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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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空气也越发干冷。黄云凝聚在暮色中,夕阳映得朱红色宫道被镀上了一层黄晕的光。深宫里的一些落木,诸如梧桐,早就落叶萧萧了。寒波翠苑是漪澜殿去往宁康宫的必经之路。夏日一去,这里也显得枯寒萧索了些。芫梅借着去太医院抓安神药的功夫,来到此处,向早已停留在此的我施礼问安。
  我回笑道,“你母亲的疠风病可好些了?”
  “多亏有娘娘您的接济,才得以一直续着这一条命呢。弟弟也还清了债务,改过自新,上个月才成亲。”
  我淡淡笑,“你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都说发财容易守财难。日子好不容易蒸蒸日上,可得仔细着维持才是。”
  芫梅怔忪片刻,体会其中深意,方郑重答,“娘娘教诲,奴婢定然谨记于心,并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最近宁康宫可还太平?”
  芫梅回想一番,细细应道,“前两天尹元帅来宁康宫探望太后娘娘,似乎闹了不愉快,几乎是甩袖而去的。”
  他们不该沆瀣一气才是?怎么会不欢而散呢。我追问说,“有没有听清楚因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尹元帅妻女的问题。”
  我沉吟道,“是不是尹元帅认为自己妻子离世,女儿流放,全因京城而起,但太后娘娘身为尹家在京城的倚仗和亲盟,却没有护住她们……这才向太后质问?”
  “娘娘聪睿。”芫梅忙低头应道。
  临走前,我又回眸提醒芫梅,“本宫去年交予你的锦囊切记收好。说不定,将要派上用场了。”
  桂花犹挂在枝头,初雪也不曾落下,畅春苑的梅却及早地开了(反季梅花)。诸位妃嫔坐在蕊珠芍药堂内听曲。昆贵人折下一枝早梅,纳罕道,“这天气也忒反常了,梅花竟然那么早就开了。往年可都是腊月间的花期啊。”
  今日赵姝环身穿一袭靛蓝色真丝缎面料的宫装,团团牡丹刺绣,更显雍容。她嗤笑一声,“这有何奇怪的。听说今年参选的秀女中都有几人早住进了京城呢。比这梅花儿还急切呢。”
  海媛珠努努嘴,“明年三月间才入宫选秀,那么迫不及待入京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早点入京适应啊。花一笔银子寻个宫中出身的教习嬷嬷,学学习习礼仪规矩,日子一晃就到三月了。”赵姝环笑得颇为高深,眸光渐渐移在我的身上,别有用心道,“皇上风华正茂,身强力壮。三年又三年,未来几十年里,有的是鲜花入宫斗艳。我瞧着京中权贵的女儿们一个个含苞待放,说不定其中就有未来皇后之选呢。中宫之位悬而未决,总会挑个家世出身、教养品行不含糊地出来。本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少条失教的,也只配做个妃位了。像良妃娘娘这样为皇上诞育皇长子,劳苦功高的,造化自然比我强。只要不出差错,过个三五七八年,至少也能登顶贵妃之位吧。”
  赵姝环的言外之意,便是说我出身低下,付出一生心血也不配为后。
  我清淡一笑,面子上并不与她计较。今日我穿着一身灰粉色开襟裙裳,领口处暗印团云,缎面上的洋槐花纹与头顶的白槐绒花交相辉映,另有一二簪上,点翠堆盈。与赵姝环、海媛珠满头华丽比起来,简洁中不失典雅。
  见我不为所动,赵姝环有些不满,进一步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选秀的佳人中,有个江南来的官小姐不容小觑呢。”
  昆贵人揉花的指腹紧了紧,追问道,“怎么个不容小觑法?”
  “皇上前两年南下江南,住在杭州当地知府家中。那知府有个女儿,叫什么武玉书的。皇上为了博红颜一笑,曾做过‘一骑红尘妃子笑’之举,四处寻芳觅翠,为她在萧瑟深秋布置出了满园春色。”赵姝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见我眉心频动,以为自己落井下石的话奏效了,终于感到畅怀。
  第146章
  我问, “这事儿淑妃是如何得知的?而且,既然皇上喜欢她,为何当时不纳她回京?”
  赵姝环思忖片刻, 方回话说, “本宫母亲与家中庶妹前两日入宫探望,无意中说起了这几天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儿。每三年一到, 那些个教习嬷嬷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被各家选秀姑娘争抢。如今不知哪里传出这位武千金是皇上在江南的珍珠之遇。那些个素日里自视甚高的教习嬷嬷都上赶着去武千金那儿呢。至于皇上当时为何没有纳她入宫,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海媛珠不悦道, “不过是小小知府之女, 才入京没几日, 就翻出这些个浪花。以后入了宫,岂不是要掀起千层浪了。 ”
  皇儿被穗欢姑姑接去了宁康宫用早膳。在蕊珠芍药堂听完曲后, 晌午还未到,我便乘着凤辇先去了太后处。招待我的桂珍嬷嬷说,“大皇子方才玩累了, 正闭着眼睡觉呢。小孩儿就是这样, 想睡就睡, 多睡几觉就长高咯。”
  宁康宫的光照极好, 一阵风吹,泛黄的银杏叶间稀碎的光影熠熠摇晃, 仿佛浩渺的波光, 映照在了我的面庞上。我顺着她的话微微笑,“怎么不见太后娘娘?”
  “大皇子睡下后, 太后娘娘便去屋内艾灸了。良妃娘娘稍作等候, 老奴去通报一声。太后要知道你来了, 必会留你用午膳的。”
  没一会儿, 桂珍嬷嬷就领我去了太后艾灸的内殿中。焚香袅袅的香炉生着紫烟。王学英趴在床上,由三五太医院医女为她精简疏针。这位地位尊贵的妇人,颇受岁月优待。除了眼角眉梢间藏着些许细纹,大体上,紧润如初,比同龄女子显小个五六岁。我在薄透的帘外,隐约望去,恰好透过缝隙,见她后背上竟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仿佛是被烙铁所烫才遗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