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_分卷阅读_78
  薛院士淡笑,“世上哪里有公平?”
  柳雁怔了小半会,这话不得不说是对的,可听着就觉得不舒服,“所以薛院士办这牵钩,不过是要我们明白这意思?世上无公平?”
  薛院士未点头,也未摇头,“自行领悟吧。”
  “不能改了么?”
  “你来时签应当都抽完了,如何能改?”
  “如果能呢?”
  薛院士坦然道,“你若能不借师长名义,不借柳家身份,而是以你现在惊蛰班学童的身份办成,就由你。”
  柳雁当即起身,“好!”
  旁人见她答应得这样痛快,又侧目看去,真觉是不是哪里下凡的仙童,有这种气魄,全然不像个孩童。正想着,突然见她伸出尾指,以无比肃穆的神情说道,“拉钩!”
  “……”罢了,其实真不过是个孩子。
  薛院士笑笑,还是伸手拉钩做了稚气约定,“明早巳时便开始第一场,你若不能赶上那个时候,我便又给你个‘不通’。”
  柳雁哼声,“薛洞主备好工工整整的‘通’吧。”说罢,这才拿了自己的竹签走。
  快到门口,薛院士才想起来,“你抽的是大班?”
  “立春班。”
  三字一落,别说屋内其他先生,就连薛院士也诧异了。本以为是抽了大班才求换了,谁想却是不用说也是胜券在握的立春班,让他们好不意外。
  柳雁拿着竹签走出来,已在想法子怎么让这“不公平”变为“公平”。不得不说连她也觉得,薛院士虽然“糊涂”地想出这破规矩,可就好像是故意的。真是旨在让他们明白世间不公?
  那样不是跟书院的宗旨不合?
  无论别人怎么想,她是不信的。
  如今就得将薛院士真正的想法挖出来,而挖出来的前提,就是将不公变为公,方能明白何解。
  第五十六章捭阖之道
  柳雁刚才说得底气十足,可能不能赶在巳时前做到,还没定数。她想的法子倒是简单的,可真做起来,却又好似不易。好好思索了一番要游说的话,总觉不对劲。想了想便往藏书阁去,准备找那书看看。
  都说欲速则不达,不想出个万全之策,就不能有所动作。
  藏书阁白日里也显得光源不太足够,因来这里的多是拿了书就走,寻个好地方看,并无人逗留。而此处太宽敞,在湿润春季里,里头也飘着清冷。柳雁循着古籍分类而寻,找是找到那书架了,可实在太高,仰头看去,没法看清是不是在那。
  她只好去门口等,看看有没人来帮她拿书。等了片刻她倒是想起来,如今还没放堂,都在上课。难不成要她去找薛院士帮忙?
  那岂非太没面子了?
  正坐在门槛上苦想着,就见旁边通往这里的小巷入口走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步子轻稳,面如白玉,略显凉薄。神色淡漠非常,似乎是没料到此时藏书阁还有人,神情稍有变化,可也不过是刹那闪现,径直跨步从她旁边过去,往里走。
  柳雁瞧了这人一眼,以身高来说,也够不着顶端,哪怕是搬个凳子也不行。便又收回视线,暗想要不还是去找薛院士好了,面子暂且放下,再拖可就又有个“不通”扣到脑袋上了。
  少年已走了两步,末了顿步,转身看去,看着那小小背影,微微拧眉,稍稍一想,试探叫道,“蛐蛐?”
  柳雁动了动耳朵,声音分外熟悉,回头看去,眨了眨眼,“苏家哥哥?”
  少年脸上的淡漠已是散去,笑了笑道,“果真是你。”
  柳雁同他“见”过两次,这还是头一回瞧清他的脸,真可谓是个美少年。可若不是跟他有过交集,还以为是个冷漠人,如今见他一笑,化了冰雪,送了春风,倒觉不可思议。
  苏定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跟想象中差不多,眼里也带着骄傲倔强,“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
  “我跟薛院士打了个赌,要是输了,他又得送我‘不通’,所以我不能再输了,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定了然,“那东风是一本书?”
