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欢 第96节
  “想为你母亲报仇吗?那你来啊,”林娴卿高声笑了起来,从前那个闺誉品行名满京城的林家小姐已经全无影子,“你敢过来,我就会像捅穿你母亲的身子那般也将你捅穿。”
  高高扬起的匕首又晃了好几下:“看见没有,就是这把匕首,我就是用它杀的你母亲。”
  卫琼枝死死咬住下唇,果真也没有上前去,好像真的怕了林娴卿一般。
  就是这把匕首,送走了她母亲的性命,卫琼枝贪婪地看着,似乎能透过匕首的浸浸寒光,看到母亲死前的情景,还有或许依旧萦绕在上面的血腥味。
  原来是林娴卿干的,原来是她!
  怪不得她要冒险进蒋府来杀她,原来是怕蒋端玉把庆王妃之死的真相告诉她,她再鼓动蒋端玉去杀了她!
  如果……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认回庆王府,庆王妃也不会为了给她报仇而杀了林承雍,林娴卿也就不可能去杀庆王妃。
  是不是她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然而由不得卫琼枝感时伤事,林娴卿已经爬上床,拿着匕首欺身上前来。
  “不甘是吗?你就把这份不甘带下去,做个冤死鬼!”林娴卿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就要抓住卫琼枝,一手朝着她扬起了匕首。
  只要一刀下去,卫琼枝就会和她的母亲一样。
  到时就算蒋端玉真的抓到了她,她拉了卫琼枝陪葬也不亏了。
  林娴卿眼中寒光闪过,但就在匕首要落下之际,卫琼枝忽然朝她的面上扔过来一把东西。
  林娴卿早知蒋端玉是不可能留什么东西让卫琼枝防身或者自伤的,这一下自然没想到,也没有任何防备,直接就被撒了一脸。
  匕首一歪,刺到了被褥上。
  “这……这是什么?”林娴卿生怕是毒药,先顾不上匕首,连忙用手去抹自己的脸。
  但只着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粉末被她吸进去。
  卫琼枝当即趁她不备重重一推,又补上一脚,林娴卿仰面掉到了床下。
  卫琼枝一把拔出匕首,也跟着下床骑在林娴卿身上压住了她。
  论力气和灵活,卫琼枝从小是在市井长大的,林娴卿怎么可能比得过她?
  林娴卿被卫琼枝一脚踹到了心窝上,立刻闷痛不已,又怕被自己吸进去的东西,眼睛被糊得还睁不开,已问道:“你到底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卫琼枝冷笑,死死把她按在地上,双腿压住了她的双手,“这是雾隐的花粉,你没想到吧?”
  她把雾隐的花粉悄悄摘下来之后,却没有丢弃而是自己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想用在蒋端玉身上,没想到林娴卿先一步来了。
  闻言,林娴卿脸色一变,失声道:“这里放了这么多雾隐你本该全身无力了才是,怪不得……原来你把花粉摘了下来,可是……可是你拿在手中自己也会有反应,这么多花粉你不可能没有被药倒!”
  “是啊,我也应该被这毒花药倒了才对。”卫琼枝冲着林娴卿举起了匕首,同时也露出了自己的手,只见指甲缝中,有汨汨血迹漏出,血肉模糊。
  为了不让自己被雾隐花粉所影响,她一直在用绾发的玉簪刺自己的指甲缝,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
  玉簪已经被磨钝的头直直地嵌入指甲与血肉相连的地方,生生将它们分离了开来,粗暴又狠心。
  卫琼枝没有再给林娴卿说话的机会,看着雾隐毒性已经开始发作,浑身瘫软无力,目光也渐渐迷散的林娴卿,卫琼枝一刀扎在了她的脖颈上。
  霎时血注溅射喷涌而出,林娴卿瞪着眼睛,嘴巴张了张,发出“嗬嗬”几声,便再也没了声息。
  短促到她甚至没有还反应过来。
  卫琼枝把匕首从她脖子上拔出来,一时血便更加多了,温热带着腥臭的血一直流下来,很快染红了卫琼枝的裙裾。
  卫琼枝想起林娴卿方才所说的话,想到她是怎么对待庆王妃的,又愤愤地朝着她的尸体捅了几刀,这才停下手。
  第105章 行宫
  ◎你是怎么杀她的?◎
  卫琼枝慢慢从她的尸体上站起来, 因死时被卫琼枝压在下面,所以林娴卿死时姿势扭曲,如一卷枯老又病态的树根。
  暗红的鲜血还在从林娴卿脖颈上的那个血洞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卫琼枝努力克制着自己, 使得自己没有再上前去继续扎她几刀。
  她怎能不恨?
