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后我怀了条龙 第5节
  王二银揣着一只金钗,紧张地在市集上快步向前走,她的心呯呯直跳,与路上每一个人视线交汇都能倏地吓她一跳。
  她索性不再看旁人,咬着牙,闷着头只顾着看自己脚下,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着那只金钗,不一会儿便攥地满手心的汗,汗水让她险些握不住金钗,她只得手忙脚乱地偷偷用衣袖去擦拭,明明是秋天,她的单衣却已经被汗浸湿了小块。
  王二银抄了一条小路,又反复地折回几次,直到确定没有人在身后跟踪她,才匆忙地从一条小巷子里钻了出来。
  此时她离北边她住的那个街坊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她找到了她认识里离家最远的一个市集,这里比北边稍微繁华一点,街上行人穿的单衣不至于再补丁摞补丁。
  王二银的娘亲便在这里的大户人家做帮佣,每日清晨太阳还没升起便摸索着往这边赶,天黑才结束一天的活计回家里来,她娘的眼睛一到夜晚就看不清楚,这些年摸着黑来来回回不知跌了多少跤,摔出多少道疤,这才勉勉强强与她那做瓦匠的爹一道撑起一个家。
  那日知道祖母要将自己卖给药郎君,她那自来懦弱的娘头一回与祖母顶嘴,吵闹着不许卖掉自己的女儿,更是拼着不要颜面,在隔壁小院门口不停磕着头,求着药郎君将王二银还回来。
  想到这里,王二银只能狠狠咬着下嘴唇才能不哭出来。
  只会哭是没有用的,她娘哭了一辈子,把自己哭进了苦水里,再没有人能将她从苦水中拉起,若是没有用的泪水,一滴都不要流出来。
  十二岁的女孩颤抖地给自己打气,仰首挺胸的走进了一家当铺。
  不过多时,王二银双手空空地从当铺中走了出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教人看了心生不忍,周围明里暗里的视线见状,上下评估打量着这个女孩,彼此犹豫这是否要上前。
  但不过一会儿,王二银便像只泥鳅般一头扎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回家的路上王二银更是走得飞快,她贴身的衣服里藏着当掉金钗换来的银子,这些钱贴着她的肉,烫的她心神不宁,等走到家附近的小河旁,远远地,王二银就看见了她的哥哥王大金,她兴奋地朝哥哥跑去。
  王大金今年不过十三岁,生的不十分高,也不十分壮,反而病恹恹地有点像他的叔叔,自十岁起便跟着他爹学做泥瓦匠,东家砌墙,西家上瓦,东奔西跑地更是长不了个头,如今不过比妹妹高一拳头,显得头大身子细,像根豆芽菜。
  他见妹妹远远地朝自己跑来,阴沉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笑道:“何事让你这样冒失?”
  王二银将哥哥扯到一边,悄悄附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我怀里有一笔钱,可以给你去玄清观求符水喝。”
  若是王大金喝了符水便能睡个安稳觉不再做噩梦,不再一天天瘦下去,那娘便能少操点心,少干点活,女孩心里全是快活。
  王大金却脸色大变,急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钱?祖母昨日才说再也不卖你了,你又能从哪里得来如此大一笔钱?”
