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平纪事_分卷阅读_22
  ☆、35.余情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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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楚归心里也便有了底,他如今还觉得自己年少,未来时间大把的是,等到窦宪真要娶妻生子时,他便离开,独过也好,随缘也好,收养个小孩长大也是不错的。
  当然他是不会给窦宪说这些的,现在提这些,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以那人的性格,怎么会认为自己以后会娶妻生子呢,他是觉得他认定了楚归了的。只是时间这种东西,最是平常,又最是难料、无奈、残酷,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上从未有亘古未变的东西,又何谈人心这种最易善变的?
  如果不是楚归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窦宪逃不了娶妻生子的事实,他大概也不会如此悲观,以少年人的心性,谁不相信天长地久呢?
  只是他未想到,他所知道的,也只是窦宪有女儿的信息而已,这与娶妻生子并不是一个概念。而世上之事,也并不是如他所想当然的。
  在司空府档案室的三个月很快便过了,府衙上的事他很快便上手起来。如他所料,水利土木建造等专业上的事,多的是匠人来做,他也并不需要去做这些。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如今也就是给带他的给事打打下手,主要就是将各地报上来的较大的水利工事逐个分析,条陈利弊,再给出建议,可行不可行,国库划拨多少银两,允许建造多大的工程项目。
  初步分析后便交给带他的给事过目。这算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再次些便是对各地报上来的在当地权限范围内建造的水利工事进行备注,再分类整理。
  水利工事的确十分复杂,但轮到楚归手里做的,倒不十分困难,只是有些繁杂罢了。初时他提的意见都还有些稚嫩,时间长后,负责的掌事要修改的地方便越来越少了。带楚归的掌事姓张,已经四十多岁,是从干吏熬上来的,如今是六百石的官职。
  张掌事眉间皱纹多且深,头发花白的也多,颧骨突出,两颊微陷,一看便是操劳过多的样子。张掌事是涿郡人士,从太学结业后考核一般,补为司空府吏事,也算是运气好了。勤勤恳恳二十多年,脑子不算特灵光,但胜在做事踏实。一辈子也没啥大富大贵,虽然在司空府呆了二十多年,听着也算高大上了,实际上过的清贫操劳日子,真不是啥美事。
  他知道楚归在天子跟前随侍过,又是从辟雍学堂出来的,和窦家还有许多权贵子弟都是交熟的,起点和他便是不一般。他心知这等子弟,他带着他都是因为她这许多年来勤恳踏实,业务还算熟,上面的信任他罢了。
  楚归初来乍到,他也没啥过多的心思,既没想着去讨好,也没心怀不平想去压榨啥的,前者他做不来,后者他也没那么傻,再说天子脚下,尤其三公府中,再不济,不同命的这种事瞧得多了去了。这么多年来,他能安生地呆着,知道第一条便是本本分分,有自知之明。不该有的妄念不要有,该做的事情要做到位。
  走了正常程序,楚归与其他新人无差,在档案室呆了三个月。他也没多过问。等到在他手下呆的时间长后,张掌事发现楚归实际上也是个蛮本分老实的孩子,该做的事都做的勤恳到位,关键还有悟性,这后一点就比他强上许多了。
  张掌事本以为从辟雍学堂出来的,背景也不是个简单的孩子,怎么着都有点傲气、眼高手低之类的,张掌事本想着尽到本分便可,到时候这人另有高就也不关他事。不过等到他发现楚归的本分和悟性后,不禁还是很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棵踏实的好苗子,对他这种老实敬业的人来说,自是最满意的。
  对于楚归来说,这也是第一次有正儿八经的上司带着他,对他来说,张掌事也是半个师傅了,对方在水利土木方面十分有经验,又相当有匠人精神,做事丝丝不苟,楚归都是把他当作先生一般对待。
  岁月的坚持是最好的老师,无须多少天赋,无须多少运气,在自己的职责之上兢兢业业,便令人尊敬。几千年历史大浪淘沙,帝王将相固然是英雄人物,可这样平平凡凡在自己位置上坚守一生的人,所留下来的,有何不令人肃然起敬。登峰造极者,如太史公司马迁著史记可歌可泣,平平凡凡者如一瓷一茶一布一曲,零散飘落于世间,却无不是令人惊叹的智慧与坚持。