  她和林娴卿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仇怨, 甚至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可林娴卿却偏偏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甚至还杀了庆王妃。
  难道真的如林娴卿所说那般,她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卫琼枝的目光就如同扔在地上的匕首那般寒凉。
  看不明白的明明就是林娴卿自己, 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与裴衍舟在一起,做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自己葬送了。
  今日是落到了她卫琼枝的手上,死得反而便宜了林娴卿。卫琼枝从来就没想过庆王和裴衍舟这回会输, 一旦日后落入了庆王手中, 林娴卿会比眼下凄惨百倍千倍, 庆王甚至是宋锦,都会让她生不如死。
  血液的流动已经变得缓慢起来, 卫琼枝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没多少工夫林娴卿的身体已经变硬。
  卫琼枝打了个冷颤, 上下两排银牙磕了一下,冷冷对着林娴卿道:“你说错了,我才不会让蒋端玉杀了你, 知道我母亲是你所杀, 无论多么艰难, 我都会自己想办法来找你寻仇, 就算今日杀不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杀死。”
  血泊中的人听了她的话,半张的眼皮一动不动,不可能再说出任何话语。
  卫琼枝轻蔑一笑,一叠声朝着外面唤人进来。
  很快看守她的婆子们便到了门口,因有林娴卿在内,她们怕是蒋端玉有所交代,所以也不敢直接进来,只在门口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卫琼枝道:“有点事情,你们先进来。”
  婆子们一时没动作,但里面也没林娴卿的声音,想来她也没有反对,便推门而入。
  一打开房门便是仆婢的血腥味,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连忙往内室走去,见到床边卫琼枝站着,身上沾染着血迹,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已有血滴点点,如坠在上面的宝石,而有人躺在地上,自然就是林娴卿。
  婆子大惊,上前查看之后发现,林娴卿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这……这……”婆子们指着地上,又看看卫琼枝,“这是发生了什么,林尚食怎么就死了!她是宫里的女官,也是大人的亲信,这可怎么交待!”
  “人是我杀的,该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卫琼枝冷笑,“你们大人尽可以杀了我给她偿命。”
  婆子忙道:“哎呀,姑娘说笑了,您是大人要纳进房里来的,怎么能让您偿命,我们……我们也只是一时心急,毕竟她是女官,实在不好处置。”
  卫琼枝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先坐下,歇了口气便继续道;“怎么处置也是你们的事,我把你们叫进来,是让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夜里还要睡的。”
  婆子面面相觑,最终道:“这自然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只是今夜睡在这里终究不好,姑娘还是换到隔壁厢房去住,有我们值夜,姑娘也不必害怕的。”
  “你们守着我才要害怕,你们大人可没说要我的命,可你们却放了林娴卿进来,要你们何用?”
  “是是是,是我们疏忽了,”婆子也不傻,方才还担心林娴卿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不好交待,这会儿立刻就转了弯儿过来了,这幸好死的是林娴卿,要是死的是卫琼枝,她们可就完了,“我们会解决好,还请姑娘到时候在大人面前为我们说说话。”
  卫琼枝没有再搭理她们,随后几日便一直歇在旁边的屋子里,没有再往这间来。
  直到半月后的夜里,她再度见到了蒋端玉。
  杀林娴卿也是在夜里,但卫琼枝心下却没有任何恐慌不安,倒不是她天生冷血,而是林娴卿实在该杀,杀母之仇若卫琼枝都有一丝害怕,那么她就枉为人女。
  所以她这几夜都睡得很好,知道庆王妃之死真相,她心中的石头也就卸下了大半了。
  至于蒋端玉先前正是用这件事威胁她嫁给他的,其实就算现在已经知道了,卫琼枝也没有什么办法抗婚,反正人已经落到他手上了,当初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逃也是不用想的,一是逃不出去,二是逃出去了就算蒋端玉没抓到她,也会去找琼叶和宋锦她们,还是会把她逼出来。
  蒋端玉站在帐外,卫琼枝立刻便醒了过来,不过她没有转过身去,直到蒋端玉叫她,她才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
  “你把林娴卿杀了?”蒋端玉问。
  卫琼枝点点头:“是。”
  蒋端玉轻笑一声,并没有对此感到恼怒:“杀了也好,留着她也不过就是为了做事方便些,她从没有真正与我一条心过,若与我一条心便不会深夜潜入我的府邸之中来杀你,这样奸猾恶毒的女人,死了倒省心了。怎么样,她伤了你哪里没有?”
