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第94节
  梁颂一语道穿:“那你就还在给他留机会。”
  唐蕴坚持:“不,我不会和他复合的,但我想等自己从这段关系里彻底走出去之后,再亲手删掉。”
  梁颂撇撇嘴,不过也理解唐蕴的不舍。
  “其实想要走出去挺简单的,要么你找个新对象,要么他找个新对象,这段关系很快就断干净了。”
  匡延赫找新对象?
  唐蕴光是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就感到一阵凉意,好像他们之前的经历都成了一场荒诞的梦。
  最终,唐蕴的二十九岁生日是在梁颂,还有几个好友的陪伴下温馨度过的,大家在饭店里吃了顿晚餐,之后转战ktv,玩到凌晨再各自回家。
  唐蕴晚上躺在床上刷新朋友圈,看见匡延赫的新动态。
  向恒新楼盘的开盘广告。
  唐蕴点进他的头像,原来今天匡延赫发布好几条朋友圈,都是现场活动照片。
  这次的开盘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售楼处人满为患,穿着整齐的销售言笑晏晏地与客户签单。
  最后一张照片里,匡延赫正坐在沙发里喝下午茶,他面前的那份茶点十分精致,吃掉了一大半,边上是一大叠资料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
  似乎失恋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该忙忙。
  唐蕴有种很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所以从隔天开始,他就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心情。
  很多人失恋以后会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上,但他不是这样的,过多的工作压力只会让他感到生活索然无味,到最后适得其反。
  所以唐蕴选择做饭、做家务、看电影、追剧、打游戏、短途自驾这种需要一点精力,却又完全不会给他增添负担的事情,去填补生活中的那点空缺。
  衣柜里挂着不少匡延赫的衣服,唐蕴问他这些东西还需不需要,还要的话,他就发快递过去,匡延赫说,等他空了自己回来取。
  唐蕴把它们全都收进角落很不常用的收纳箱,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放假,唐蕴驱车两百多公里,再坐船两小时,去见大学睡在他下铺的舍友李维扬。朋友是体制内公务员,假期多,目前还是单身,所以平时挺清闲的,带唐蕴去吃当地有名的街边小吃,海边踏浪,堆沙堡,看夕阳,躺在沙滩上睡觉。
  等到醒过来天斗已经黑了,海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唐蕴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拍了拍身上和腿上的沙子。
  “你别动。”李维扬站在他身后,拍打他衣服和屁股。
  “你轻点好不?故意的吧。”
  李维扬笑着转过身:“帮我背上也拍一下。”
  他们游玩的这片海域每天都有专人清理垃圾,所以海水很清澈,李维扬说就算整个身体被沙子埋起来也没关系,海水一冲就好了,这里比很多泳池都干净。
  “要是没有核污染就好了。”唐蕴遗憾地说。
  李维扬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岛居民,听到这话,眼神也略有些落寞。
  “所以,趁现在,带你多吃点海鲜。”
  “也不能多吃,我肠胃受不了,会拉肚子。”唐蕴说,“有机会过来找我玩,请你吃我们那边的牛肉火锅,新开业的,没有合成肉,汤底也很美味。”
  “我现在就有时间啊。”李维扬看向他,“择日不如撞日?”
  单身的快乐就是自由,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走就走了,唐蕴毫不犹豫地说:“行啊,那你跟我回去?今晚先住我家,明天中午我再带你去市里逛逛,吃那家牛肉锅。”
  “好!那我回家拿身衣服。”
  回程是李维扬开车,唐蕴躺在副驾听脱口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你家停车位在右边是吧。”李维扬问。
  “你新年的时候不是来过吗?这么健忘。”
  “拜托,这都一年了。”
  唐蕴纠正道:“还不到一年……先右边,看到柱子往左,看到电梯停下来就是了。”
  “可是这边车位都满了诶。”
  “啊?不会吧?”唐蕴往前伸了伸脖子,发现自己的停车位被匡延赫的大g占了。
  车子在,人没在。
  是来拿衣服的吗?
  唐蕴扫了眼手机,确认没有匡延赫的信息。
  怎么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过来了,万一他今天没回家呢?
  “下一层楼,下边有免费停车位。”唐蕴这么说着,心思全落在匡延赫的车上,“我有个朋友好像来了,一会儿你自己先玩会儿可以吧?”
  “是梁颂吗?”
  “不是,你不认识的。”
  舍友是知道唐蕴的性取向的,唐蕴的前三任男友,李维扬都见过,吃过饭,和梁颂关系也不错,至于匡延赫,已经成过去式了,唐蕴不打算多介绍,反正匡延赫拿完衣服就走了。
  电梯门打开,唐蕴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他以为匡延赫会直接进去取东西。
  匡延赫显然也被他吓到了,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李维扬的一瞬间收敛起来,堪比川剧变脸。
  他打量了一眼李维扬,扭脸问唐蕴:“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又不是男朋友了,还是这样一副充满强势占有欲的,令人讨厌的口吻。
  唐蕴没好气地说:“你没见过的人多了。”紧接着开了门,示意李维扬先进去。
  匡延赫无比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脑袋跟着李维扬行走的动作转了半圈,也许是误会什么了,脸色很臭,要是眼睛能发射炮火,李维扬大概只剩下二两骨灰。
  唐蕴换鞋进门:“要不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把衣服拿出来。”
  匡延赫更震惊了,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他今天原本是抱着求和的心态来接唐蕴回家的,他始终觉得唐蕴对他还有感情,他对唐蕴的感情也没变过,只要双方还相互喜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谈。
  唐蕴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慢慢解决就是了。
  夫妻离婚尚且还有冷静期,他以为保持一段距离能让唐蕴更好地平复心情,万万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匡延赫的肺都要气炸了:“我现在都已经不方便进屋了?”