  如此这般,楚归在司空府水利曹呆得越发顺遂起来。
  至于天子给窦宪赐婚一事,本就是以窦宪为长兄,长兄未娶,妹妹婚嫁于礼不合。窦宪被他祖母窦家长辈劝说不耐,索性直接在天子跟前断言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窦家长辈被唬得不行,不过倒就此也被天子放过了。
  毕竟天子跟前,不得妄言,欺君之罪不是儿戏。窦宪在天子跟前立下不娶之誓,已是铁口断言,等他祖母、叔伯一个个知晓时,已是再难挽回。对于天子来说,窦家嫡长血脉就此断了,他虽本意非此,但能除此心头之患,总归是大便宜,便也见好就收。
  不过就此一来,楚归在窦家人眼中变成了祸水,除了窦宪的几个亲弟妹,他们至此也便知道他这大哥是多么情根深种了,而且以他大哥的性情,说过的话,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倒真的没有回寰的余地。
  窦宪的府邸虽然单独一边,但离窦家住宅还是很近,尤其自窦宪在京中常住后,几个弟妹也搬了过来,窦家住宅便划了许多下人过来。出了这档事后,楚归再来窦府便觉十分不自在,即使窦府下人被窦宪□□得十分本分,可挡不住时时从本宅过来碍眼的存在。
  再加上司空府的当值步入正轨后,楚归也忙了很多,回到家都累得不行,索性去窦府的次数越发少了,多数都是窦宪晚上来爬他的墙。楚归不习惯宅中有许多人,除了一对本分的老夫妻为他收拾院落之外,便再无他人。
  有时窦笃、许然,还有杜安、何暘几个,空了的时候也会来看他。
  他自己收拾自己起居,绰绰有余,而且自己手艺不错,只是时常发懒,多数都在府衙吃。只有窦宪特意来找他时,才做些简单的两人吃的。由此,他去张掌事家蹭饭的次数倒变多了。
  张掌事家是个很普通的二进院落,不过位置倒还颇好,在王宫南边,离府衙近,据说是个告老还乡的清官离京时卖给他们的。
  张掌事妻子很是贤惠,两人孩子生得晚,是个小子,才□□岁。后来楚归才知道是因为头里还有个小子,没养起来,隔了好久才有这个小的。
  楚归本就喜欢小孩子,时常给他们提些吃食、玩意,还有小孩子的读物、笔墨之类。若是张掌事家头里的小子拾起来,年纪大概也和楚归相当,小不了几岁。
  头次张掌事妻子见到楚归便不由得想起头个小子,因而对楚归也好上许多。张家小子正是毛头小子初生刺头,对大哥哥啥的最崇拜的时候,楚归给他秀几下弹弓、吊几下书袋,毛头小子便崇拜的不行。
  张家小子长得像张掌事,但是性格像他妈,十分壮实,虎头虎脑的,很是活泼,和张掌事摆一块,看着还特别有趣。
  张掌事家虽然普通,但是楚归呆得自在,一来二去,一月上头,竟在这蹭的晚饭次数最多了。
  转眼到了来年春,三月时,窦贵人被立为皇后,那几日休息,京城上下甚是热闹,窦宪为了此事,忙前忙后,倒也好久没来找他。他如今只是司空府普通的给事,没法出席封后大典。这般热闹,他也没法凑。
  好歹和窦家大妹相识一场,想来元宵初见时,他被挤下桥,手里的有凤来仪花灯意外飞到乔装的窦家大妹手中,想来也是缘分。再加上看着窦宪的份上,楚归也精心置备了一些礼物,托窦宪代入宫去。多华贵精致倒说不上,也就一份心意。
  立后大典休沐三天,休后头天当值也没太多事,天子倒也有类似蜜月一样的假日,能半月不早朝。
  楚归临走时,有个小太监来请他,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他以为是皇后收到他的礼物回礼的,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担起这份厚待,大概还是窦宪的原因。
  小太监将他引到一条小巷里,这片地区府衙密密麻麻的,隐蔽的巷子倒是蛮多。即使天色尚早,里面光线也不是很好。
  楚归临近了才看到一个着华贵玄色披风的背影,等认出来是谁时,便有些迟疑,离了十来米便不再往前。
  那人回过身来,只往前走了几步,脸上显出些复杂的表情,声音有些低沉道,“小归,朕已好久未见过你。”
  楚归一时有些语塞,竟无言以对。这人压抑的情绪让他有些难受,可是他又完全不明白这人要为何如此执着于他!都到了这一步,这人做他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做他普普通通的小吏,两人再无相干便好。在这个时间点,这人这样来找他,让他有种强烈的负罪感,既对不起窦家大妹,也知道会惹窦宪生气的。好吧,这人是天子,女人多了去了,他倒也不用一个一个对不住。
  这一点都不是好玩的事情,他想他上辈子定是落下山崖时,压倒了一棵成精的桃花树!
