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张牙舞爪的长发直直散开,像话本里会吃人的恶鬼修罗。
  胡人咽了咽口水,脸色由红变白,赔笑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乞丐翻了个白眼。
  “不走也行,随你咯。”
  胡人知道乞丐的意思,立马撒丫子就跑,几乎是冲着往前,就差点没把客栈的大门撞飞。
  边跑还边说:“主啊,保佑我,主啊。”
  客栈里,乞丐啐了口。
  “还主呢。”
  斐守岁目送走胡人,也生出个想走的念头。这烂摊子既有人收拾,他也就不想掺和一脚。
  还没抬脚,乞丐喊住了他。
  “斐公子。”
  乞丐比起之前的拱手礼,这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作揖,且弯腰到近乎一个谦卑的姿态。要不是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配合叫花子的打扮,斐守岁真要误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要和他煮酒论天下。
  见乞丐笑说:“在下姓谢,乃‘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名义山,字伯茶。”
  话了,斐守岁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
  老妖怪放下臭脸,淡然表情拱手回道:“斐径缘。”
  谢义山乐得开心,笑眯眯地指着仍被铜钱定住的池钗花。
  “多亏了斐兄给的铜钱,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捉住她。”
  斐守岁抱胸,站得很远。
  “铜钱到处都有。”意思是不必恭维。
  但谢义山摇摇头,他走上几步到池钗花身边,一伸手。那一大串的铜钱便散开,围绕在他的掌心之上,闪出微光。
  随即,池钗花的表情更加痛苦。
  谢义山:“唯独要修习之人使用过,方才有效。”
  斐守岁挑眉不语,看来他不光跑不掉,连身份都已被猜透。
  只见铜钱分散,围绕住池钗花。谢义山手指一曲,悬在空中的长剑便游到他的身侧。
  “斐兄不过来看看?”
  斐守岁自然好奇,但他并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于是客套道:“这个点早已宵禁,客栈搞出这么大动静,夜巡兵迟早要来。谢兄还不快点收拾了?”
  说着,老妖怪看了眼在二楼偷瞄的老板娘。
  “客栈老板不计较,官府之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谢义山听罢,忽然一笑,他掂量着手中的长剑。
  斐守岁察觉,默默地去拿腰间纸扇。
  “斐兄不要紧张,不妨进一步说话。”谢义山眯眼笑着,活脱一只老狐狸的面貌。
  斐守岁知晓再不过去,谢义山也会走过来。既然如此,掌握主动权就比溜之大吉重要。深知了其中利弊,老妖怪不得不笑脸相迎,上前与谢义山一块研究长剑。
  “怨气所成,不是一天两天了。”
  斐守岁颔首赞同。
  谢义山又说:“而且是池钗花生前步摇变的。”
  斐守岁依旧附和。
  谁知谢义山冷不丁来了句:“斐兄有把握点化它吗?”
  因看剑两人凑在一块,此时谢义山转头便对上斐守岁一张略微惊讶的表情。
  谢义山笑道:“友人说江湖上有位画笔点魂的侠士,且并非凡人。那日包子铺前,我一看斐兄那气质,我就知道……”
  “别说了。”斐守岁打断谢义山的恭维话,堵上一句,“既然知道,就开诚布公吧。”
  谢义山一愣。
  “好!”他笑着拍了拍斐守岁的肩,“爽快。”
  斐守岁不搭理谢义山,转身去看池钗花。
  眼下池钗花被铜钱定住了动作,而铜钱乃细线串联,她就像误入盘丝洞的蛾子,没有一处能稍作呼吸。
  “那谢兄打算怎么处理。”
  斐守岁看向池钗花脸上暴露的秸秆,“我想谢兄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谢义山笑了笑,将长剑丢给斐守岁。
  “斐兄负责驱散怨气点化池钗花的魂,我负责抓鸟妖怎么样。”
  斐守岁接下长剑,摆出招牌式的谦和:“我还不知道有什么鸟妖,谢兄可否与我解释一二?”
  “好说,斐兄你看那池钗花的躯壳。”
  斐守岁细看:“纸偶。”
  “对,是纸偶所作,而她的魂被困在纸偶里,由一只鸟妖附身得此。要是斐兄能散了怨气,我再捉鸟妖,那池钗花的魂魄才能得以解脱。”
  “你的意思是,现在行动的是鸟妖?”
  斐守岁不认同般反问。
  “是也不是。”说着,谢义山瞥了眼老山羊,“现在的池钗花,应当是池钗花本身,但心绪由着鸟妖走罢了。所以得控制了鸟妖,方能度化池钗花。”
  话落,谢义山又拱手。
  斐守岁颔首,只是虚身回了礼。他再看钗花纸偶,联想昨夜的狭路相逢,原来没有及时辨出,是有其他同类作祟。
  回一句:“有劳。”
  谢义山见斐守岁答应下来,松了口气。他走到池钗花右侧,沉思良久,手一挥。
  铜钱变成一摞,浮在空中。连接铜钱的细线将钗花纸偶切割出一道道裂缝,随后细线崩断。
  池钗花失去了控制。
  一声鸟鸣冲破池钗花暗红的灵魂,这魂魄比昨夜斐守岁见到的更加沉重。怨魂包含的怒气被压抑之后迸发出来。长剑受到感召,幻回步摇,又如冰锥融化,滴入地面。
  明明是银白的步摇,滴下来的水却是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