  王二银连忙捂住哥哥的嘴,小声道:“是隔壁药郎君的夫人给我的。”她生怕哥哥不信,又补充道,“是她自己也想上玄清观求符水,但药郎君在济世堂坐诊,她如何好拂药郎君的面子,才央了我给她买,因为我偷偷帮忙,便分给我一瓶。”
  王大金面色稍霁,但依旧眉头紧皱:“我倒是不要紧,便是没有符水喝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还能去求药郎君,若是药郎君得知你背后与他夫人这样,怕到会惹出祸端。”
  他也不过十三岁,言行举行却成熟的可怕,王大金又想了一会儿,对妹妹说道:“药郎君那夫人从异域来,前段时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哪来的钱,你也莫要哄骗她,不行,我与你一起上门,将钱还给夫人。”
  王二银急得要命,死活不肯与哥哥上门把钱还回去,两人正在一旁撕扯,忽而听到小河两岸传来阵阵喝彩声。
  兄妹二人伸出头望去,远远的驶来了两艘小舟,每艘小舟上坐着一个乐手,一个船夫,还有一个曼妙的女子,那乐手奏起音调奇怪的小曲,两位衣着清凉的女子便随之起舞,她们身段柔软,高鼻深目,肌肤胜雪,发色很浅,眸色更浅,其中一位女子更是有一双湛蓝的双眸。
  她们跳着异域的舞蹈,若如灵动的小鸟在小小的扁舟上轻盈跳动,这样两位成年女子在船上起舞,小舟甚至没有丝毫晃动,只听得细细碎碎的铃铛声与乐曲声交织在一起,组成如梦如幻的场景。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那浅棕色的头发仿佛在发光一般,被一层薄纱覆盖的身躯更是几近透明,随着乐曲声变得更欢快,异域女子舞动更为外放,她们本就生的丰满,引得两岸围观的人群大声叫好,人们争先恐后地将铜钱投掷进小舟里,砸在两位女子的身上,若是有铜钱卡在了女子的胸前,更是能激起阵阵疯狂的喊声。
  周灵便是被外面这震天地叫喊声吸引而出来探究原因的。
  她远远地见到两只扁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可她眼神很好,再一看便瞧见了那两位翩翩起舞的女子,她们每一位都有极深的轮廓、浅色的发色与眸色,不用旁人再做解释,周灵瞬间就明白了她们的身份。
  周灵信步向前,周围笑闹的人群见状纷纷让在一旁,平时里她走在路上从未有人长久地注视过她的脸,此时却在节日般狂热的气氛中被无数视线明里暗里的打量。
  许多带着恶意地窃窃私语传入她的耳中。
  “杂种……”
  “异域女奴……”
  “她为何能……”
  “药郎君不过……”
  “不过现在新鲜,且看着罢……”
  嘈杂的声音拨弄着她的神经,周灵的头剧烈疼痛着,有什么东西几乎要从中钻出来了。
  她不自禁地久久凝视着舟中女子,周灵发现她们已经不再年轻,细细的纹路爬上了她们的眼角,眼神里有着不散的疲惫和忧愁。
  那些细细碎碎的清脆的铃铛声,是拴在她们脚腕上带着铃铛的铁链发出来的,铁链一端栓在她脚腕,一端拴在船夫身上,将她们像牲畜般紧紧锁住,周灵好像也看到了她们灵魂上的枷锁,可她们也曾是自由的灵魂,是受神灵庇佑的子民啊。
  小舟慢慢地行至周灵面前,那两位女子也从人群中看见了周灵,她们的舞姿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随着乐曲起舞,她们的眼色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那位拥有湛蓝色眼眸的女子嘴里嗫喏着什么,最后深深地看了周灵一眼。
  周灵望着小舟渐渐远去的影子,半响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摸到了一手的濡湿,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掉下了眼泪。
  她的脑海里全是蓝眼女子的面容和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周灵知道她在对自己说什么。
  “安好。”
  这声轻叹穿过整个世界,带着干燥的风,吹到了她的耳边。
  第十章
  拥有曼妙身段的异域女郎,跟随充满风情的乐曲在小舟上翩翩起舞,两岸围观的人们一边欢呼一边跟在小舟旁一齐走,周灵的身边瞬间便空了许多。
  她眼见女子乘着小舟顺流直下,也起身想去追,她隐隐有种预感,她有一部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记忆就与这些女子的来处有关,而她要想回家必须要去弄清楚。
  她试探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小伞,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面无表情的侍女此时也看向小舟前行的方向,露出了一些可以被称之为怅然的情绪。
  从小伞死死拖住那突然失控朝自己袭来的男子起,周灵便觉得她身上有几分不对劲,可这侍女自来沉默寡言,除非她主动开口,平日里不管周灵如何绞尽脑汁地想要引诱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
  周灵便探究地问道:“我想去找她们问几句话,可以吗?”
  小伞脸上外露的情绪一瞬间便收了起来,她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过,这次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她看了周灵许久,破天荒地提示道:“你不应该再去找她们。”
  她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又补充道:“她们不过是一群无知的苦命人,你会害了她们。”
  周灵猛地想起那天从王二银口中听得的三言两语,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在她忘记的那段记忆里,她到底尝试过多少次逃亡,又是否牵连到了无辜的人……
  周灵喃喃道:“我曾害过她们,是吗?”