  ☆、36.无边.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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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楚归见到这人,心里便有些突突的,不禁感叹时间可过的真快,离他在尚书台的日子,竟过了一年有余。眼前这人比以前威严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有了三个小皇子,还立了后,为夫为父,一身的帝王气度。时间和经历,最是改变人的东西,在众生之巅的位置上,更是明显。
  这个时候,这人就应该把他忘在九霄云外,各凭本事,各自精彩。在他看来,两人根本就没什么交叉点,这人何必这么执着于他,让他每每惶恐不已。有道是最难消受帝王恩。
  世上最难说处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使这人贵为天子、生得俊美、气度不凡,任何一条,都能轻易俘虏别人的心。只是对楚归而言,他还是更容易对窦宪那种轮廓凌厉、性格铁硬、面上不显却情根深种的样子心动。
  或者,也许只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
  楚归心思纠结,与那人恭敬行了臣子礼,不发一言。
  那人见他这副样子显出些落寞的神情道,“你还在为哀牢之事生我的气吗?”
  楚归恭谨答道,“微臣不敢。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断该断。”哀牢一族并没有遭受重创,结果比意料中好了很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原因。他只是觉得这人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
  那人并没有因为楚归的话好受点,上前道,\"你难道就不肯对我亲近点吗?不求你像对窦宪一样待我,像对窦笃一般便好。\"
  楚归不禁后退了些,被这人强烈的情绪和气势所迫,大脑竟一片空白。
  那人却步步紧逼,眼中闪过一丝漆光道,\"你只要让我就这么看着你,看着你便好了......\"
  楚归蓦然一惊,条件反射之下,拔腿便跑。他身轻如燕,翻檐走壁,越过守在巷口的两个带刀侍卫,在他人都还未及反应之时,便像一只翻飞的蝴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没看到,独留在原地的那人,嘴角翘起了一道玩味的弧度,方才神伤、落寞,转眼消失不见。
  楚归回到自己府中时,还有些浑浑噩噩,胡乱吃了些东西,洗了个澡,翻了会书便发起呆来。
  那人的最后一句话,就像砰地一下,击中他心里某个脆弱的地方,振荡起一种不可自制的共鸣所带来的冲击。
  他心底的最深处,也正是怀着这样一个想法,他要努力达到一个高度,等到窦宪娶妻生子时,他便会离开他的身边,只要在一个能够看到他的地方,看着他便可。
  但当另一个人对他说出那一番话时,他不禁一阵恐慌,像是被看穿的恐惧,又像是怕自己心生不忍。
  这天他睡得很早,自到这个时代以后,亥时睡都算晚了,没有电灯的时代,各种蜡烛火炬虽然也能十分光亮,但是黑夜总是显得那么浓,人也总是容易困得早。相对来说,也起得早,天光初现,便要起来干活了。
  到了下半夜时,楚归在一片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夜的凉意,他闻到一片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地便拱到了那人怀里,不顾一身还未暖透的凉意,抱得死紧。
  他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着这人一面了,这人妹妹立后对窦家来说是大事。他作为长兄,又无父母,要张罗的事从大到小、从繁到细,实在太多。
  也许他也这么晚爬他的床来看他,可前几夜楚归心中无事,睡得沉,醒来时这人又已早走,便也未曾发觉。
  楚归恍然才发现,他已是这般想念这人,只抱着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便无比安心。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分别真的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在这时,连宽解相思的手段都那么少,便只能自己一个人闷着,慢慢地发酵,越来越浓,不知不觉,等再见到那人时,才发现是如此想念、如此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