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43节
  陆绥脸色缓和了不少,嗓音低沉,嗯了嗯。
  这边周淮安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丝毫不管后面腿没他长,跟得有些吃力的太子。
  竺玉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脸也喘得红红的,本就柔软白皙的皮肤染上几分潮红就更是动人。
  如春潮时落下的一场急雨。
  她正想张口叫周淮安走的慢些。
  她编的借口可是肚子痛!他怎么一点都不顾忌一个病人的死活?
  半路上正好碰上了周淮安的兄长。
  周淮景叫住了满脸不高兴的弟弟,随即才注意到他身后艰难追赶上来的小太子。
  周淮景长得真就如那枝头的白玉兰,还是开得最漂亮的那枝,纯白花瓣濯上晨雾融化的清水。
  无端就让人觉得高贵。
  周淮景眉眼带着笑,不过这笑也未真正触及眼底,他耐着好性子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淮安说:“殿下说肚子不舒服,让我带他过来休息。”
  周淮景眼底的乌色深了几分,他看了眼弟弟身后气色红润的少年,这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是肚子痛的样子。
  只有他这提剑杀人利落干脆的蠢弟弟才会轻易就被小太子糊弄了去。
  周淮景微笑:“既然如此,你就走得慢些。”
  紧接着,他淡淡又发了话:“一会儿叫府医来瞧瞧,太子殿下是储君,身份尊贵,不能疏忽大意。”
  一两句漫不经心落下的话。
  听着也温温和和的。
  竺玉却有点头皮发麻,直觉她这二表哥的眼睛毒辣的很,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她是在装病。
  第35章
  周淮安也不是傻子,相反他有时只是懒得精明的去算计。
  他回过头,直勾勾盯着沈竺玉。
  少年像一根青涩柔嫩的玉竹,气色红润,唇薄像涂抹过浆果似的潋滟红,有些紧张局促,牙齿用力抵着唇瓣,眼神看起来也飘忽不定,非常心虚的样子。
  周淮安语气肯定道:“你耍我。”
  竺玉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瞳,狡辩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她支支吾吾的,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周兄,我…我是真的不大舒服,肚子很痛。”
  周淮安冷哼了声,不置一词。
  脸色比锅底还臭,但是看起来也没想对他做什么,像是捏着鼻子就要认了。
  周淮景瞧着他们两人如此,也觉得有意思,小孩子置气似的。
  周淮景还是笑着的样子,他本就生得好,是那遥遥挂在枝头的高岭之花,平日不怎么爱笑,话也不多。
  进退有度,亦有分寸。
  “你带殿下过去。我去请府医过来。”
  周淮景淡淡的开了腔。
  竺玉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大动干戈,但是她对上周淮景的眼睛就不敢作声,多说更叫人怀疑,她只能继续装病了。
  硬着头皮也得装下去。
  周淮安听从兄长的话,把人送到了客房,安置妥当就要走。
  竺玉下意识叫住了他:“周兄,大夫还没来。”
  周淮安回头,眸光冷冷,里面仿佛就写着她要讹他几个字。
  耐性都快到了头。
  忍着才没发作。
  事真的多。
  也不知李裴平时都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不行那不行,难伺候的很。
  周淮安陪她在这里干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过了没多久,府医带着小徒弟就匆匆来了。
  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位贵客。
  连二公子都陪着他一块来了,他心里多少开始战战兢兢,若是瞧得不好,可就麻烦了。
  竺玉不打算让府医诊脉,男女脉象不同,大夫的手一搭脉,她可就露馅了。
  她琢磨着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就又说自己没什么事儿,肚子也不疼了。
  她的话说出口时,周淮安的脸色简直沉如锅底,若不是他的兄长也在场,他的表情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竺玉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他这张脸。
  周淮景就比弟弟能沉得住气许多,毕竟年长了他几岁,他看着太子平白无故折腾人也没说什么。心平气和的样子不像是再朝堂上把人算计的家破人亡的冷酷权臣。
  周淮安同兄长走出院子时还很恼怒,说是火冒三丈也不为过。
  “二哥,他就是故意再耍我。”
  “那又如何?”周淮景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他是君,你是臣。他就算戏耍你,你也得忍着,你们如今是同窗,倒也还能不计较这些,可是往后呢?少不得君臣之礼。”
  周淮安默了半晌:“兄长,你觉得他得太子之位能顺利坐到最后?”
  周淮景沉默不语,他看着弟弟:“这不是你现在要想的事情。”
  …
  竺玉在屋子里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
  这边的院落静悄悄的。
  没人敢来打扰。
  竺玉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很昏沉,眼皮也有些酸涩,她从被窝里爬起来还觉得有些冷,穿好鞋袜。
  这才慢吞吞推开门往外走。
  不过竺玉对将军府的后院不大熟悉,绕来绕去反倒把自己给绕迷路了。
  长廊安静。
  只有轻簌簌的风声。
  她抬首望去,不远处的拱桥外有一精致的亭台。
  瞧着有些眼熟。
  亭台四周都缀了烛台。
  夜里点了灯,就好像漫天烧起来的点点星火。
  竺玉说着小石子路慢慢走到亭台旁,池边的冷风吹得脸颊隐隐作痛,傍晚时的冷风止不住的往她脖子里灌,单薄的衣裳什么都挡不住。
  她的身体瑟缩了两下。
  正准备离开这边时,背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太子殿下?”
  柔柔的嗓音,带着几分甜腻。
  她回头一看,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女子。
  湖蓝色的衫裙,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旁连个伺候的小丫鬟也没有。
  深冬时节,穿得这样单薄。
  竺玉看着都替她觉得冷,这名女子眉眼含情,眼底水波流转看向她。
  竺玉往后退了两步。
  少女还步步紧逼,继而往前走,她垂下眼睫,当做没看见太子往后退让的动作。
  她是家里的庶女。
  嫡母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她没少同嫡母斗法,也叫她的嫡母狠狠吃过亏。
  可她终究也还是要嫁人的。
  她的婚事还牢牢攥在嫡母的手里头,她自己做不了主。
  不过碍于脸面和名声。
  嫡母也不会给她找一门太差的亲事,但也未必会有多好。
  她生得貌美,自幼心高气傲,父亲官职品级不高不低,若是要她下嫁或是嫁一户差不多的人家。
  她心里头也是不愿意的。
  今日好不容易才能参加将军府的寿宴,她自然是要给自己谋取一门好的亲事。
  狠狠地豁了出去。
  可惜。
  整个下午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会儿恰好碰见太子,她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她。
  “殿下可是迷路了?”少女说着就上前去,她突然抓住了眼前的人,脚底故意往台阶旁一踩,任由自己摔进池水里的同时,也如愿以偿的将太子殿下给拽进了池水里。
  竺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拽了下去,少女紧紧攥着她的胳膊,可见她是真的不会水,双腿在池水里胡乱的蹬。
  若是说竺玉方才还不知道她是谁,这会儿心里已经门清!她又怒又恼又无奈,她这是帮周淮安给躲了劫。
  不过竺玉这会儿也没空想的那么多,她不得不提着人,把她从水里给拖出来,若她什么都不管,这人可能真的会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