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03)
  樊棠坐在沉埕公园上的鞦韆,今年中秋节似乎也没能团聚,七月离开沉埕后,除了一些有人和樊妈的讯息外,其他的都被她给屏闭掉,自然也就不知晓,陈千艺拿回手机后有在不停的给自己传讯息。
  樊棠脚尖轻触着地上,一下一下将自己微微蹬起,感受风颳过自己时的凉爽。她闭上眼睛随意的哼着歌,脑中没有像表面那样的愜意,刚刚汪沁澜还传关于陈千艺的讯息,说是想要当面和自己道歉。
  道歉吗?对樊棠来说用不着,她并没有记恨那天陈千艺的口无遮拦,只是确实担心陈千艺回家之后如何了,有没有被妈妈打,有没有又在任性调皮。
  汪沁澜和樊棠说了,陈千艺回家之后,跟她妈妈在小房间内谈了很久,和陈母之间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樊棠觉得陈千艺有好好的生活就好。
  汪沁澜还打趣地问,「你是怕陈千艺又在说出什么伤了你的话吗?」
  能不怕吗?自己也是很容易受伤的好吧,她也不是在闹脾气,只是单纯的认为,如果自己的出现会让陈千艺感到难受不自在,她不介意躲到陈千艺看不清的地方。
  汪沁澜那时回自己说,「不用躲啦,人家想办法的到处找你呢,下次回去沉埕的时候,过去看看她吧。」
  公园里的人原先还有个三三两两,等太阳落了,人们也都回家吃饭去了,只剩樊棠独自一人。几分鐘内樊棠就拿起手机好几次,迟迟等不到汪沁澜的消息,汪沁澜和她说好中秋节来她家一起过。
  樊棠不知道第几次放下手机,又开始晃起鞦韆,嘴里还嘀咕道,「怎么那么慢。」
  空无一人的公园,后面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特别清晰,那人走到樊棠身后,一下又一下的推着樊棠。
  樊棠抱怨道,「那么慢!等你多久了!」
  樊棠自顾自的说话时,见后面的人都没有回话,脚踩在地上的力度加重,停止了摇晃的鞦韆,「干嘛都不说话?」
  正当樊棠想回头时,那人握住樊棠的肩膀,让她动态不得,只能听他轻声的唤了一句。
  「棠棠,这些年你还好吗?」嗓音似清风,似明月,似乾渴时那一口简单的水,从耳朵延伸至身体的筋骨和每一处角落。
  那一刻,樊棠全身僵硬,情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泪水便替主人先表达了想法,仅仅几秒而已,便如同溃堤一般。她张着颤抖的嘴巴,脑海中浮现了许多话语,为什么离开家里六年,一次都不回来;为什么要音讯全无;为什么要成全她而、而委屈自己……
  那么多的为什么,最终只揉成了一句,哽咽又断断续续的「回来啦,我好想你。」
  樊梧握着她肩膀的手,逐渐环绕着樊棠,樊梧半蹲着身子埋进她的颈窝,或许也是在哭吧,樊棠感受到颈窝传来的温热,「对不起,回来的有一些晚了。」
  樊棠问,「回来了还会走吗?」樊梧没有答话,但摇头表示不走了,有些瘙痒的触感,樊棠知晓了樊梧无声的回应。
  消息来得太突然,樊棠脑子像是当机无法转动,只是本能地怕人等等跑了自己会找不着,而紧紧抓着对方的手,直到两个人都平復下来后,樊梧绕去樊棠面前,蹲下身子由下往上的看着樊棠。
  樊棠的头发在刚刚拥抱的时候,就被自己用得乱七八糟,樊梧抬手一次次的将它梳整齐,「好久没见面,我们的樊棠也变了好多。」
  「没听过女大十八变吗?」樊棠回道。
  依旧是曾经相处时的模样,彷彿一切都没有变,樊梧也不曾离开过,现在也只不过是哥哥来接贪玩的妹妹回家,樊梧起身坐到旁边的鞦韆上,「对啊,都变了。」
  鸟叫声时不时在身边响起,今晚月色不错,还伴随着几颗星星,大概是快要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来的稍晚,对樊棠来说是一个幸运的徵兆,今年的满月将她哥哥带回来了。
  樊棠,「哥哥,你这六年都去哪里了?在忙什么呢?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听到旁边的人低笑着,樊棠不解转头望向樊梧,恰好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撞上,樊梧含着宠溺的笑容打趣道,「都大四了,还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直问问题。」
  这副模样樊棠许久没见,她不自在的将头靠在鞦韆的铁鍊上,「我在关心你,你还笑。」
  樊梧故作思索,就像是真的为了替学生答题解惑,「我这六年在南城,工作嘛没有特别稳定,最近在工地般砖,空间时接了些家教,钱也赚蛮多的,对不起,哥哥一声不响地离开家里,哥哥那时犯了一点错,需要在外头处里……」
  「然后顺便把学琴的机会给我吗?」樊棠说得哀怨,「那我当初翘掉考试的用意在哪……」
  「你还敢说,那时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骂你的心。」樊梧说道,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捨不得。
