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造_分卷阅读_46
  严君禹亲眼见证了墙倒众人推的过程,也见证了穆氏这个庞然大物如何从云端跌入尘埃里。祁泽的破坏力,此时此刻,彰显无遗。他抹了把脸,深深感到无力。遇见同样的情况,他只想着带少年逃走,却从没想过反击。穆氏的强大带给他太过深刻的印象,让他下意识就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抗衡。
  但祁泽不同,无论遇见多么强大的敌人,他只会迎头顶上。活了三十多年,结果连一个半大孩子都比不上,严君禹挫败极了,也骄傲极了。他摇头苦笑,正想给祁泽发信息,让他近期注意安全,老爷子的电话却又打了过来。
  “哈哈哈哈,你们是不知道哇,那孩子真有个性!”老爷子满脸红光,神情愉悦,“我给他道了十分钟歉,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老爷子模仿少年的坐姿,继续道,“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全程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心说这是哪个大世家培养出来的小子,架子也太足了。我口都干了,他才慢悠悠地问我说完没有,说完他要挂电话了,我赶紧喊住他,说我愿意出钱买字典,他那细长的眉毛立马就挑起来了,一看就憋了满肚子坏水儿。果不其然,他一张口就是五十亿,还不带讲价的。我咬咬牙答应了,他态度这才软了。”
  老爷子摸摸脑门,喟叹道,“最后快挂断时,他忽然说接受我的道歉了,因为这五十亿足够表达我的诚意。好小子,他心里清楚得很,知道咱们严家能从别人手里搞到字典,这是特意弥补先前的错误呢。才十八岁心思就这么通透,手段狠,胆子大,要说他是个孤儿,我打死也不信。这小子要是我的亲孙子,我哪里还用费心培养你这块木头?”
  被嫌弃的严君禹半点不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他如释重负道,“祖父,辛苦你了。改天我自己再跟祁泽解释一下。”
  “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不是祖父要干涉你的人生,以前那是受制于人,没办法。”老爷子摆手道,“我活了几百岁,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祁泽明知道我的身份,对待我却能不卑不亢,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缓和的时候缓和,尺度拿捏得精准无比,这种人绝不可能出自孤儿院。他的来历恐怕不简单,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注意点。”
  “我明白。”严君禹点头答应。今天之前,他从没料到祖父会如此欣赏祁泽。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自己性子太硬,不懂变通,一直是他最不满意的地方。而祁泽却截然相反,能委屈自己蛰伏,也能顺势抓住机会往上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走哪条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爷子似乎感觉到孙子的改变,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两人刚挂断电话,穆燃就打了过来,张口便问,“是不是你把穆家即将调查祁泽的消息透露给他知道的?否则他怎么会事先做好应对?君禹,你太令我失望了!你知道这会对穆家造成什么影响吗?”
  严君禹心底残留的愧疚感,因为这句质问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道,“是我让穆家用古文字当源代码吗?是我让你们诬告祁泽吗?今天发生的一切,起源只是因为你们的技术存在缺陷。存在缺陷的技术早晚有一天会被攻破,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本就应该属于国家,属于人民,而不是某一个家族。”
  穆燃沉默了,半晌才低声笑起来,“连你也觉得穆家做错了吗?行,我不跟你争辩。局面已经无可挽回,我只希望严家不要落井下石。告诉那位祁同学,就算他考入了机甲制造系,没有人担任他的导师也是白搭。穆家就算没落了,还有我在,我看谁敢跟我作对。”
  严君禹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想笑。他摇头道,“随你吧,我想祁泽不会在乎你是谁,更不会在乎你所谓的威胁。”
  穆燃强撑的淡定表情终于崩塌,显出一丝狰狞来。他腮侧的青筋鼓了鼓,似乎正在咬牙,然后伸手掐断了通讯。“砰”的一声巨响在屋里回荡,智脑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穆韫听见动静推门来看,脸色同样阴沉无比。
  “是他说的?”