  唐蕴给他让出一条道:“请便,不过我这会儿挺忙的,没时间陪你。”
  “……”匡延赫怀疑唐蕴在故意学他讲话,连语调都一模一样。
  李维扬到底也是个快三十岁的人,在短暂的对峙中,就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主动解释说:“我是他大学舍友。”
  匡延赫眼里的怒意这才有所收敛,转向唐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咱俩之间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唐蕴好像并不希望他进屋,所以一直站在门口说话,看着匡延赫,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是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我们一起商讨着解决不行吗?哪有人谈恋爱像你这样,今天说爱我想我明天又说要分手,谁受得了?”匡延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顿了一下,把唐蕴拉到玄关外面,关上门,柔声说,“杀人犯都有二审和终审,有上诉申辩的机会,你怎么一上来就要跟我一刀两断?”
  “我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都听不懂吗?你以前跟男友分手难不成还给一波预热?”
  匡延赫恨不得要掐自己人中,回想以前,自己确实用过“不合适”三个字作为理由拒绝别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简直怀疑唐蕴是老天爷派来谴责他的,让他也体验一把被人甩是什么滋味。
  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今天他要是就这样放过唐蕴,扭头离开,那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生机也都没有了。
  匡延赫缓了下情绪,走上前,握住唐蕴的手,好声好气地说:“我跟你道歉,可以吗?为我之前对你的疏忽和冷淡,也为我每一次理所当然的态度,以后我肯定不会这样了,你想住在这儿也没关系,我过来陪你,你去和朋友唱歌,蹦迪,我……”
  唐蕴能看出来,这一点改变对于匡延赫来说实在太难,或许自己也知道很难实现,所以匡延赫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仿佛要宣布自己下一顿要吃苍蝇一样痛苦。
  “我在家等你……我保证不催你。”
  终于还是被他憋出来了,那嗓音简直细弱蚊蝇。
  “但你最好要告诉我,你都和谁出去玩了,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匡延赫手上的力气很大,再加上肉眼可见的尴尬和紧张,握得唐蕴的手腕都有些发疼。
  但匡延赫自己毫无察觉,继续作出保证:“我会调整我的作息,不会让你想聊天都找不到人,我现在工作没有之前那么忙了,以后还会申请调岗,去做投资,不弄地产项目了,我可以陪你出去旅游,也可以在家陪你搭乐高,做那些你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或者你有什么希望我改掉的毛病,你都说出来,我肯定改。”
  他望向唐蕴的眼神无比真诚,期待,像等待主人投喂食物的小狗,可唐蕴还记得匡延赫说过的每一句话。
  “是你自己说的,成年人是很难改变的,你不需要别人为你改变什么,你也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如果相处过程中,觉得不舒服,那就趁早分开,谁也不耽误谁。你这张嘴是孙悟空转世吗,怎么变来变去的?”
  匡延赫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他有说过这种话?
  仔细一想,似乎真有。都怪程斐的那份问卷。
  他感到非常头痛,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唐蕴对待感情的态度变得很悲观:“就算改了又能维持多久呢?”
  匡延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可比项目决策难搞多了。
  “你都没有试过,为什么这么着急否定我呢?”
  “我是觉得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很难转变的,就算你现在要为了我作出改变,等到你不那么喜欢我了,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不想自己的精力全都耗费在感情里,跟随你起起伏伏。你现在这么固执地想要挽回,也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等到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我原来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你为我改变那么多,那时你就清醒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因为唐蕴在说这些话时一直低着头,匡延赫不得不歪着脑袋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浓浓的全是失落,不过他就捕捉到重要的信息,“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明明能从唐蕴眼里看到波澜,看到犹豫,看到不舍,但最后唐蕴还是皱着眉头,把手抽走了。
  “其实这段感情里,有问题的不光是你,我自己也是,之前那几段失恋的经历对我的影响很大,我不信任你,同时又太想要抓住你,变得以你为中心,明明埋怨你,又不敢讲出来,我不想讨好你,可又控制不住去讨好你,渐渐地就失去了自我,沦为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那种人。我还是想回到我自己的舒适区调整一下……”
  匡延赫眼神忧郁地凝望着他的脸,再开口,声音几乎有点发颤:“所以今天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想法了,是吗?”
  唐蕴就像是一尊岿然不动的神像,有种要从俗世中走出去的决心,口吻淡淡的:“短时间内不想恋爱了。”
  “是不想恋爱,还是不想和我恋爱?”
  唐蕴不做声,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匡延赫跟无头苍蝇似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在唐蕴准备开门进屋时,他一掌拍在门上,拦住他的去路。
  “短时间是多短?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你给我一个期限。”
  “我不知道。”唐蕴感到一股很重的压迫感,身体往边上挪了一点,“你别逼我成吗?哪有人道歉像谈判一样的?”
  匡延赫气急了,大声控诉道:“哪有人主动投怀送抱把人钓了又不负责的?”
  唐蕴垂下眼眸,迫不及待地想开门,因为他很悲哀的意识到,即使自己嘴上再强硬,心脏也还是会因为匡延赫呼吸的靠近而疯狂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