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29节
  “以前我们总隔着一层,不像现在一切说开了反而自然,你该讨厌我讨厌我,该讽刺我就讽刺我,更加明目张胆了。”
  “那你也可以不受这气。”
  “偏不。”方子聿可不能轻易敲退堂鼓。
  “看不出来你还有受虐的倾向。”
  “那也分人,”方子聿凑近她,“我就爱受你的虐。反正我话放这了,你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他突然凑近她,软软的气息落入她耳畔,一阵柔风似的,让她浑身有种异样的电流流过。手里的钥匙没拿稳,“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感应灯随即亮起来,她看见近在咫尺,他眼睛里,直白又志在必得的神色,耳根刷一下红了起来。
  她推了他一把,弯身捡起钥匙。
  “你慌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让开,我回家了。”
  他侧身挡在她面前,“没慌你耳朵红什么?”
  “热的。”她嘴硬。
  这下,他见好就收,撤开身子,让她将门打开。他低头看见墙上有一个记号,皱了皱眉,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扔到了一旁的脚垫上。
  “干嘛?”章若卿踢踢他鞋子,“你家在对面。”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将她拉出来,指着墙上的记号,说:“你自己看看。”
  章若卿这才凑过去,一看明白过来。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如果家门的墙上有记号,说明被人盯上了。难怪嫣然叮嘱她记得在阳台上挂些男士的衣物,她原本没当回事,这下一看到竟有些后怕。
  “现在知道着急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老旧的小区本来就鱼龙混杂且治安又不好,你一个人住,真是心大。”他一着急,嘴就没注意念叨起来,想想又不忍,“我去给你拿几件衣服。”
  章若卿没说话了。
  “监控或者可视门铃也不知道装一个。”
  “买了,忘了。”她自知理亏,小声说。
  方子聿简直想挖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是不是只有塞满各种噎他词句。
  他无奈去对面抱出来一堆衣服,一股脑塞到她怀中,叮嘱:“立刻就晾起来,还有我的鞋,别给我踢过来。”
  “谢谢。”她轻声说。
  方子聿回头瞅她一眼,半晌才说:“不是为了你这句‘谢谢’。”
  说完,他似乎还不放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第44章 章小姐,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章若卿站在门前看着那个记号,拿出钥匙将它狠狠划掉。
  对门,方子聿打着呵欠走出来,见她恶狠狠的模样,懒洋洋说:“划掉也没用,人早记得一清二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搬我这边,房租算你一半还外加一免费保镖。章小姐,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考虑考虑?”
  “方总,”章若卿切了一声,“就没见过你这样趁火打劫的。”
  方子聿几步追上她,“跟你开玩笑,说真的,你几点下班?”
  “怎么?要接我?”
  “可以吗?”方子聿眼睛亮起来,“我到你们银行门前等你也行?”
  还没等她回答,手机响起,她拿起一看是章淑嘉的电话,于是朝方子聿摆摆手,接起来:“妈?今天这么早?”
  方子聿一听她这一声“妈”立刻噤声。
  两人正好走到分叉路口,方子聿上了车,目送她汇入早高峰的人潮中。
  章若卿不大听得清章淑嘉在那头说什么,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将手机音量调大,又问一遍:“妈你说什么?我在上班的路上,不怎么听得清。”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吃饭了吗?”
  章若卿愣了一下,转而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她和章淑嘉从来就没有说过这样嘘寒问暖的话。她停下脚步,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站定。距离上班还有一阵子,她还有时间。
  于是,她笑说:“还没,不过我去食堂里吃……我们食堂的早餐可丰富了,有面、米线、粥或者包子,都可以选。”
  “那午餐呢?”
  “午餐也有,我们的食堂号称最好吃最良心的银行食堂,每天都变着花样,阿姨也从不手抖,力求把我们都喂得圆圆润润。”章若卿耐心解释,末了,又补充一句:“晚餐也有。”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听你姨妈说,招娣他爸没再治了?”
