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台上的管家先生_分卷阅读_27
  基于段非的要求,他也会延长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但也仅限于此,他总是低着头,或者站在一边,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那几本老书。
  段非有时找了空隙从他房间的门口经过。看着那穿着白衬衫的人还在,便感觉到一丝岌岌可危之下的安全感。
  自欺欺人,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
  可惜段非不知道,那所谓的尽头,会来的那么快。
  ……那是算不上特殊的一天。原本应该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骆林,却忽然要出去。
  段非在门口拦住他:“你去哪里?”
  骆林的目光侧过去,并不看他:“公司。”
  “今天你没有拍照的工作,你是要去那里干什么?”
  骆林叹了口气:“去公司……拿东西。”
  “胡扯。你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买,别找这种借口来恶心我。”
  “……我的护照办好了,我去取。”
  段非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护照……”
  “你什么时候去办的护照?!……你要去哪里?!”
  骆林努力对他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我取了东西就回来……都是工作而已。”
  “我去你妈的工作!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不许去你他妈的听见没有!”段非凑近骆林,想把骆林抱紧在怀里,动作到了手上,却只扯住了骆林的领子。
  “少爷……”骆林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我待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段非语塞。
  “你可以……”
  ……在这里陪我。
  但是段非说不出口。他和骆林不会真的独处——段非依旧是会带女人回来,在这宅子里放荡地闹着,用那些令人生厌的动作和声响,来打破他和骆林之间尴尬的沉默。
  骆林低下了头,转身要往门外走。
  情急之下,段非也只能不入流的说些伤人的话:
  “工作工作工作你他妈的真以为少了你世界就停转?!是啊你他妈的都要爬上你老板的床了!要上你的男人他妈的都打电话到家里来了,你不要一边在那里念叨着工作一边四处勾人行吗?!你他妈的根本就是放荡,如果是个男人就拜托你不要这么贱!”
  骆林对这种发言都司空见惯,连表情都不再变换。然而正想继续自己的动作,骆林却像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问段非:
  “是谁打电话来的?”
  段非怒极反笑:“这就是你想问的?!骆林你是有多想和那群烂人凑到一块去?!”
  “我问是谁打电话过来的!”
  骆林皱着眉提高了声音,段非用更高的声音盖过去:“我他妈的不知道!!说什么要和你谈工作,我倒情愿他去死!!”
  “找我谈工作?……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他妈的不会想和那种烂人掺和在一起,但是我现在错了我管你去死!!”
  听到这些,骆林不再理会段非,而是匆忙的跑了出去,没再看他一眼。
  现在在骆林的脑子里转着的,只有一句话:崔是念打过电话来了,但是段非接到了那个电话,然后恶言恶语的拒绝了。
  骆林不再想去公司,反而为了崔是念的事情觉得分外不安起来。他一直等着崔是念的电话,长久的不联系他本来就已经开始疑惑,原来却是这样。他不知道崔是念对段非口无遮拦的恶语有什么反应,只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像他预感里的那么糟糕。
  ——“我的钱在这撑不了多久了,行李也都准备好,原本过几天就回老家给父母养老,那衣服的样子烂在脑子里算了。这节点上你来了,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是因为那衣服是我最后的作品,我想让它真正漂亮一回。”
  “你什么时候反悔了,可以直接过来跟我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算是半个废人了,没想着再把人拖下水。”
  “……谢谢。”
