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哈德利只会抓住我留下的部分记忆，但他永远无法抓住真正的我。”
  “有死方有生，生死交替是常态，正因为人类必须直面死亡，才会在有限的生命里绽放出璀璨的光。”
  他的身体发出淡淡微光，光影笼罩着一根细细的线，“拿着吧，这可是上个马甲号的尸体，危急时刻你可以激活命线诈死脱身，但我提前警告你，你要是敢激活，哈德利也会被激活，你好自为之。”
  “两根命线，再加上你体内的黑铃兰血脉，足够吞噬已经被刺破外壳的猎物了。”
  赫兹利特的身体如光般慢慢消失，他伸手，推了尤斐一下，竖起大拇指。
  他的笑容真实而畅快。
  “我对于遨游星际的未来很期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愿我们永远不受拘束、不被束缚、自由自在，要按照我们自己的心意痛快地活下去。”
  第298章
  “啊啊啊啊啊——”
  “我不相信！我不甘心！”
  凄厉的惨叫声从房间里传来, 坐在门口守门的扎克拢了拢破破烂烂的袖子，看都不看里面发生了什么，继续给自己打绷带。
  他和那位黑胡蜂管家之间的战斗进行到正激烈之时，突然黑胡蜂管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抽走了全部力量, 身体轰然化为灰烬。
  扎克赢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他就听到前方传来了神圣皇帝的咆哮声。
  “和我一起死吧！海拉！！”
  扎克迟疑了一下，没有冲过去查看情况, 之后又是咣当、轰隆、嗷嗷的声音接连响起, 最后是海拉皇后优雅柔和的声音：“看样子您被抛弃了啊，皇帝陛下。”
  哦, 不用看了，是那位前皇后赢了。
  他瞟了一眼腰间携带的提灯, 灯火仍然稳定燃烧着, 目前还算安全，于是扎克索性坐下来处理身上各处伤势, 并竖起耳朵仔细听。
  里面的声音时断时续，海伦女士的说话声不大，倒是皇帝陛下时不时尖叫一声，什么赫兹利特，什么我不相信, 什么神啊救救我之类的。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海伦女士借着皇帝陛下和万神之间的联系，将尤斐和万神之间的战斗从头看到了尾。
  先是尤斐和万神之间互相变化身形的厮杀战斗，双方激烈斗争, 直到四周不经意间布满了金色细线，随即赫兹利特出现了。
  借着皇帝陛下的眼睛, 海伦女士在灵魂深处看到这一幕时，差点落下泪来。
  尤其看到她的两个孩子化为细细的线, 打成结，并撕裂了万神的集体意识后，她更是放声大笑，被她抛弃的两个孩子做到了她没能做到的事，实在是……
  “看啊，这是我的孩子们，他们真棒，他们是我的骄傲！”
  不管是哈德利还是赫兹利特，都比她强。
  神圣皇帝内心中却只剩下了憎恨和痛苦。
  为什么？赫兹利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再出现？他们撕毁了格林绯瑟百余年来的努力，他们毁灭了自己的成神之路！
  “他们都该死！！”
  神圣皇帝凄厉地咆哮着，可下一秒，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再以极快速度流失。
  “哦，我得走了。”
  海伦女士注意到了什么，笑眯眯地说：“他们刺破了万神的集体意识，在进食了，亲爱的，你也是万神的信仰者，你试图窃取信仰的行为让你们之间有着牢固的联系，我不能再留下去了，否则我也会被他们吃掉的。”
  海伦女士的灵魂和意识逐渐远去，徒留老皇帝的哀嚎和惨叫，他努力伸手想要抓住离开的海伦女士：“等等，海拉！我们是夫妻，我们发过誓的，我们要生死与共，你不能抛弃我！你要救我！！”
  “……不，我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了，你的皇后已经为你死了，即便她只是个人造傀儡，可她有名字，她叫辛娜。”
  海伦女士叹息着远去，当她睁开眼睛，眼前皇帝陛下的雕塑上，黑色斑点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泥塑的雕像。
  海伦女士轻盈后退，那些缠绕在雕塑上的银色丝线回到她的体内。
  她静静等待着。
  在某个瞬间，泥塑雕像突兀出现了几丝裂缝，咔嚓声不绝于耳，最终雕像坍塌倒地，碎裂成渣，消失在了空气中。
  海伦女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帕，她擦了擦眼角，哀伤地说：“哦，亲爱的，你安心地去吧，你曾为我举办过葬礼，这一次轮到我为你送葬了，放心，你当年为我花了多少钱，我会为你花多少钱的。”
  手帕下的唇角微微翘起，她笑着，促狭地说：“诚如你所说，我们是夫妻嘛。”
  海伦女士离开内部小型神殿，她无视欲言又止的扎克，来到窗边。
  扎克偷偷去里面的神殿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只能又跑出来，他刚要说什么，就见倚在窗边的蓝衣女子笑吟吟地指着天空。
  “看啊，天空放晴了。”原本被虹色覆盖的天空变得碧蓝如洗，湛蓝似海，她笑着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扎克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等等，天空变蓝，万神的神力呢？消失了？那意味着……
  “殿下成功了？！”
  他瞳孔巨震，忍不住也靠近窗口，努力朝着神殿的方向看去，口中呢喃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颠覆了过往的认知。
  “那可是神明啊！殿下他、怎么就……不，这是真的假的？等等，我、我得去现场调查一下！”扎克转身想走，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又慌乱地说：“不对，我还有任务，奈斯那混蛋跑哪里去了，但殿下……”
