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逢春别的不知道,但有一点却清楚,太后娘娘凤仪天下,心系民生,若百姓有难,您不可能坐视不理。现在您不捐必是有所考量。那我无需多问,跟从您的做法便是。”
  太后瞧我一脸谨慎认真,动不动就敏感多思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她先是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奴才,然后才发自内心道,“逢春啊,你跟哀家在一起,不要总绷着。你面对皇帝,也许需要恪守规矩,说话留三分余地,不可全抛一片心。但在哀家这儿,你完全可以随心所欲,轻松安心做你自己。”
  见我眉间颇有些动容又隐隐沉重,许是怕我善感多愁起来,太后赶紧哈哈一笑,“其实啊,哀家也没那么深不可测。不帮叶知秋单纯就是不乐意帮,懒得帮。因之前那点子事儿,闹得满城风雨,那些夫人贵女早对她避之不及了。她又不是我骨肉,我为何要把帮她出头,让她借我的面子去游说豪族夫人们募捐呢?再者说,皇帝勤政负责,你还不清楚?他听说清河县面临的困难后,早让户部出了应对之策,不会真饿着百姓的。皇帝轻赋薄敛,休息养民,是雪中送炭,贵妇们那点儿捐赠顶多算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叶知秋真是在清河县奉承话听多了,以为自己是菩萨了?哎,管她真心帮助穷人也好,想要赢得权贵们的改观也罢,但不能借我的威望行她的善。”
  太后的话说这儿,满满的嫌恶溢于言表。一直敛眸静听的我终于抬起头,“我知道太后娘娘您当初册封叶知秋为归乐公主,给她无上尊荣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将她错认成了我,一心想要弥补。为何如今辨清了我与她的身份,却迟迟没有削去她这个公主之位呢?”
  王学英是千年狐狸,大多数时候,我那点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在她的火眼金睛面前都是虚设。她是爱女心切才被我侥幸蒙蔽了双眼,更没料想过我都栽了一次却还敢鱼目混珎到她的头上,所以我这才险胜了一回。既然她将我视作亲生女儿,那我在她面前还那么谨慎地句斟字酌,话里有话,反而容易让她多心。还不如开口见心,不带隐曲。
  太后轻轻拍着我的背,语重心长道,“哀家看得出,你心底啊,也未必与叶知秋情谊融洽。有些事儿耿耿于怀,挟嫌于心,在所难免。只是,哀家顾念她在外漂泊那些年,她的生父生母却在哺育你,这才没有收走给她的这份皇恩厚惠。”
  也许是我不受感化吧,在王学英爱恨分明地阐述内心想法后,我眸中含怨,不掩圭角道,“您错了,太后娘娘。您以为是我亏欠她在先,所以给她留下公主的尊荣特权、百万俸银和万亩田庄是在弥补她?大错特错啊。在我被领去木家生活而她依旧沦落在外的那几年,她不是在替我受苦,她是在还债,欠我的债!我,您的骨肉,从小要饭行乞,被狗咬,被人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挨踢鞭打,伤痕累累是常态。因为她的一句肚子疼,才十岁的我被骗去了四五十岁的老鳏夫床上。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他们拿着鞭子,在我面前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再剥开我的衣|服,让我一也丝|不|挂地站在他们面前,接下来发生什么,还要我接着为您往下说吗?”我声线越发喑哑,每每回忆这段不堪的往事,牙齿都会止不住地咬合颤抖... 身子仿佛瞬间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冰窖般,除了生生不息的恐惧,再无其他...
  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人启齿,不敢跟刘清慰说,更不敢跟翁斐说。不是因为怕他们可怜我,而是怕他们觉得我自幼就被玷污了,身子早就不干净了,不清白了。连木家父母,仅仅也只是晓得我被虐打过,对我被猥|亵一事儿并不知情。
  王学英瞳孔裂开,双眼泛红,心如刀绞。她一直以为我沦落在外的幼年没有大风大浪,一直以为木家将我调|教得极好,所有幸福安然地过渡到了今天...却不想光鲜背后是一步踩着一个荆棘的鲜血淋漓的脚印。她因悲痛,抬起来想抚慰我的那一双手不自觉地哆嗦着,“逢春啊,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万箭攒心的滋味使心底血流不止,王学英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
  久久之后,我极力克制着颤栗的身子,擦了擦婆娑的泪眼,“当我从凌|辱中苟延残喘留着一条命爬出来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叶知秋在阳光下活蹦乱跳的扑蝴蝶,打柿子……你说,她是不是连肚子疼都疼那么恰到好处?太后娘娘,我知道您在与我认亲之前打心底里瞧不上我,无论我的家世,还是为人,尤其是在替叶知秋认亲的那一晚,您把轻蔑藐视表现得淋漓尽致。您嫌弃我心思坏,讥讽我手段多,带着伪善面孔欺负、妒忌、利用叶知秋。但您可知道,若没有这股子‘蛇蝎心肠’‘诡计多端’,我哪怕少走一步,都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机会入宫为妃,与你相认。”
  ......
  沥沥雨水遮盖了汩汩泪声,皇宫的每一处城墙,城垛,碧瓦,重檐,翘角都染上了三分寒栗,四分哀凉,倍觉疲乏的,缄默着,任由自己湿漉,沉沦。所幸,古树已萌,蔷薇横卧,芍药傲立,丝毫没有灰颓之势。竹苑里有冒出头的春笋,地底下有蛰伏多时终于苏醒的生机……
  第176章
  从宁康宫回漪澜殿时, 雨也没有歇下的意思。太后怕我沾湿鞋袜,也怕孙儿淋到雨,于是唤李金泉备好翠凤马车, 送我回去。一直守在宁康宫外的花囍见我安然无恙地出来, 长舒一口气,也跟着悄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