  骆林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头一次打了车出去,只想尽快赶到崔是念的住处。
  ……
  崔是念的公寓距离上一次骆林来时并没有变化。走廊狭窄,尽头崔是念的房间门上贴有半个剥落了的福字。
  骆林先是礼貌的敲门,而后却发现连拍门都没有反应。倒是也有人不在家的可能,骆林却觉得事情必定是向了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心急时反而下意识的去压门把手,没想到这门并没有锁上,猛地往前一推,门竟然打开了。骆林走进去环视这房间,整颗心顿时就沉下去。
  房间依旧老旧而干净,猛地一看也不觉得有人搬出的痕迹。仔细看一眼才发现虽然大件的物什都留着,那日用品却一件不落的都被带走了。手指在长桌上按一下,留在指尖上的是一层薄灰。
  骆林的眉头皱起来,更加的往房间里面走进去。再里面是隔开的工作间,曾经骆林见过的精细摆设全被搬走,只有角落里堆着的一团黑纱看着显眼。
  骆林走近了,蹲下把那黑纱铺平了展开。
  那是一件衣服,却被剪刀剪得破破烂烂。它应该是很美的——从它现在遗留下来的形状看,已经是美的惊人。
  墙脚有孤零零的一只袖子躺在那里,骆林拿过来仔细看着。这纯黑色的袖子初看起来像一只长手套,认真一看才知有多漂亮:主要的材质是皮料,肘部向上却接了黑色的大花样蕾丝——这两种材质拼在一起感觉恶俗,崔是念却在皮料上渐变的雕上了蕾丝的镂空花纹,只感觉黑色是一点点氲开,变成了新的花样。小臂中间到指端的部分,崔是念错落的将黑色的羽毛粘上去,同时将皮料一点点的打薄。
  骆林将自己衬衫的袖子挽起来,试探着的把手伸进去。
  他只觉得讶异,这袖子如此的贴合他的手臂,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这只袖子看上去好像是羽衣的一部分,而羽衣的主人正将羽毛褪下,那黑色的羽衣则一点点的消隐下去,变成了皮肤的一部分。
  此前骆林似乎有读过一个故事,说乌鸦的妻子为了变成人,杀了自己那犯下罪恶的丈夫来满足仙女的要求。然而因为她也犯了罪,虽然她变成了人类,却也永远留存着一半的羽毛。见了她的人都嘲笑她,而这乌鸦的寡妇只能每日隐匿在黑暗里,在阴影里对着日光垂泪。
  这件被剪得残破的衣服,便像极了故事里乌鸦寡妇的羽衣。
  ……崔是念,你还在看这种幼稚的童话吗?
  骆林想笑一笑,忽然觉得鼻酸,眼泪都差一点掉下来。
  如果是他自己的事情,再多苦楚也能担得下。但是眼见着别人被这现实打败,却觉得内疚和自责要啃干净自己的心。
  崔是念不容易,他是不用人说也知道的。明明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为了最后的梦想振作起来,想要不留遗憾的拿出最后的作品。三五年时间的时间里,不如意的现实把一个当年对着相机镜头一脸惶恐的半大男生,硬生生的打磨成了一个处事不惊的男人。也不知道那将近二百天的等待里,崔是念是怎样度过的——换成自己,或许会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抱多少希望,但还是天真的期待会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站在自己的身边。
  骆林原本觉得幸运,种种的巧合让自己成为了那个能帮崔是念的人。看着崔是念,他仿佛好像看着一面镜子,因为同病相怜,向崔是念伸出手去,就好似也拯救了自己。
  他们都活得太卑微,又矛盾的太过天真。他们在这现实里碰壁,末了为了保全自己的自尊,只能换上一副无所谓的面孔,习惯了再忍耐后再忍耐。
  至于真相究竟有多痛苦,他们都不会说。
  骆林攥着衣料,只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什么东西堵住,想哭却忘记了那要怎样做才好。
  ……崔是念走了。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逃开,不愿与他为伍。
  但是骆林现在却感觉到了十倍的难受。他感同身受的感觉到,那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却还是被一桶冷水浇下的痛楚。
  好比他那么爱段非,曾经还天真的以为,段非叫他回来以后事情就会有转机。是直到最后才发现,那是美好的幻想,不会是这冰冷的现实。
  那种整个人都被打击得灰心丧气的经历,骆林经历了便已经足够。换到原本就比他艰难的崔是念身上,或许是致命的伤害。
  这世界的确不公平得厉害。他习惯了接受,却在今天,忽然为了别人的事情感觉不平起来。
  骆林闭上眼睛,将头埋在那散乱的布料当中,静静的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