  小伞沉默地看着她,这次,侍女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王二银与哥哥在一旁远远地把周灵与小伞之间的互动看着了眼里,两兄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虑。
  王大金皱着眉头伸手搓着自己的下巴,瞪着妹妹厉声道:“你快把钱还给她,她毕竟自异域来,与我们心思不同,你现在看她这样,若是偷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未必追究到你头上,若是跟上回那些女奴一般死在河中身首异处你可如何是好?若药郎君不愿她去玄清观求符水,她便该老老实实别生出些旁的心思,终究不要与她们打交道,免得惹上一身骚!”
  王二银本来还想好声好气的和哥哥沟通,说说自己对药郎君的不信任,闻言大怒,她捂着怀中的银子压低了声音吵道:“她们本也是可怜人,一辈子如牲畜般拴着铁链子,哥哥未免太冷血!我帮她,她也帮我,有何不好?”
  她说着想到自己也险些被卖掉,保不齐哪天跟这些女子一样一辈子栓上铁链,物伤其类,更是悲从中来,猛地推了王大金一把,怒道:“哥哥休要管我!”
  扭头便溜着墙边跑了。
  王大金被推得一个趔趄,有心再想追上去,妹妹已经跑的没了影子,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转念一想,觉得这事终究归根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身上这样异状消失,妹妹便不会再与异域来的女子扯上什么关系,玄清观求来的符水终究是太贵了,若是药郎君能有法子就好了。
  他左思右想,悄悄回家从炕里掏出几枚私藏的的铜钱,朝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
  药郎君是半年前突然出现在他们坊的,生的那般好,教人多看一眼都不敢,像是冒犯了他似的,惹得方圆数里的未婚女子们纷纷将他放在了心上,偏偏药郎君倒是不好女色,只守着他那异域长相的夫人过日子,家中唯一的侍女也相貌平平,倒是教芳心暗许的女子们咬碎了银牙。
  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还有一颗菩萨心肠,自他来了便在济世堂行医治病,连那原本渐渐没人去的济世堂都一并带得门庭若市起来。
  这半年来周围许多人都得了一种怪病,先只是没有力气,后慢慢地便烂起来,到最后人烂成一滩水,患者痛苦不堪,原本得了这病的人若是有钱,还是去玄清观求仙人赐下符水,这符水从来便很有效,偏碰上这个病,原本病的不重的病人,一碗符水下去直接就没了。
  这便不得了了,还不如去济世堂求药郎君给一剂便宜草药,还能多拖得几天才死,因着这个怪病,药郎君在此处的名声更是不得了了。
  王大金心里计较着,跟着人群在济世堂门口的药童处排上了队,在这里排队的都是些得了病能拖就拖的穷人,聚在一块儿连味道都不好闻了起来,王大金悄悄掩了鼻,在门口等了许久才听得药童叫到自己的名字,赶忙随着药童入了门内。
  药郎君便端坐在一方长桌后,着实是俊美无铸,穿着一件玄色外袍,衬托的这又窄又旧的济世堂都熠熠生辉起来。
  王大金只敢抬头看了一眼,就自惭形秽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药郎君问一句他答一句。
  药郎君倒是一脸的饶有兴致,眼前这个少年浑身萦绕着一股邪诡之气,邪气外泄,面目模糊,眼见着就要变做一只魔物了,他在此地盘亘许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凡人,仅仅因为些许魔气入侵便要入魔了,真是根骨奇佳。
  他这般思索着,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形状漂亮的嘴唇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轻笑道:“你这不碍事,回去将养着便好,记得每旬过来济世堂找我看诊。”
  药郎君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王大金却觉得好似每一句都说在了自己心里,让他油然生出一股欣喜。
  王大金由衷地赞叹道:“若是没有您,我们这些穷苦人生了病就是硬熬着,一点希望都没有。”
  药郎君又是一笑,淡淡道:“我也不过做些应该做的事罢了,好了,你回家去吧。”
  他让药童叫了下一位病人,如此这般,一共坐到了黄昏,才结束坐诊,又好脾气的跟门外等候的病患致歉,这才施施然地准备回家。
