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而后便是朝着大堂里头吃饭的众人叫道:“瞧见没有,智破奇案的闻官人,就在咱们客栈住着!我方才可没夸嘴!”
  这一声喊,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闻安臣身上,有人高声喊道:“闻官人,真真是神人也!这等案子都能让你看出破绽!”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多是表达敬佩之情,还有要请闻安臣吃饭的。
  闻安臣只能报以苦笑,赶紧做了罗圈揖,笑道:“众位众位,众位盛情,闻安臣心领了!只是今日实在是有要事缠身,脱不开身,改日吧,改日在下请大伙儿!如何?”
  “闻官人是个爽快人!”
  众人纷纷道。
  闻安臣好不容易脱身,上了楼,敲了敲房门。门先被开了一条缝儿,看清楚是闻安臣之后,方才打开。
  谢韶韵脸红红的,有些兴奋,瞧着闻安臣,笑道:“你真厉害!”
  “你怎么知道的?”闻安臣诧异道。
  谢韶韵指了指窗子,闻安臣听到有声音传来,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原来几个闲汉蹲在墙根底下正自说话,其中一个闲汉眉飞色舞的说的正起劲儿,其它几个人都是听的如痴如醉。
  闻安臣不由得一怔,原来下面那闲汉讲的,竟然是自已方才在城外的事迹。他没料到,消息传播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你能跟我讲讲到底是咋回事吗?”谢韶韵很是好奇的问道。
  “只怕你听了要受不了。”闻安臣苦笑道。
  而后他便把事情的过程讲了一遍,果然不出他预料,谢韶韵听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闻安臣便大略的把结尾说了一说。
  “知州老爷让你去衙门当差?”谢韶韵惊喜道。
  闻安臣含笑点头。
  第17章 审案
  “太好了!”谢韶韵欢喜的什么似的,看着闻安臣,又说了一遍:“你真厉害!”
  虽然嘴上还没有承认,但事实已然如此,谢韶韵注定是要跟着闻安臣的,因此便为他着想,为他高兴。现在这个闻安臣如此有能力,如此之出色,跟之前那个病痨鬼形成了鲜明对比,越发让她感觉到现在生活的可贵。
  能跟在这样的男人身边,本就是一种幸福。
  闻安臣招来小二,叫了几个菜送上来,和谢韶韵在房中吃。
  却没想到,等他坐下之后,谢韶韵只是在旁边儿伺候,却不坐下来吃。只是在旁边给他夹菜添饭伺候着。昨日晚饭和今日早饭时候,都是如此。
  “你也别伺候着了,一起吃吧。”闻安臣拍拍自已旁边的座位,笑道:“咱们家没那么大的规矩。”
  “啊?”谢韶韵一怔,听他说‘咱家’这两个字,脸色有些羞红,心里却是甜蜜。只是她从小受到的就是这等教育,自然不敢逾越,慌忙摆手道:“无妨的,你先吃,我待会儿吃就好!”
  没法子,闻安臣只好赶紧吃饭。等他吃完了,谢韶韵方才坐在一边吃那些剩菜。三道菜中,却是有一道素菜,闻安臣几乎分毫未动,却是知道谢韶韵爱吃素的,特意给她留的。谢韶韵低头小口小口吃着,嘴角却是荡漾出一丝笑意,心里一片温暖。
  自家这位良人,不但有能力,人也细心体贴,这样的男人,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吃过饭,让小二进来把碗碟收拾了,闻安臣便靠在椅子上看大明律,这是他方才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书店买的。昨日买的都是些用来应试科举的书,自然是没想到买这本。但现在情况有变,要去刑房当差,不通晓刑法怎么成?
  别人当差或许可以混日子,但闻安臣清楚,自已绝对不能胡混,更是要做出几件漂亮的大事来,这才能给黎澄长脸!而黎澄,是现在的他最大且唯一的依仗,自然要牢牢的靠好这株大树。这不但有助于自已的仕途,更有助于以后的科考!
  昨日的偶遇,实在是莫大的机缘,莫大的幸运!