  “对。我没想到他会背叛我。”
  “有什么想不到的。在这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穆韫坐在沙发上,慢慢倒了两杯酒,“过来陪我喝一杯,喝完继续去研究所工作。以后穆家就全靠你了。”
  穆燃抹了抹额前凌乱的发丝,语气十分颓丧,“只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我已经把太祖发明的源代码拆分成了一个个部首偏旁或简单的笔画,就算字典落在外人手里,也再没有人能看懂穆氏源代码。”
  这才是他耿耿于怀的地方。他曾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幸摔倒在终点。现在,哪怕他立刻全线启用自己发明的新型源代码也没用了。那本字典就像一部解码器,有穆家卖出去的千千万万台战斗机甲做参照,逆推出新代码简直轻而易举,除非他彻底摒弃先祖发明的精神力操作系统,改为另一种全新的系统。
  但穆燃很清楚,自己远没有天才到发明新操作系统的程度。从今往后,穆氏只能放弃战斗机甲这一块产业,专心攻克超能机甲的制造。所幸超能机甲的核心技术除了源代码,还有能源转换、异能传导、金属加工等,如果没有拿到太祖留下的资料,别人一辈子都摸不清头绪。
  联邦实验了几百年,如今也只造出四台,而且性能方面完全比不上穆氏机甲,顶多只能算高仿。穆家屹立不倒那么多年,又怎会被一只蝼蚁掀翻?想到这里,穆燃总算是心平气和了。
  “想开了?想开了就认真工作,早点吃透你太祖留给你的资料。”穆韫对儿子的期望值很高,不乐意见他为这种琐事烦心。他冷冰冰地说道,“那个祁泽我会想办法解决。他不应该成为你的阻碍,更不应该成为你的心魔。我知道你现在很懊恼,我也很懊恼。如果不是我优柔寡断,一直不同意你提出的改良源代码的计划,穆氏也不会遭遇今天的重创。但你要明白,一个人在走向成功的道路上,总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困难,这是老天爷给你的考验,克服了,你就能登顶;被击溃了,你就只能掉入深渊。你应该一直向前看,而不是去注意身边的路人或脚下的蝼蚁。”
  路人是谁,蝼蚁是谁,穆燃自己也很清楚。他点点头,乖顺道,“我明白了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太祖失望的。不是你优柔寡断,是我没能坚持自己。如果我态度坚决一点,你会照办的。”
  穆韫揉了揉儿子发顶,表情很欣慰。他放下酒杯,走出房间,最后叮嘱一句,“穆氏的垄断地位被打破已经成为定局,我们如果硬顶着,只会受到多方打压,所以我不准备与皇室和六大家族撕破脸,你也不要因此而疏远严君禹。至于你俩的婚事,我看严洪垣那个老狐狸也会装傻,能拖就拖,不会急着帮你们办。”
  穆燃眸光闪了闪,冷笑道,“不办也好,我对严君禹根本就没有感情。”
  “是吗?”穆韫深深看他两眼,叹息道,“感情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你们的基因等级匹配度很高,99%的数值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果用你俩的基因合成胚胎,有可能诞生像你太祖那样的超级天才。穆家的根基永远是下一代,这一点你要记清楚。在我们穆家,婚姻不是爱情的产物,而是利益的结合,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穆燃脸颊微微一红,急促道,“我记住了,父亲。等他回来,我会想办法缓和与他的关系。”
  穆韫这才满意了,放缓语气说道,“现在的穆家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严家的支持,不管你多生气,都给我忍着。祁泽那边你别出手,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我会处理他,一个碳基人,随便生一场小病就能死,与我们穆氏扯不上关系。当然,我不会现在就动他,至少等风波平息了再说。一个人对抗穆氏,也不知谁给他的勇气。”
  第43章
  祁泽也是大宗门的继承人,阴谋诡计见得多了, 不会真的以为一个视频就能保自己平安。回到宿舍后, 他立刻打开冶炼炉,准备把护身法宝修一修。当年为了替宗门报仇, 他祭出全部法宝,当场干死了几十名元婴期的高手和三名合体期的大能, 也随之流落到黑眼星系。爆炸的余威震坏了那具渡劫期的傀儡,也让他身上的法衣变得破败不堪, 要修复它们, 必须找到顶级的灵物才行。
  祁泽一没权势,二没钱财, 三没人脉,要找到顶级灵物何其不易?于是修复工程一拖就拖到今天。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对襟长袍,平铺在工作台上,眼中流露出缅怀的神色。站在对面的欧阳晔低声问道,“祁少,这也是一件防御服?怎么破了?”
