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祸起萧墙
  李氏宗族成员中并非没有人提议把李建成也拉下水,让李建成带着李氏宗族跑到陈丧良的麾下当慕容垂,但这个提议遭到了李二和李渊两兄弟的坚决反对,原因是李二说什么都不愿再被兄长摆布惟李建成的马首是瞻,受鸟气还束手缚脚;李元吉则是担心李建成抢走他的献城首功,到陈丧良面前出不了风头;还有李神通和李叔良等李氏长辈也担心李建成冥顽不灵,不肯接受这个忍辱负重的李氏复兴计划,所以李氏宗族最终一致决定踢李建成出局,自行献城投降。
  但献城投降也绝对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原因是李建成重用外姓疏远亲族,太原兵权尽被李建成心腹掌握,李氏宗族唯一掌兵的李神通已经是一个光杆司令,遭到隋军重点打击的李二嫡系也已经只剩下朱粲最后一人,李氏宗族无兵无权没有李建成允许连太原城都出不去,拿什么把城池献给陈丧良请功?稍有不慎,脑袋落地的可能都非常之大。
  不过也还算好,李氏宗族也不是完全没有本钱,最起码李元吉在太原守军中还有一些嫡系旧部可以联络收买,尤其是太原军十三总管之一的刘德威,还是李元吉强行推荐给李建成的心腹旧部,一直留守太原麾下兵马完好无损,又是驻扎在最为重要的太原西城,基本上只要刘德威答应配合行事,李氏宗族的献城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大半。所以在商议如何行事时,李元吉首先就提议把刘德威拉下水一起行事。
  李二又强烈反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刘德威身上,理由是刘德威身上的李元吉印迹太深,身边肯定少不了有李建成的眼线监视,同时李建成在这方面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敢把兵权交给李元吉的嫡系刘德威就肯定有他的把握,先把刘德威拉下水再动手十有八九会坏事。所以李二提议来一个擒贼先擒王,设计把李建成拿下的同时再要求刘德威动手行事,如此一来就算刘德威不肯答应,李氏宗族有人质在手也不用担心立即被李建成部下剁成肉泥,还有脱身希望。
  李神通和李叔良等老滑头当然赞同李二的稳妥策略,经过一番商议讨论之后,一个擒拿李建成献城的计划便很快出笼,而提前联系陈丧良让隋军主力提前做好接应准备这件大事,也就成了李氏宗族的当务之急…………
  就这样,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当在李元吉家中醉卧一夜的武士彟回到李建成身边的时候,城外情况也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大队隋军战兵的监视与驱使下,隋军之前俘虏到的上万定****战俘全部出动,开始在太原城南的龙山与东山之间的最狭窄出修筑堤坝,同时隋军士兵还用许诺城破之后发给工钱的办法,半引诱半强迫的驱使城外百姓也参与修筑汾水大坝,汾水桥南部人头似蚁,担土运木的百姓俘虏来往不绝,很快就在两山之间筑起了大坝雏形。
  与此同时,汾水的上游也开始降雨增多,汾水河面也开始逐渐上涨。对此,束手无策的李建成在担忧之余,也不得不郑重考虑采纳李二的建议,最终也还是决定在夜里派遣少许精兵出城,袭击和骚扰隋军的堤坝工地,迟滞隋军的筑坝进度和争取打几个胜仗鼓舞士气。
  然而很可惜,李二和李建成这一手早在隋军的预料之中,当天夜里,百余名身穿隋军服装的太原军士兵才刚接近堤坝,马上就因为答不上夜间口令遭到隋军守坝军队的乱箭招待,接着又有一支专门戴有特殊标识的隋军将士出阵接战,即便是在夜间也可以清楚辨别敌我,以多打少把太原军的夜袭军队杀得死伤惨重,狼狈逃回城内,隋军乘势追杀到太原城下,几乎全歼太原军出城士卒,太原军一百名出城士兵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人靠绳索逃回城上。