  作为刑侦学博土,前世的闻安臣,对各朝的律法都是精研,大明律自然也是读过的,此时不过是温习一遍而已,因此很快便是大致翻了一遍。让他比较庆幸的是,这和前世他读过的大明律没什么区别。
  谢韶韵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一双美眸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闻安臣看。瞧着他那俊朗的侧脸,瞧着他读书时候脸上的认真,眼中就是一阵迷醉。闻安臣翻得很快,若是别人的话,定然以为他是在胡乱翻书,但谢韶韵不一样,她知道,闻安臣肯定是在很认真的看,他翻得快,那只能说明他聪慧。
  这个男子,如谜一样,忽如其来的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救她性命,挽她清白,还给了她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翻完了大明律,闻安臣又是小憩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去州衙门。
  谢韶韵脚还没好,还得在客栈里歇着。
  州衙门位于城中央略偏北的位置,等闻安臣到那儿的时候,州衙前面的那片小广场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挤了不知道多少人。消息传开之后,许多人都等着看今天下午的这一场大热闹,早早便都过来等着了。
  大伙儿大声议论着,吵闹嘈杂。
  闻安臣站在外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外头这么挤,可怎么进去?
  这时候,忽然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闻官人。”
  闻安臣循声看去,便瞧见几个维持秩序的皂班和壮班衙役向自已走来,其中一人走到近前,笑吟吟道:“闻官人,可是发愁该怎么进去?”
  “正是。”闻安臣拱拱手:“不知这位兄台是?”
  “小的李存中,不敢当官人一声兄台。”李存中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壮实,他显然是旁边这几个衙役中领头的,瞧着有些威望。
  他笑道:“这外面拥挤嘈杂,闻官人请跟我来。”
  闻安臣拱拱手:“有劳!”
  这李存中显然是刻意要结识闻安臣的,今日上午但凡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知州大人对闻安臣很是看重,而且闻安臣也要入刑房当差,同在衙门中,少不得要打交道,和闻安臣结个善缘,自然是利大于弊。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闻安臣很快便发现,这李存中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也有心结识,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从小门儿进了州衙,在大堂前头等着,再往前就不成了,此时审案还没开始,大堂也是不允许进去的。李存中又跟闻安臣说了几句,便是告辞,他们还要负责维持秩序。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很快便到来,大堂们被打开,与此同时,和大堂门在一条中轴线上的州衙大门也被开了,站在州衙外头,离着远远的,大体也能看到一点儿大堂中发生的情况。不少乡老土绅,有功名的读书人等等,被放进州衙之中,他们有资格在堂下看着。
  接着,黎澄一身朝服,威严肃穆,从二堂走了进来,在桌案后面阔做。有数十个身穿白衫的人从大堂两侧的那一排平房里走了出来,在大堂里头两侧站好,他们是六房的书吏。接着,三班衙役只要是在州衙的,除了一部分维持秩序之外,其它的也都站在堂中。
  这一次黎澄是升大堂审案,所以同知、判官、典史这几位老爷及三班六房的人都要到。
  闻安臣因着今日上午黎澄的一句话,也有资格站在堂中,他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冷眼瞧着。刚一站好,却是就感觉到了几道目光扫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恶意和挑衅。闻安臣回望过去,却见是几个书吏打扮的人,看来是六房中人。
  闻安臣有些莫名其妙,自已之前从未跟秦州州衙的人打过交道,怎么看起来他们看自已很不顺眼的样子?他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值堂书吏宣布开始。
  两排皂班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口中齐声低喝,堂中气氛森严。接着,人犯被带了上来。刘张氏披头散发,两眼无神,神色憔悴,被带上堂之后也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一番例行流程走完之后,黎澄一敲惊堂木,喝道:“刘张氏,你是如何杀害亲夫的,速速从实招来!”
  刘张氏抬头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之前奴便说过了,是奴趁着他睡着之时,把蛇塞进去的。”
  这一次黎澄却没有立即反驳,而是问道:“那你为何杀夫?”
  “自从成亲以来,已有六载,他性子暴躁,动辄打骂,奴不堪其苦,遂起杀心。”刘张氏低头道。
  “纪司明,这罪妇说的,可是属实么?”黎澄向下面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高瘦汉子问道。
  “回大老爷话,确是属实。”纪司明恭敬道:“小的问过她家左邻右舍,都说她那亡夫性子暴躁,时常跟人起冲突的,在家打骂娘子,更是寻常。他们有时候能瞧见刘张氏出门的时候脸上有淤青,有时候晚上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哭喊惨叫。”
  第18章 疑窦重重
  看到这高瘦汉子站出来回话,闻安臣恍然,立刻就知道为何方才那几人对自已恶意十足了。
  黎澄不问别人,只问纪司明,说明这纪司明肯定是经手此案的,什么人才会经手这些人命案子?自然是刑房中人!方才那几人,可都是和这个纪司明站一块儿的,说明他们也是刑房的书吏。这些刑房的书吏之所以对自已这般敌视,很好解释——今日上午自已出尽了风头,自然而然的就把他们给比了下去,遭人嫉恨再正常不过。
  还没进刑房就得罪了同僚,闻安臣也唯有苦笑而已。
  “嗯。”黎澄点点头,又问刘张氏:“那你是何时起的杀心,又是如何预备?毒蛇从何而来?”