  听完这话,章若卿一下子沉默了。
  是上周的事,那天她正好轮休,中午特地打包清淡可口的外卖送去医院,刚出电梯就看见招娣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发呆。
  见她那模样,章若卿心一下就揪起来。那几日,就一直没有好消息,董爸的情况一直不好,招娣也愁眉不展。身为旁人的她们,除了安慰,束手无策。
  她走过去在招娣身旁坐下来,说给他们带了午饭,是上次董爸特别喜欢的那家店,有清粥还有滋补的汤。
  招娣抬起头来,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只能用惨淡形容,原本她是圆嘟嘟的娃娃脸,这大半个月熬下来,快瘦成了她一直羡慕的瓜子脸。
  她说,不治了,癌细胞扩散到胰腺,我爸也接受了。
  短短三句话,像是尘埃落定一般。
  那天晚上,招娣抱住她哭了好久,章若卿从来没见过招娣这样感性。
  招娣说在十几岁的时候,每一次他打她、骂她,她最希望的就是突然有一天醒来,发现他从此消失在她们的生活中。可真走到了要生离死别的时候,就算他再十恶不赦,恨归恨,仍然会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部分。
  章若卿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她没有说,她也曾这样恶毒地希望章淑嘉消失在她生活中。可现在,她却在庆幸,庆幸她还有妈妈,而妈妈还健康。
  “…嗯,医生也尽力了,招娣也尽力了。”章若卿长长叹气。
  章淑嘉在电话那边,也沉默了,隔了好半晌才说,“招娣是好孩子。”
  “要是早一点发现,不至于这样。”章若卿想到什么,突然问,“对了,妈,体检你记得按时去,要是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嫣然姐也说,上次姨妈闪了腰都不跟她说,ʟᴇxɪ你们大人总说不想麻烦我们,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不想麻烦的小事最好都变大事,那才叫真麻烦。”
  章淑嘉听了,心头有股酸涩同时也欣慰,好像电话那头的女儿在一瞬间长大了,她们之间的角色发生变化,从前那个需要自己悉心照料、害怕哪一步行差踏错的女儿,现在反倒在呵护、叮嘱自己。
  “我知道,”章淑嘉发觉自己在流泪,这一阵子她的情绪总是不好,怕她有所觉察只好匆匆结尾,“有事一定跟你说,挂了吧,你上班该迟到了。”
  章若卿收了线,却觉得心情愉悦,脚步轻快往银行走出,快到的时候,听见有人从身后叫她:“今天心情很愉悦嘛。”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爱告状的“妇女之友”,杜淼。
  “您也一样嘛,百忙之中还有抽空递我一纸状书。”她发现,自从嫣然经常组织饭局之后,她越来越不把杜淼当作高高在上的领导了,甚至有时候还能跟他掰扯几句。
  “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杜淼啧啧道,“你们姐妹还真不一样。”
  “杜总,‘牙尖嘴利’是贬义词,这还没进银行没到你领地怎么就开始批评员工了?嫣然姐当然比我好,这我知道……而且我只有羡慕没有嫉妒和恨,我们之间姐妹情谊坚固,外部轻易打不进来。”
  “我说一句,你回十句,这分明是员工驳斥领导。”
  “那我有错,领导您说得对,我一定改正。”她说完转身就走,又被叫住。
  “光顾跟你闲扯正事都忘了,蒋家桦的事我已经处理了,还得谢谢你们闹这么一出。之前决定将他提拔为我的副手,他的确能力不错,可我这人不仅看中能力更要看人品,特别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事也遇得多,诚实守信有底线是首要的。所以,我跟上头建议让他去支行历练,磨磨性子,调令今天就下。你跟你那同事说一声,该上班上班别有心理负担。”
  “真的?”章若卿之前还担心,以巧智的性子估计会别扭一阵,搞不好还会申请换到其他支行。现在可好,她不用离开了。
  “快进去,你们谢主任已经站大厅里准备开晨会了。”
  听了这话,章若卿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回,立刻缩着肩膀小跑进去,钻到了最后一排。
  杜淼看得直摇头,拍了张她缩头缩脑的照片,点开和嫣然的对话框,手指落在发送上,停了好一会,又收回去。
  他看到了之前他们的聊天记录,那是他邀请她一起吃晚饭,时间间隔了快两小时,她才发来一句:不了,谢谢。
  冷冷淡淡。
  电梯来了,他抬眉,收起情绪,将手机扔进衣袋。
  巧智今天轮休,本来章若卿准备中午午休的时候将这消息告诉她,谁知今天忙到脚不沾地,就被抛到了脑后,一直到下班到了图书室翻开书本才想起这茬,赶紧跟她分享了这么个好消息。可是,巧智听完似乎并没有开心起来。
  “你怎么了?”章若卿试探着问。
  巧智沉默好半晌,才问:“你说他被调走是因为我们吗?”
  “你是傻还是太圣母?”章若卿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是他自作自受。”
  “不是,我当然觉得他活该。可是就是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有听他提起过,他们家好像条件不太好,爸妈身体也不太好,他很珍惜现在的工作,今年年底还想升职有条件把他们都接过来。”
  “那也没办法,这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巧智没再反驳,她们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才挂断电话。
  章若卿看着书页发了会呆,想起下午临下班之前看见蒋家桦从大厅经过时的模样,的确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她没再任由自己想下去,将手机关了静音,开始复习。
  等到再走出银行时,已临近十点,通往家的小路上摆摊的商贩,正陆陆续续收摊,越往里走,人就越稀少,她突然想起自己门上那个记号,不由得加快脚步。
  快走到楼道里的时候,她觉察身后像是有人,跺跺脚,头顶的感应灯没有应声而亮,她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没注意脚下的楼梯,鞋尖磕到台阶,身子失去平衡,她失声尖叫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要摔一个狗啃,而是自己的手臂被人从身后拽住,猛地落入一个怀抱。
  这比跌倒还要可怕。
  “你别叫了。”
  黑暗中,她听见这声音耳熟,立刻噤声。
  方子聿觉得章若卿就是他生命中的克星,“微信不回就算了,电话你也不接?”
  “方子聿?”她不确定地出声。
  “不然是鬼啊!”方子聿也不客气。
  听到这话,章若卿彻底火了,抄起手中的书胡乱往他脸上、身上拍,还不解气嚷着:“你当然不是鬼,你装鬼,更缺德!叫你吓我,上次在姨妈家我就该叫得满村皆知,让他们都来收拾你这个大流氓。”
  他捉住她双臂,缴了她手里的书,反剪在身后,将她牢牢箍在自己身前,“我也后悔了,上次就该让你叫唤,好让你们全村都知道你这么个黄花大闺女招来我这么个大流氓,看他们谁敢不让你嫁给我。”
  “你——”章若卿动弹不得。
  “我什么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
  “你放开我。”
  “不放。”方子聿得箍更紧了。
  黑暗中,两人靠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一起一伏。而他亦是,似乎有些旖旎的气氛,他意识到,突然松开手。
  “怎么不接电话?”他声音有些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