  不用解释太多,柳雁欣然点头,“对,太高了,我够不着。”
  苏定笑道,“那挪了梯子来不就好,这里有专门的梯子。”
  “我搬不动。”
  “我去吧。”
  柳雁自然高兴,跟在他后头去拿梯子,“你怎么会在这出现呀?”
  “不是要办牵钩之赛么,都在商讨如何获胜的窍门,也没我什么事,等他们说完了,我再回去。”
  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可柳雁听得心里不太舒服,明明是同窗,可却这样被人排挤。说起来,做错事的是苏自成,苏定并没做错过什么,实在不该受这样的苦吧。
  “苏哥哥,万卷书院真的这样好么,让你爹爹换你去别处不好?”
  苏定淡声道,“去哪不都一样。而且这些事我并没有跟父亲说,他以为我是过得不错的。况且他忙于政务,并不得空理会我这些。”
  柳雁心里更酸了,“那你是要一直熬到科举时?”
  “做官么?”苏定笑笑,“我从未想过入仕途。我倒是想只要有间能养活自己的铺子就行了,在朝廷爬得那样高,却被天下人看轻,何必那样折腾自己。”
  柳雁明白他指的是左相,这样暗讽他的父亲,可见父子感情并不是太好。而且苏自成就这么一个儿子,竟然都不怎么关心,反而更关心他的政绩,未免太薄情,也太让人不可思议。
  有了苏定帮忙,搬梯子不是难事,爬上最高一层,也无惧色,“你要什么书?”
  “看看《鬼谷子》在不在那?”
  苏定颇为意外,低头看她,“你要那样难的书做什么?”
  “学呀。以前褚阳哥哥跟我说过,里头有个‘捭阖’颇有名气,我想仔细看看。”
  苏定找了一遍,将其抽出,下去后交给她,又问,“倒忘了问,你跟薛主洞打了什么赌?”
  柳雁拿着书说道,“洞主他不是弄了个牵钩赛么?这事儿挺好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将我们二十四个班混在一块了。”
  苏定笑道,“你是抽到大班,所以找他理论了么?”
  柳雁摇头,“我抽到立春班了。”
  苏定颇觉意外,“那你为何如此不忿?”
  “可胜之不武呀。薛洞主跟我说,世上处处不公,这便是其一。我便反驳,说要将这牵钩赛从‘不公’变为‘公’。”
  苏定好奇道,“你要如何做?”
  “游说。”柳雁说道,“我们不是分春夏秋冬级么?无论怎么样,春季班是定赢不了夏季班的,那就将四季分开,将原来的奖励分成四等分,春到冬都争出一个第一。四季各有六个班,六个班自己玩,小班不跟大班一块,那力量就不会悬殊太大了。”
  苏定点了点头,“可如今已经抽签分好了队伍,你能扭转乾坤么?”
  柳雁扬了扬手里的书,“所以得游说各班呀,让他们都同意这么做。”
  苏定摇头笑笑,“不可能。小班那边自然希望如此公正,但十拿九稳的大班如何肯?而这次拔得头筹的奖银颇丰,要稳操胜券的大班将银子分成四等,如何能肯?”
  柳雁又认真强调了一遍,“所以得游说,游说。若是可以轻易完成的事,那我也不必这样苦恼了。”她顿了半会,说道,“你说这次夺得头筹给的是银子?这事连我都不知道,可见苏哥哥你还是想一块玩牵钩的。”
  苏定微微一顿,没有接这话,“你只是个小姑娘,如何能劝,别折腾了。”
  “我绝不会事未做就先认输,哪怕最后还是得了薛洞主的‘不通’,我全力以赴了就问心无愧。”柳雁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已抱了书走到明亮地方,寻了亭子准备看书,“苏哥哥是好意,可这好意太挫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