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也罢,”透明的手臂,很是自然地抬起陆观道的手,“就算我‘好为人师’了。”
  只见。
  那些个星子缓缓地从孟章的指尖流出,就像一条条丝带,如河流,似暖风,围绕在陆观道身边。
  陆观道眼前模糊的幻术开始变亮,银蛇的本真,一览无遗。
  是假的。
  假的躯壳,假的肉.身,就连好看的鳞片都不过一阵青烟。
  陆观道咽了咽,星子覆盖他的眼睫时,孟章俯身于他头顶。
  孟章变成了一盏滴油的灯。
  而星子,便是蜡油。不烫,不暖,冷凉的银河水,滴进陆观道的头颅。
  夜空的二十八星宿排列,不远处的烛九阴皱眉。
  人面蛇身的烛九阴,不解道:“为着个素不相识,至于吗?”
  陆观道:“……”
  “不必管他,”孟章的声音开始幽幽然,“先将屋前的雪扫净。”
  “是。”
  陆观道跟随着话语,在亮眼的河水里,他的心魂开始澄澈。仿佛一下子洗净了六年来的淤泥,仿佛从河底游出,游向了广阔的大海。
  银河包容,有万物在河中生长。
  陆观道的手浸入星子,他在星子的柔软中,摸到了一样东西。
  孟章笑道:“拔出来。”
  “好。”
  陆观道不作犹豫,一用力,便见有青色的树干,从河流里逆流。
  烛九阴:“……你也疯了?”
  孟章化成流水,游走在陆观道身边,他笑对烛九阴:“您不是想大闹一场吗?”
  “呵,都用上‘您’了,定是不怀好意。”
  而那青色的树干愈发拔高,陆观道看着不受控制的“树”生长,近乎是疯了般,长在他的脚下。
  等等。
  陆观道皱眉。
  孟章在他耳边:“斐径缘已走到心识角落。”
  一提到斐守岁,陆观道哪管什么青枝树干,只顾着点头。
  孟章:“你……”
  陆观道也不顾愈发夸张的枝丫,以及那从银河之中露出的一双竖瞳。
  “大人快说啊!”
  孟章:“你只要拉住这‘树枝’上的白花就好。”
  “树枝?”
  陆观道这才回转过头,可此时,他的视线已经与烛九阴平齐。
  甚至更高。
  就差一点,陆观道就能摸到头顶的二十八星宿,还有那永远无法参透的天顶。
  陆观道握着“树枝”的手不敢松懈,他见白色梨花于龙角上盛放。那白花儿随风潜夜,开在明明是秋天的墨黑。
  “这是……?”
  “幻术,”孟章轻哼一声,“抓稳了吗?”
  “抓?”
  “你难道没有感触到,梨花的另一头有熟悉的心跳?”
  “心跳?”
  陆观道下意识平复心绪,在狂风之中,他聆听浅浅的呼吸。
  一呼一吸。
  起伏、水浪、涟漪与丝线。
  斐守岁正站在漂泊无定的心识海中,仰望深邃无边的夜空。
  那四象青龙的丝线缠住了他,不让他下沉,也将他困在碎星里,无法离开。
  而没有温度的丝线,却在链接漫天繁星的时候长出小花。
  一朵复又一朵。
  炸开一般,在春风与陆观道的心跳声里,发芽抽春。
  斐守岁眨眨眼。
  陆观道的手愈发抓紧龙角:“有人……”
  呼啸的风,陆观道慢慢闭上眼。
  在另一头的斐守岁看到花儿逆生,根须漂浮。
  百花脱离了大地,有什么要进来,试图带来复苏。
  孟章笑道:“既然将眼睛闭上了,就别睁开。”
  “为何?”
  陆观道没有等到答案,他便在风中感触到了血腥,以及眩晕之感。好似天旋地转,他脚下的大地,正在更迭变迁。
  血的味道,什么东西在撕咬,还有低鸣。警告的吼声,钻入陆观道与斐守岁的耳识。
  烛九阴破口大骂:“你还真是心慈手软,竟将小石头的眼睛捂上了!”
  陆观道:我?
  石头想睁开双眼,却被雪白的梨花糊住了视线,动弹不得。
  但在心识海中,无人遮挡的斐守岁,他看到了所有。
  是一幕青龙咬银蛇,碎星护百花的画面。
  诡谲。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幕,血淋淋地铺在斐守岁面前。斐守岁只有在戏文里听说过,说那卷轴里的神明向来端庄自持,从不会歪了发冠,折了衣袖。
  眼下,青龙死咬蛇颈,黑色的幻术之血流出,滴在宝鉴干枯的大地。挂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是装饰之用。
  可是陆观道的花儿开到了斐守岁面前,正温柔地拉着斐守岁离开烛九阴的束缚。
  斐守岁面前花儿五彩,拧成一只有力的手,在代替陆观道开口。
  “走,我们走。”
  斐守岁:“……嗯。”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在青龙之首的陆观道,控制不住地笑了声,又说,“我抓住你了!”
  孟章:“……嗳。”
  斐守岁眼前的小花一朵一朵盛开。
  陆观道在血腥与飓风之中,他通过梨花与丝线,试图冲着另一端的守岁:“是你吗?径缘。若是你,可否应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