回禀京兆府来人,就说谢公子暂时不便见客。
  阿喜果然出外说了,那小吏道:“其实也并没特别的事儿,只是季大人叫我来传话,说是已经缉拿了王二哥,明早儿会去查那香料铺子,劳烦得闲,能转告则转告罢了。”
  阿喜笑道:“知道了,你自管放心,待会儿我告诉我们晴姐姐,是无碍的。”那人谢过,才便去了。
  原来先前季陶然因得了云鬟的指点,飞速回到京兆府,传了盖捕头前来,这般如此叮嘱了几句。
  盖捕头亲自带人离去,暗中监视着那王二哥。
  正王二哥从那苦主王家走出,因他是在香料铺子里做工,便一路往铺子而去,下午时候只在店内打杂,并未出门过。
  而季陶然醒了酒,便又传了那王家人来,细细问起王家诸位亲戚如何,其中自也有那王二哥。
  一问之下,才发现居然大有内情。
  原来这王家如今的儿子,并非王婆子亲生的,而是从堂兄弟家过继而来,虽早早娶了妻,但子嗣之上十分艰难,而立之年还没得子。
  这王婆子忧心香火之事,不免动了歪心,便想让王家一个在乡下的远亲,再选一个男丁过来,以为传宗接代之意。
  这前来的人,却正是这王二哥,因他先前在乡下也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听闻京内有这等好事,自巴不得赶来。
  本以为从此之后,吃穿不愁,王婆子必然还会给张罗一门极好的媳妇,正满肚子美梦,谁知他还未到京城,这王家的女人就怀了身孕。
  王二失了着落,却不肯就此回去,王婆子念在是亲戚的面儿上,起初也留他住在家中,多有照料。
  谁知这王二因自忖不能再“当家做主”了,心情失落不说,暗地里便编排,说着王娘子的肚子来的蹊跷。
  几次三番,流言蜚语传入了王婆子耳中,当即就把王二赶了出去。
  这王二气愤愤地,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暂时找了个铺子做工。
  从最初到现在,也换了四五分工了,这香料铺也是才转了不久的。
  幸而他是个脸皮厚的,若是到那无着落之处,便仍旧去王家蹭吃蹭喝。
  王婆等看他有洗心革面之意,且又有了正经营生,再加格外能说会道,便也不似先前一样冷待。
  季陶然又打听了这王二的住处,叫人去暗中通知盖捕头。
  盖捕头因见王二仍在铺子里,就先带了几个捕快,悄无声息赶去他的住所,也并不撬门开锁,只翻身进了院子里,便搜查起来。
  然而仔细翻找了一番,却并没发现王小郎的踪迹。
  盖捕头叫手下仍旧盯着王二,自己便急急回到京兆府。正季陶然送别了王家众人,盖捕头上前,将搜查等情形一一禀明。
  季陶然听闻一无所获,未免有些失望,不料盖捕头举手入怀中,便掏出一物,又对季陶然道:“虽然并没发现那小孩子,却看见了这个。”
  季陶然垂眸一看,又惊又喜,却见盖捕头手中拿着的,却是一个孩子的银项圈,下头缀着个长命锁,花纹样式,正是王家之人描述过的。
  盖捕头道:“这物件儿藏在屋梁上的纸包里,也得亏我老盖眼尖仔细,季大人,你觉着如何?”
  季陶然心想,若是王二回了家中,发现此物不见了,势必会打草惊蛇,京城内人多眼杂,若是他借机逃走了,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