  收到这个消息,李二也再一次跑到李建成的面前献计,提议再次发起夜袭,不过在出城夜袭的军队背后再布置一支伏兵,让前军诈败把隋军引入伏击圈加以攻击。然而李建成却害怕隋军将士还有准备,不敢答应,李二反复劝说,还表示愿意亲自率军担任诱敌任务,并建议把伏击阵地安排在较为安全的太原城西北角,李建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李二的自告奋勇,决定再碰一次运气试试,还同意由李二自行招揽士卒组建敢死队出击。
  第二天夜里,李二还真的率领敢死队出城诱敌,然而还是无比可惜,李二虽然成功的把隋军守坝将士诱离阵地发起追击,然而隋军将士却十分狡猾的只追击到了太原城正西横垮智伯渠的豫让桥上便停住脚步,李建成精心布置在智伯渠以北的伏兵白白辛苦一场,同时李二还偷鸡不着蚀把米,带出城的百名敢死队连死带失踪损失二十余人。李二无比羞惭的跑到李建成面前请罪,李建成也更加无奈的彻底打消靠小股精锐袭击骚扰隋军的白日梦。
  李二这么做当然不是白白辛苦,靠着这个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出城机会,一个李二自行挑选的太原军士兵就乘机脱队,主动跑到隋军守坝军队面前投降,也把一道李氏宗族联名的请降信送到了陈丧良的面前。然而看到了这道有着十几个李氏宗族亲笔书信后,陈丧良却不但没有多少喜悦神色,相反还神情为难,陷入沉思。
  与陈丧良的其他幕僚低声讨论了一阵李氏宗族的投降献城真假,李靖这才发现陈丧良的神情不善,便小心向陈丧良问道:“殿下,李神通与李元吉等李氏宗族寄书请降,你为何反而愁眉不展?难道你怀疑,李氏宗族请降有假?”
  “诈降的可能不大。”陈丧良摇头,说道:“我们的细作早有探报,李氏宗族在李建成的麾下确实处境不妙,李建成对他们是既不信任又不任用,他们对李建成不满肯定不假,现在我军又已经开始筑坝蓄水,太原城破在即,这些墙头草为了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献城请降也毫不奇怪,所以他们诈降的可能很小。而且就算他们是诈降,我们只要小心用兵,也没多少可害怕的。”
  “臣下也是这么认为。”屈突通附和,说道:“李氏宗族在信上说得很清楚,他们是准备联络城中将领献城投降,到时候还要擒贼先擒王先把拒不投降的李建成拿下,我们在进兵时只要防着他们在城内设伏和千斤闸就行,就算有诈也吃不了多大的亏。不过殿下,这样的好机会放在面前,你怎么脸色反倒不是很好看?”
  “我在担心李建成。”陈丧良如实说道:“李建成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如果他真被李氏宗族拿下,他很可能会宁死不屈,宁可赔上性命也不肯向他那帮不要脸的亲戚低头,白白送了性命。”
  屈突通和封德彝等人都没心没肺的笑了,都说道:“殿下,这可是天下奇闻,这世上,竟然还有为敌人主帅生命安全担心的事?”
  “李建成没欠我什么,我反倒亏欠李建成不少。”陈丧良闷闷不乐的说道:“我和李建成刚认识的时候就骗了他,然后他不但没有计较,还极力阻止他的父亲兄弟设计害我,又给我送礼送行,雁门大战的时候,我都已经把他的父亲给拿下了,他还竭尽全力帮着我打赢了雁门大战。他一直都很对得起我,但我还从没给过他什么回报,所以总觉得欠他一些什么。”
  屈突通和封德彝等人这才闭上嘴巴,李靖却微笑说道:“殿下与李建成的君子之交,确实让人敬佩,但是殿下你总不能为了你与李建成的私交,白白错过这个迅速攻破太原城的好机会吧?”
  “当然不能。”陈丧良语气十分郁闷的说道:“我虽然很挂念李建成的安危,但我必须要为麾下将士的性命负责,也得为全天下的百姓负责,靠李氏宗族的接应破城,可以减少无数我军将士的伤亡,又可以节约无数粮草军需,减轻关中河东百姓的负担,加快结束这个乱世造福天下百姓。为了这些,我再是心中不忍,也只能是委屈建成兄。”
  “殿下说得对,孰轻孰重,我们是应该分清楚。”李靖点头,然后又问道:“殿下,那我们怎么办?是否发出信号,让太原城里的李氏宗族知道我们接受他们的请降,让他们放心动手?”