  “破了就是破了,哪儿来那么多问题。”祁泽不想提起过去,于是走到隔壁仓库挑拣材料, “把独角鲸的角全扛出去,我要用。”他指着堆放在一起的几根五六米长的黑色角刺。
  欧阳晔脱掉外套和T恤, 走进来当苦力。他似乎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在祁少跟前晃来晃去,还不时抖动胸肌。祁泽默默撇开脸, 催促道,“动作快点,不然我就让机器人进来搬了。”
  “我马上搬。”欧阳晔有点小委屈,却还是吭吭哧哧地把角搬了出去。别看这玩意儿直径不到半米,却重的要命,扛在肩上像进了五十倍承压室,人直往下坠。生活在天琴星的独角鲸就是靠头顶生长的这根刺破开层层坚冰,在极寒海洋里畅游。据说有科学家曾检验过这根刺的硬度,直接穿透战舰的合金钢板不是问题,连超能机甲的外壳也能划出几条道道,堪称生物界的最强利刃。
  也因此,独角鲸成了许多偷猎者的目标,数量逐年下降,而这种角刺的价格却连年攀升,买到一根都不容易,更何况像祁少这样一口气买下七八根。它们除了摆着好看,真没有一点实际用途。
  欧阳晔感觉自己搬的不是角,而是星币,难怪这么重。
  “祁少,这种刺硬度太大了,根本无法加工。据说只有穆氏研究所的一种切割机床才能把它锯断。你看,偷猎者都是连着独角鲸的头盖骨一起挖出来的。”他敲了敲角刺尾端的一块骨头。
  “坐着喝你的饮料,别废话。”祁泽指着一旁的小圆桌和小躺椅。最近,欧阳晔越来越爱旁观他炼器,简直把他的工作室当成了度假胜地。要不是他炼器时向来心无旁骛,早晚会被整出心魔。
  欧阳晔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又从空间钮里取出几瓶冰镇饮料,咕咚咕咚喝起来。
  祁泽慢慢摸索着角刺上的纹理,表情略带遗憾。灵气虽然很足,却还达不到他的要求,要知道他需要修补的这件法衣至少能抵挡渡劫期老祖的三次攻击,说是宗门至宝也不为过。而制作法衣的布匹则由凤凰翎、狱龙筋、麒麟须编织而成。这些神兽在乾元大陆都不多见,更何况是黑眼星系这种道法完全不存在的异界?
  祁泽无法,只好尽量寻找替代品,总算在不久之前找到了独角鲸。他取出常用的青鼎,从冶炼炉里引了一颗火种进去,并拢指尖轻轻一点,沉重的角刺就一一飞入青鼎中,化为半尺长的小棍。
  这一幕完全违背了科学原理,令欧阳晔看得目瞪口呆。好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祁少带给自己的震撼,只是呛了一口水就恢复镇定。
  祁泽掐了一个法诀,将自己体内的融合之力输入青鼎中,原本坚硬无比的角刺慢慢弯曲、软化、蜷缩,最终变成一团黑色的粘液。祁泽不断变换法诀,一个又一个灵言就被打入粘液中,令它从纯黑变成黑金交杂的色彩,隐隐还有灵光从内部透出来,看上去十分神异。
  欧阳晔想等这团灵液出炉,看看它会变成什么东西,但枯坐一晚上也没能等到,只好回卧室洗漱睡觉,睡了几小时起床,祁少还坐在青鼎前掐着法诀,纤长的指尖飞快舞动,交织出一片残影。欧阳晔全神贯注地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玄奥,直到上课时间到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却不忘给机器人管家设定自动投喂程序,以防祁少把自己饿死。
  等他下课回来,祁少还在掐法诀,放在桌上的营养液一瓶没动。就这样过了九天,熊熊燃烧的炉火终于熄灭了,地下室的温度也降回正常水平。
  祁泽睁开双眼,眸底迅速划过一道灵光,这是修为精进的体现。他把黑金色的粘液引至掌心,咬破指尖滴了一滴鲜血,这才放入早已备好的水缸里。水缸盛满暗红色的液体,隐有檀香和腥气弥漫开来。如果有乾元大陆的修士在场,立刻就能认出这是蛟龙血,取穷凶极恶的深渊黑蛟一头,折磨七七四十九天后放血,将煞气与怨念汇于一处调和,这才得到能软化各种灵材的间质。由此可见,太玄神造宗走得也不是什么堂皇正路,相反,许多手段还有些邪门。
  黑色粘液一掉进水缸就发出滋啦啦的响声,然后慢慢散开,漂浮在表面。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粘液,而是一团极细的线球,在煞气和怨念的梳理下变得井然有序。
  祁泽凝目看了一会儿,左手飞快往水缸里一探,竟准确地捏出一根线头,然后并指一划,将之穿入右手捏着的银针里,末了顺势卷起桌上的法衣,由破损处开始勾勒缝补,动作娴熟而又优美。
  正巧赶回来的欧阳晔看见这一幕,心脏顿时砰砰直跳。与其说祁少是个炼器师,不如说他是个艺术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神秘的古韵,叫人看不懂,偏又备受吸引。
  欧阳晔踮着脚尖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托腮,专注凝视。大约过了两小时,破损的地方终于缝补完整,只是色泽有些暗淡。祁泽已经出了满身大汗,修补这种顶级法宝到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哪怕他使用的是次一等的材料,也极为耗费心神,作用当然没法与曾经相比,但在黑眼星系却足够了。
  “赶紧补充点营养。”欧阳晔把一瓶营养液塞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