  海伦女士抿唇轻笑，她缓步走到扎克身前，素手纤纤，拿走了扎克腰间的提灯。
  “去找尤斐吧，即便他胜利了，想必此刻也很疲惫，需要人守着，宫廷这边就交给我。”
  扎克怔了怔，他深深注视了一眼海伦女士，行了一个颇为郑重的跪礼，转身融入黑暗，快速离开了。
  海伦女士手持提灯，转身行走在宫殿廊道上。
  她的面容不知何时变回了过去的样子，一些慌乱的、上了年纪的宫人见到海伦女士，仿佛见到了恶鬼。
  “皇、皇后殿下？！”
  “胡说！当年那位殿下已经安葬了！你是……啊！”
  “……”
  海伦女士没有理会这些宫人和侍从，直直走向皇宫日常讨论政事的御政厅。
  她静静地看着御政厅最前段代表皇帝的王座。
  背后传来脚步声，那是格林绯瑟旁支的族长，老头仓惶地来到她身后，“皇、皇后殿下……”
  海伦女士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了。”
  那老头不断拿白手帕擦汗，手指一个劲哆嗦。
  家里的神像已经碎了，万神的神力消失了，格林绯瑟赖以生存的基石消失了！
  在发现这一点时，老头心里宛如天崩地裂，整个人都陷入了惊惧和恐慌中。
  就在此时他听说了海伦女士出现在皇宫内的消息，立刻跳了起来，以最快速度来到皇宫内。
  “……殿下，万神是整个神圣帝国的信仰，如今神明……先不说全国各地，王都会立刻陷入混乱中，失去信仰的民众会做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老头上前一步，看海伦女士的眼神宛如看救命稻草，“拜托了，还请您看在黑铃兰尚属神圣帝国的份上，回归帝国吧！”
  海伦女士挑了挑眉：“回归帝国？”
  “你在胡说什么？！”一个怒吼从远处传来，几个皇帝和王后的王子快速冲过来，他们还带着大批人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二王子卡米斯殿下，他愤怒地如一头雄狮，“这个女人害了父皇和母后，你居然还让她回归帝国，你……”
  老头突然同样咆哮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妈是人造傀儡！！她不是人！！她生下来的所有孩子都没有继承权！根本无法继承格林绯瑟！！”
  这句话仿佛惊雷，直接劈晕了在场所有人。
  卡米斯王子殿下一脸茫然，随即化为狰狞：“你胡说八道！来人，杀了他！”
  “杀了我也没用！格林绯瑟的继承之物不会承认你！格林绯瑟的家族血脉宝库不会向你打开！甚至一个支脉族人都比你有资格！！”
  老头破罐子破摔，也顾不上这些都是家族秘密了，“当年皇帝陛下恐惧再出一位如海拉这样的皇后，于是请宫廷大魔法师订制了一个人造傀儡，也就是之后的辛娜王后，她没有权杖和冠冕，你以为是为什么？”
  “目前格林绯瑟主脉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公爵夫人，曾经的爱莲公主！”
  老头大声道，“为此先请海拉皇后稳定宫中，平息王都民众恐慌情绪，再请爱莲公主回归帝国，加冕成为下一任皇帝，才是唯一能保证格林绯瑟传承的办法！”
  “不、不可能……”卡米斯看到自己身边的骑士纷纷避开了自己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恐慌，“母后说了，我会是下一任皇帝，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才是继承人……”
  海伦女士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卡米斯，又看了看卡米斯身后几个面如土色的王子，叹息着说：“万神的本质是历代格林绯瑟死亡后的能量聚合体，皇帝陛下想要窃取果实，取而代之，成为万神的主体意识。”
  “如果皇帝陛下成为神明，那你的确是他满意的继承人，你无法开启格林绯瑟血脉之力这一点，反而能让他安心将俗世的一切交给你，并且永远不会威胁到他，毕竟唯有纯血的格林绯瑟才可能复刻他的成功之路。”
  海伦女士看着神色崩溃的卡米斯，摇了摇头，她对格林绯瑟分支的老头说：“……姑且按照你说的做吧，神圣王都的确不能乱，王室的问题不应波及到民众，向所有民众发布消息，就说两个时辰后，我会带着卡米斯在万神殿前的广场上发表演讲。”
  那里是神明之地，未来将成为无数游人民众学习、观光之地。
  人类的错误从那里开始，也当由那里结束。
  嘎吱。
  神殿大门被人从里推开了。
  在万神的虹色神力消失时就有无数信徒和祭司意识到了什么，尤其是那些狂信者，更是如疯子一样冲向神殿。
  苏利斯特等魔法师们发现了万神祭司和神殿骑士的变化，不再去管试图纠缠的城防军和宫廷魔法师们，也直直冲向神殿。
  此刻神殿外正打得不可开交，有人想冲进来，有人想阻拦，还有之前跑到神力笼罩范围内避难的民众，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魔力溅射和碰撞声，尖叫声和咆哮声不绝于耳。
  但当尤斐从里面推开门时，所有人都像是摁了暂停键，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尤斐。
  纯白色的少年揉着肚子，打着饱嗝，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面前的一切后僵硬了。
  “你们……嗝！”
  尤斐下意识地捂嘴，生怕嘴角一歪，落下个万神的胳膊，这多不礼貌啊。
  他后退一步，想关门。
  “殿下！！”
  一个焦急激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并直直落在他眼前。
  是他的守护骑士谢尔。
  谢尔穿着铠甲，手持双手大剑，金色散发凌乱着，纯白眼眸里满是尤斐的身影，他用近乎叹息的语气说：“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仿佛要落泪的样子，让尤斐想到了赫兹利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