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鹤延手中那只仿若竹骨的手指慢慢落下去,垂在床榻间,他刚微微愣神,身旁观看了许久的厉城扬上前来,把那只手托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我来试一试。”
  沈缘忽地从口中吐出一口气来,半晌后,躺在厉城扬手心里的那玉白五指慢慢蜷缩起来,轻轻地捏住了厉城扬的虎口处,厉城扬将那只手包裹在自己手心中,声音轻柔哄道:“乖小缘,不怕。”
  沈缘颤抖着嘴唇:“师尊……”
  厉城扬暖着他冰凉的手指,听见这声呼唤,很是勉强地弯了弯唇角,一切冷静都显得太过于虚浮,实际上厉城扬也并不能无所不能坚不可摧,在进入这道门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里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放下来。
  只可惜他不懂医药,只能立在一旁看似冷静地等待,听到小缘这么颤抖的两个字,厉城扬眼睛酸了一酸,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才轻声道:“小缘,师尊在这里。”
  什么过继不过继的?!全都滚到天边去!
  小缘就是他的嫡传弟子。
  本来就是。
  林鹤延纵然现在再想把小缘要回去,他也不给了,沈缘身体不好他便好好地养他一辈子,他从小抱到大的孩子,那便比亲生的孩子还要亲,谁想要走那绝对是不行的,不给就是不给!
  林鹤延怔怔地看着这似乎温馨的师徒场景,忍不住脚步虚浮地后退了两步,身后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萧景炎无奈叹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人只能有一个父亲,便也只有一个师尊了。”
  林鹤延呼出一口气:“这般状况,萧师弟何必再说此言扎我心窝子?”
  萧景炎轻轻挑眉:“师兄幻听了,我什么都没说。”
  林鹤延静默许久,他看着厉城扬跪伏在床前,握着沈缘的手低声和他说着话,将他耳侧碎发撩起,那边孟长乐陡然松了口气说沈缘的气息已经大致平稳下来了,数根细长银针扎在沈缘脖颈间,纵使林鹤延知道这种扎针并不疼痛,也只觉自己像是被刀刃贯穿一般,温热的血流了个干净,手心里已经掐出痕迹,却不及心头那疼痛一寸。
  这天底下的人,向来只有一个父亲。
  便也只有一位师尊。
  是他,把自己的弟子推了出去,把自己的孩子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将自己的孩子养得很好,短短几月,沈缘便能在梦中对厉城扬撒娇了。
  闻修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安睡的青年,他握紧了拳头,只在林鹤延退后两步时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或许在师兄心中,师尊如今还不如我。”
  林鹤延无意与他争执,只是沉了脸色:“你记得早些谢罪便好,师徒一场情分,我不亲手杀你已是心存怜悯。”
  窗外又降起大雪,雪中夹杂着冷冷冰霜坠落在地,打折了细弱树枝,一阵冷风吹进来,掠过所有人身侧,层层刺骨冷意灌入身躯,扎针的孟长乐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先听我说,不要急。”孟长乐站起身来,道:“小缘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更严重,他全身的骨头已经碎了,而且他的筋脉无法支撑灵力流动……”
  “我能做到暂且保住小缘的性命,但只能维持半个月时间……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如若就此搁手,这最后时日,他恐怕也只能是……”
  孟长乐的声音顿了顿,道:“只能是活死人了。”
  “活死人?”
  闻修决双脚软了软,险些跌倒下去,他阴鸷目色渗着寒意,双手紧紧地捏起,未曾察觉到手心指缝处已经慢慢流下滚烫的血迹,一股黏腻的血腥液体从喉咙中涌出,身体上不知所措的自然反应已经开始发挥作用,闻修决抹去唇角淌落的血痕,上前问道:“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师兄明明已经……已经有了气息……我方才听见他说话了,应当是可以……”
  孟长乐道:“有气息和活命,是两回事……”
  闻修决无措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这万剑宗内属孟长乐医术最好,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那么师兄……
  死?
  沈缘……会死?
  一瞬间天旋地转,似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少年魔尊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蓦然跌倒在地面上,连金绣衣衫都染了血迹,须臾片刻,闻修决忽然爬近床榻两步:“我要带走他……我要带走师兄!”
  “等等——!”
  闻修决忽然想到什么:“百里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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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4)
  百里从归从未见过闻修决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除去当初少年在长街之间金丹被剜去腿骨断裂那一次,闻修决似乎并没有在魔族众人面前露过怯,魔族各派分裂长达几百年, 各个首领都想要趁乱达成一统,四处起战勾心斗角, 将魔族搞得乌烟瘴气,闻修决甫一出关,便孤身信手斩杀魔族十三位统领, 彻底掌控整个魔族。
  唯一的尊座,当之无愧。
  如今他满身血淋淋拖着凌乱的步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见惯了这世间客也不由得有些惊讶,少年那身金绣线的玄衣凌乱,覆满了血污,嘴唇边的血迹蔓延到下巴乃至脖颈间, 早已经干涸, 闻修决快步上前来, 百里从归未来得及行礼, 便听他声音喑哑, 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