  “发出信号吧。”陈丧良叹了口气,说道:“在龙山顶上点狼烟,让李元吉和李神通这帮人放心动手。但是筑坝的事不能停,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能靠内应迅速破城当然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就按原计以水攻破城,尽快拿下太原回头去解决中原战场。”
  就这样,尽管心中十分不忍,但是为了减少士卒伤亡和减少粮草开支,陈丧良还是下令按约定在龙山顶上点起狼烟,让城里的李氏宗族成员放心动手,同时又在汾水西岸增驻军队,由李靖率领随时准备靠李氏宗族接应杀入城内。而如愿以偿的看到龙山顶上升起的狼烟后,李氏宗族心花怒放之余,也立即着手安排政变计划,并且付诸实施。
  纸包不住火,李建成只是性格相对比较厚道,但心机城府其实绝对不在李二之下,也已经发现自己的一帮亲戚兄弟这几天来往过密,聚会频率有些过高,也多少提高了一些警惕。然而受命暗中监视李氏宗族的武士彟却又向李建成报告,说李氏宗族聚会虽然确实是在接连讨论眼下的太原战事,商议的却都是如何守御城池,还有城池一旦不保后如何向楼烦和马邑撤退突围,所以李建成也没有过于在意,仅仅只是让武士彟继续严密监视了事。
  结果这么一来,李建成自然没能发现李元吉私下派人联络旧部刘德威,也没发现他之前安插在李元吉家里的眼线早已被精明过人的李二暗中甄别了出来,同样没发现他亲手制定的太原城守军各部轮值计划被李神通暗中探得,更没发现一张针对他的天罗地网,正在暗中悄悄张开…………
  两天后,七月初七开房节这天,太原降下了入汛后的第一场大雨,尽管由此导致的汾水上涨方便了隋军的引水灌城计划,却也限制了隋军攻城武器的移动推进和制约了弓箭威力,相对而言隋军发起攻城的可能比较小,所以巡视了城防没有发现异常后,在粮草十分充足的情况下,李建成便下令犒赏守军队伍,让麾下将士好好过上一个开房节——在这时代又叫乞巧节,借此好歹鼓舞一下军心士气。然而到了下午申时过半的雨停之后,李元吉的家人却突然来到了李建成的设在晋阳宫的指挥部求见,还神情紧张的给李建成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元吉突发急病躺倒,病情还十分危急!
  “四弟得了什么病?请疾医没有?疾医怎么说?”听到消息的李建成紧张问道。
  “禀左都督,我家齐公是腹痛难耐,痛得满身出汗,请了疾医,疾医说是肠痈(急性阑尾炎)。”李元吉的家人答道:“疾医还说,齐公这病来得又快又重,恐怕会有性命危险,所以我家夫人派小的来请左都督你快去看看,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四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得这样的急症?”李建成大声叫苦,也赶紧起身,吩咐道:“快,为我备马!我要马上去探望四弟。”
  卫士答应,李建成最信任的心腹冯立却赶紧劝道:“左都督,贼兵围城,都督你身系太原全城命运,最好还是不要轻离晋阳宫重地,预防万一。”
  “没事,我去去就来,你替我盯着晋阳宫就行了。”李建成摇头拒绝,还说道:“肠痈急症,很有可能会送人性命,四弟把太原兵权拱手让我,我欠他良多,不能不亲自去探望他。”
  冯立无奈,只能是改口说道:“左都督,那你多带些侍卫去。”
  “左都督,请让末将带两百卫士与你同去。”武士彟也站了起来自告奋勇。
  李建成没做多想,立即就接受了冯立和武士彟的好意,当下李建成匆忙出门上马,武士彟也赶紧领了两百士兵跟随李建成离开晋阳宫,一路直向位于太原西城西南角的李元吉府邸而来。而到得了李元吉府门外后,李建成倒是刚甩缰下马就直接冲进了李元吉府门内,武士彟却下令随行卫士在门外列队等候,仅领了四名卫士跟随李建成入门。
  李元吉这次的急病确实有些非同小可,前院后园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仆役,李神通和李叔良等李氏宗族成员也到了一大半,全都守在李元吉的卧室门外,见李建成进来赶紧行礼,李建成挥手让众人免礼,焦急问道:“四弟的病怎么样了?要不要……,咦?刘德威,你不在城上当值,跑来这里干什么?”