  “月余之前,他差点儿把奴给打死,奴再也忍不下去,便暗暗寻找机会,那日在院中偶尔抓到这条蛇,当日晚上趁他睡着,便动手了。”
  黎澄眯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蛇是从院子里抓到的?”
  “是。”
  “一派胡言!”黎澄忽然狠狠的一拍惊堂木,高声斥道:“这种毒蛇,最喜阴湿,只产于秦州西南山中,你家院子本官去过,里头假山也无,水塘也无,怎可能有这等毒蛇?”
  “奴也不知。”被拆穿了谎言,刘张氏却是一点儿也不惊慌,还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摆明要抵赖了。
  “好,不招认是吧?”黎澄冷笑道:“来人,上刑!”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了上去,手里提着夹棍,木头制成的刑具表面呈现出一种黑褐色,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看到这玩意儿,闻安臣立刻眼角一跳。逃出西宁城之后,他的手养了好些时日才痊愈。
  手指被放进木头中去,黎澄又问了刘张氏一句,得到的只是木然。
  “用刑!”黎澄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几个衙役狠狠一拽,木头使劲儿挤压,白嫩纤细的手指瞬间变形,鲜血从被磨破的皮肉之中涌了出来,刘张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黎澄厉声喝道:“招不招?”
  刘张氏只是惨叫,至于别的,一个字儿都不往外吐。
  接着用刑。
  一盏茶之后,夹棍松开,刘张氏十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嗓子都喊哑了,但还是没招。堂下人群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黎澄拧着眉头,有些无可奈何,这刘张氏身子孱弱,若是用刑太重,说不得就会给直接打死了。而且他也有些惊叹于的刘张氏的意志,十指连心,这种疼痛何其剧烈,刘张氏却是硬抗了下来。
  闻安臣瞧着刘张氏,神色间也颇有些佩服。
  有的东西,真的未必是后天锻炼才能而来。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对某件事或是另外一人特别看重,她可以做的非常好,可以咬着牙,哪怕是忍受剧痛,也绝不供出!
  要知道,她之前可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根本没有受过类似的培训。
  而这样的痛苦,便是一个成年汉子也未必能够忍耐。
  到了这一步,再审是不成了,黎澄狠狠的拍了拍惊堂木,宣布退堂。他正要离开,忽然瞧见了人群中的闻安臣,立刻便冲着他招招手:“闻安臣,你随我来。”
  “是!”闻安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随在黎澄后面走进二堂。
  堂上堂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若有所思,有不屑一顾,也有不加掩饰的嫉妒!
  刑房司吏纪司明阴冷的目光如一条毒蛇一般,盯着闻安臣的后背好一会儿,方才冷吭一声,脸色阴沉的离开。
  二堂就在大堂后面,有一条甬道相连,进了二堂,闻安臣便瞧见正对着门的墙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退思。瞧着是有些年头了,显然不是黎澄上任之后弄的。二堂不大,大约只有两丈方圆,也放置有桌椅。这二堂也是可以用来审案的,而且用的次数比大堂还要多,一些比较小的案子,都会在此审理。
  黎澄在上首坐下,有伺候的小厮递上茶水,闻安臣瞧了一眼,这小厮是昨日见过的,两人看了个对眼儿,他主动点头笑了笑。
  “你也坐!”黎澄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
  闻安臣赶紧推辞,黎澄倒也不勉强,他喝了口茶,喘了口气儿,瞧着闻安臣道:“依你看,此事该如何断?”
  “肯定有奸夫。”闻安臣断然道:“刘张氏一个弱女子,自已绝对办不了这事情。只不过她坚决不肯说,依学生看,就要细细分清楚其中缘由。只要能找出刘张氏这般为那奸夫隐瞒的原因,就离揭开真相不远了。”
  “哦,说来听听。”黎澄道。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刘张氏跟奸夫的感情极好,看重他胜过看重性命。另外一种可能,则是她在畏惧!”闻安臣道:“那奸夫势力很大,并且曾经威胁于她,她生怕自已吐露实情之后,会殃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