  樊棠下意识得抠着指甲,愧疚地说,「哥哥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不得不离开你。」
  「为什么要道歉?」樊梧探身过去将樊棠的右手拉开,「多久了,还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樊棠看了眼自己的指甲,随后掌心握成一个拳头,「我现在弹琴很厉害,也接了家教,我能赚钱,哥哥我长大了,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我可以帮你分担,你不会太累了,真的……哥哥你不能再这样,一走就是好几年了」才刚止住的眼泪又落在地上,六年了很多习惯还是没有改掉,例如哭的时候说起话来总是断断续续不着边际。
  樊梧,「对不起棠棠,让你替我承担了家里的压力。」
  樊棠拚命摇头,嘴里还嚷着「没有对不起,哥哥没有做错事,是我。」
  她还是和自己离开前一样,樊梧笑道,「我离开不是让你去自责,那时才高一而已,是要多有用。」
  「棠棠你只是被动者,你在整件事情中,是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我当初离开的原因确实有一部分是希望你可以专心学琴,我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做着喜欢的事情。」
  樊棠咬着唇喊道,「可是哥哥,我难道不希望你也能做喜欢的事情吗?」她泪如泉涌、声音颤抖,「为什么总要让给我,我想要哥哥自私一点,我想要哥哥继续弹琴,我想要让你不再为了我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哥哥我喜欢你,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
  「但我拖了你的后腿,如果我在更有用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你承受这么多?我曾经也想过去找你,只是怕找到你后我又会成为你的累赘。你离开后会不会开心一点,我的自作聪明和存在是不是不会再影响到你。」所以樊棠只能待在原地,等他回来,「我怎么能过得开心呢,是、是你付出了所有!是你让我有一般人的生活。」
  「但我只要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忍受委屈,你又要为了我……为了我……去……」樊棠泣不成声,脸上尽是眼泪和鼻水混作一团,看着狼狈却又令人心疼,「呜啊啊——哥哥——」
  「怎么又哭了呢。」樊梧无奈笑道,他来到樊棠面前再次蹲下身子,捧着樊棠的双手放到脸颊旁,眼眶泛红,「棠棠你知道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一切,那又何来的失去一切,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开心,我就没有牺牲什么。」
  「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啊,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你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弹琴。」
  那一句话和六年前的樊梧,重叠在一起了,樊棠突然想起这一句话还有个小插曲。
  樊棠从未想过樊梧说得那一些,以她的认知而言,自己弹琴的缘由和往后,都是为了哥哥。
  卖琴这件事情也和汪沁澜提起过,汪沁澜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不是评价卖琴的举动,而是说了一句「你哥应该比你还要更了解自己,难怪那阵子你狂练琴。毕竟也是在兄控的身边成长,你呀被保护的挺好。」
  那时她们也不过认识两年以上,三年有馀,樊棠还抓不到汪沁澜的话中话,只是傻傻地听进去后,全当聊天讲废话。
  或许从那天樊梧离开后,自己开始全身心投入到练琴中,才是造成之后遗憾的起始。
  她其实和柳琴早已分不开,哥哥离开后,与其说惩罚自己一般每日每夜在弹琴,不如说是将柳琴视为慰藉,而樊梧也看出了,只有她自己完全不了解。
  樊梧,「棠棠我对你好,全都是因为你值得,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你没有资格的话,我的樊棠比任何人都还要有资格得到爱。」如同秋日般,樊梧的温柔总是带着凉意,不是太阳炙热的温暖,也不是雨过天晴的明朗,而是微风吹散了落叶,替自己摘掉的不经意,「我不会在杳无音信,不会在不声不响离开你。」
  樊棠倔着一张脸,「有声有响的离开也不行。」
  「好好好。」樊梧哑然失笑,他的妹妹还是一如往常的可爱和爱撒娇,「不会离开了,所以你也不要难受和自责,我们的海棠花不会腐烂在土壤里,她也能向阳而生。」
  「你从哪里听到这句话的!」反倒是樊棠羞红了脸,怎么这句中二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就这么羞耻!