  “禀左都督,末将是收到齐国公急病的消息,赶紧过来看看。”恰好在今天负责城上军队的刘德威赶紧拱手,很有些无奈的说道:“本来末将不敢擅离岗位,但齐国公派去的人说齐国公病得很重,要末将一定来见他一面,还要向末将托付后事。末将没办法,这才赶紧过来看一眼,末将擅离岗位,请左都督恕罪。”
  “马上给我滚回城上!”李建成大怒,咆哮道:“今天太原西城的值守军队全是你的部下,你擅离城墙,如果……?”
  “啊!痛死我了!兄长!兄长!痛死我了!德威,德威!你快进来!我不行了,我要不行了!”
  房内突然传来的李元吉惨叫声打断了李建成的咆哮,听到李元吉比杀猪更加凄厉的惨叫声,李建成也顾不得再去追究刘德威的擅离职守之罪,只能是赶紧冲进李元吉的病房中,结果是刚进房门,李建成就看到他的宝贝四弟正在床上来回打滚,惨叫声音惊天动地,李建成大急,赶紧冲上前去按住李元吉,焦急问道:“四弟,四弟,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没事,大哥我来了,你没……?”
  李建成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李元吉手里已经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还已经指住了他的心窝,再紧接着,在李家兄弟中最草包却武艺最好的李元吉又突然一把勒住了李建成的脖子,恶狠狠说道:“别动!否则要你的命!”
  “齐公,你干什么?”尾随进门的刘德威大惊失色,然而话还没有说完,门后就已经窜出了李二,同样用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喝令他不许乱动,还迅速反抄住了他的双手。
  与此同时,门外的李氏宗族成员也纷纷亮出兵刃,还有正在院内忙碌的李府下人也突然亮出兵器,迅速包围了武士彟和李建成的四名护卫,李神通亲自出面,喝道:“把武器放下,不准乱喊乱动,否则要你们的命!”
  事发太过突然,四个李建成的护卫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然后回过神来后,其中一个护卫张嘴就要叫喊,谁曾想武士彟却突然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他当场砍倒,然后又向余下三名护卫喝道:“把武器放下,不准喊叫,否则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轮到李神通和李叔良等人惊喜万分了,回过神来后李家众人纷纷上前,在李元吉家兵的帮助下迅速解除了三个李建成护卫的武装,把他们嘴巴堵上捆好,武士彟也倒转刀柄,向李神通等人拱手说道:“诸位将军,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我跟你们走,门外的李建成护卫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暂时稳住他们!”
  李神通和李叔良等人大喜过望的同一时间,李元吉的病房后门也突然打开,李奉慈和李博乂等李氏年轻一辈手拿绳索武器冲进房中,二话不说就把李建成捆上,李元吉也一直捂住李建成的嘴巴,直到李奉慈等人把李建成捆结实了才松开,然后李奉慈等人又迅速用一根绳索捆住李建成的嘴巴,让他多少可以发出点声音,却无法大声说话或喊叫。
  李元吉和李奉慈等人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以至于都到了李建成的嘴巴被绳索捆上,被李二制住的刘德威才终于回过神来,惊讶问道:“齐公,右都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擒拿左都督?”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救太原,也为了救你!”斩首计划进展比预计的还要顺利,李元吉当然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一边向刘德威亮出陈丧良的亲笔招降信,一边冲刘德威笑道:“德威,知道我们为什么选在今天动手吗?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今天是你的队伍当值,以你的部下备战最为充分,全都是披甲执戈,随时可以投入作战!看到没有?你如果帮着我把太原城献给唐王殿下,你就是唐王殿下的大功臣了,荣华富贵,官职爵位,要什么有什么!”
  刘德威更加张口结舌,嘴巴被绳子勒住的李建成却含糊不清的吼叫起来,“德威!不要听他们的,马上去告诉冯立,让他带军队来救我!我们不能投降!不能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