  “没有。”卫琼枝答完便继续屏息凝神。
  果然蒋端玉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是怎么杀她的?”
  卫琼枝的手心沁出细汗,即便是已经在心里预想了无数遍,但面度蒋端玉的盘问时依旧心虚得紧。
  “匕首是她自己拿来杀我的,她刺过来的时候被我躲了过去,便刺歪了,匕首扎到了被褥里面,我便立刻拔了出来,然后杀死了她。”卫琼枝垂眸,“大人若不信,兴许还能找到事发时那床被褥,上面一定有匕首扎过的痕迹。”
  蒋端玉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我已经去查看过林娴卿的尸首,虽然已经腐烂得厉害,我却叫人从她鼻孔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卫琼枝后背一阵一阵发冷,像是有一把刀在刮来刮去,却仍强撑着问道:“什么东西?”
  “你说是什么东西?”蒋端玉笑着反问道。
  他的面皮白皙,虽年岁已不小,却保养得当,少见上面的细纹,望之只如三十许人,此时看着他,若不知他嘴中问的是什么,旁人见了也只以为他是在与卫琼枝轻声低喃着什么话。
  经过长久的沉默带来的寂静之后,卫琼枝才咬了一下下唇,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蒋端玉的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她的侧脸,一字一句说道,“是雾隐的花粉,你摘下了雾隐的花蕊又取下花粉,然后自己悄悄藏了起来,林娴卿刚好撞了上来,你便在她动手之时把花粉扬到她脸上,使她浑身瘫软不能再动,这才能顺利把她杀了。”
  卫琼枝听后没有再说话。
  果然还是瞒不过蒋端玉的眼睛。
  “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与裴衍舟见过面了。”
  卫琼枝侧过脸去。
  蒋端玉的话如毒蛇吐信一般:“裴衍舟从庆王那里拿到了那枚兵符,我一直以为他知道你在我这里,还是会来探探情况,没想到他直接就去了边关调动兵马,并且还在沿路途中告诉百姓雾隐的危害,使得我与宣国的交易毁于一旦。一定是你告诉他雾隐的事,所以他才会知道。”
  卫琼枝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不喜兵祸,可也不该与宣国沆瀣一气,坑害大永的百姓!”
  “你懂什么!”蒋端玉忽然喝道,“人生来本就多艰苦,我给了他们抛却烦恼的机会,又帮助他们远离了战火,他们该谢我才对!”
  “你不要再为你的自私找任何借口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救他们,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卫琼枝咬牙狠狠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使他们陷入更可怕的境地,国破家亡是连我懂的道理,以你的学识才能你难道会不懂吗?”
  但卫琼枝的斥骂在蒋端玉的耳中就如同风吹过一样,他不为所动,虽刚刚也被卫琼枝有所激怒,但旋即便镇定下来。
  他挑了挑眉道:“裴衍舟的兵马很快便会抵达京城,我与陛下手中只有几万禁军,其余兵马并不一定会听从我的调遣,我此番是特地来京城接陛下前往行宫再做打算,今晚就走,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卫琼枝只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见不到他所以失望难受了?你别想了,一到行宫我便会正式纳了你,就算裴衍舟来了,你也已经是我的人了。”蒋端玉道,“还有你和裴衍舟生的那个野种,想来你口中交托给值得信任的人,也一定是裴衍舟吧?是我当时没想到,还有什么能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值得托付的呢?”
  卫琼枝闻言偷偷松了一口气,蒋端玉以为是裴衍舟带走了虎儿,那么琼叶那边暂时就是安全的,显然他没想到虎儿会在琼叶那里。
  好在时间已经不允许蒋端玉继续说更多的话,他把服侍的人叫进来,自己便先离开了,大约才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的,卫琼枝便被带到了马车上。
  其余行李一概不在她身边,只有早先已经做好的那身嫁衣和那套头面锁在了箱笼里,跟着她一起。
  第106章 陛下
  ◎一身血红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