  药郎君不急不缓地漫步在将要收摊的市集中,含笑与每一个向他致意的人点头,他目之所及,此地魔气四溢,来往的行人皆笼罩在氤氲的魔气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经魔气入脑,眼见着就可以收获了。
  他更是心情愉悦,这里是他的乐园里他比较喜欢的一处,因此才将孕器放置在此处孵化魔龙,这人间处处是困苦,凡人短短数十年性命,如蝼蚁般渺小又卑微,随意便能生下许多后代,又增加许多苦厄,像他这样懒惰的培育者,最喜欢这样不用如何呵护便能肆意生长的作物。
  药郎君目不斜视的路过玄清观,眼前的画面倏然转换。
  他来到了一个漫天黄沙中的城池里,这城的城门破败,城中家家户户大门洞开,曾经的主人们早已化为干尸,这里只有魔气吹过屋宇间尖锐的叫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药郎君穿过这座城,漫不经心的收获了一批魔种,心下生出些许烦恼来。
  若是留着凡人做种,便不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只能耐心等着痛苦将他们吞噬,慢慢长出他想要的东西,但那太慢了,有时他没有那么多耐心,便像对待此城一般,一次便收割了,取个两三次就扔在一旁。
  药郎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他的孩子可真是难养啊,日日喂养,仍是没甚动静,不知要孕育多少年才能长成。
  如今也不好再浪费,他又仔仔细细的将这城池从头到尾的收获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药郎君再次出现在玄清观门前时,周围没有任何人看向他,小摊贩们仍旧忙着收拾东西回家,他也坦然自若地大步走着,直到路边有位青年急急忙忙从他身边穿过,叫住了一位正在准备回家的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年青带着笑,向小贩解释道:“对不住,我夫人有了身孕,说就是想要吃上这一口你家的糖葫芦。”
  说着卖了四五串糖葫芦,直说要留给夫人明日慢慢吃。
  药郎君在一旁观察,觉得十分有趣,凡人有孕后要吃糖葫芦?他想了想,也朝那小贩走去,有样学样的买起了糖葫芦。
  他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就这样拿在手中走街串巷,待到家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抬手便将炼化的魔气注入糖葫芦内,光吃糖葫芦对孩子可没什么好处啊,药郎君想道。
  小伞开门将药郎君迎入院内,他那夫人已经等在屋中,笑盈盈地看着他,她腹中之物疯狂地涌动着,混着一半魔气一半灵气,每一下呼吸都在拼命地汲取力量。
  药郎君弯了嘴角,将糖葫芦递给周灵,温柔道:“孩子可调皮?今日也是辛苦夫人了。”
  周灵看着药郎君周身暴虐肆意的魔气,那阴冷黏腻的腥气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她面上依旧含着笑,双手接过糖葫芦,摇头道:“一点也不辛苦,孩子若能好好长大,这点根本不叫辛苦。”
  她说着,手上轻抚自己的小腹,犹如最圣洁的母亲。
  第十一章
  周灵手中握着王二银偷偷给她求来的符水,回到屋内将门栓上,整个身子抵在门上,这才敢低头琢磨手里头的东西。
  手里头的东西看起来不过两张不起眼符纸,上头用朱砂画了一些教人看不懂的符号,乍一看很像是骗子用来糊弄人的道具,但周灵知道不是,这两道符纸确实是隐隐蕴藏着某种玄妙的力量。
  阿离给予了周灵许多的能力,她渐渐地从自己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了,比如她现在已经能看到许多原本的她应该看不到的东西,以她对修仙世界的那点了解来说,她能从药郎君身上看到魔气,能在阿离的银河中看到灵气,可能因为这两者都是强大的存在,他们身上溢出的气息存在感十足,不需要如何就能看到清楚。
  而像手中这张符纸,显然不过蕴含着些许的灵力,需要她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专注投入其中才能分辨。
  王二银告诉周灵,玄清观求来的符要融在水中服下才有用,但周灵觉得,或许对于自己来说,这符纸有着另外的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