  「你哥什么都知道。」樊梧站起身,将樊棠的脑袋瓜压向自己,「别哭了,嗯?」
  「嗯。」樊棠环住对方的腰,头放在他的腹部,回来了就好,六年了,总算是又抱到哥哥了。樊棠不需要现在过问樊梧回来的理由,反正之后的日子还常,她可以花六年获是六十年的时间,去听樊梧这些年的经歷。
  樊梧摸着她的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樊梧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要跟自己走,樊棠抬头焦急地说道,「你不回家吗?」
  樊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今天不回家了,中秋节当天记得多准备我的份,我现在食量有变大,煮少了我就吃你那一份。」
  樊棠仰式着樊梧,「我会多煮好几人份的!让你吃个三天都没问题!」她又抱着樊梧一段时间才捨得松开手。
  看着樊梧离开的背影,他走在路灯下,身影显得单薄,樊棠心道,不是说在工地上班吗,怎么还能这么白,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感觉比六年前还要消瘦。
  「不过汪沁澜怎么还没来。」樊棠婉拒了樊梧送回家的提议,她还要等汪沁澜呢。
  樊棠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对方还没接起,就听见那人从一旁草丛窜出,她身上还沾着叶子,「嗨!来晚了对不起!」
  樊棠疑惑的看向汪沁樊身后,指着那一堆草丛,「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捷径啊捷径!刚、刚找到的。」汪沁澜假笑。
  「喔、喔。」樊棠不理解,向前拉着汪沁澜的胳膊,「回家吃饭吧,我和你说喔,你猜我刚刚遇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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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一旁的汪沁澜,手压在早景日头上,碎念道,「和好没?和好没?这应该是和好了吧!」
  早景日哀嚎着,「沁澜姐,你的手肘顶着我的脑袋瓜子,痛死了!」
  「嘘嘘小声点,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易晟晞推搡着他让早景日安静些。
  早景日顿感委屈,「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的?要不是我软磨硬泡樊哥能回来。」
  汪沁澜,「你还提,樊哥这是看了樊棠的面子上才愿意回来,让你劝个人劝一个多月,樊哥在不回来,我家樊棠都要成抑鬱发疯小羊了。」
  早景日嘟囔骂道,「说的好像我家樊哥不抑鬱委屈一样。」
  汪沁澜不可置信地说,「还你家勒,事成了吗?就说你家你家的,你是易晟晞吗?」
  被点名的易晟晞,此时只想摀住这两人喋喋不休的嘴,「小声点。」
  口袋里手机再震动着,汪沁澜及时按掉音量键,差一秒铃声就要拨出,「樊棠是樊棠打来了,你们躲好啊!我先走了。」
  汪沁澜匆匆的整理好自己,慌忙地从这里鑽出。
  早景日看着相信汪沁澜干话的樊棠,意外道,「这也行?」
  易晟晞无奈摇头,「哈士奇做什么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