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39节
  被提到的朱师姐吃得正高兴,笑呵呵地反驳秦间间:“老天爷,海宁的六月大热天,一进一出一身汗,谁钟意吃什么热奶酪?就要吃冰的才爽快呢。”叶知秋乐呵呵吃着番茄炼乳,也附和着朱师姐的话说:“谢公馆的人也是怪,要我大热天吃热的,简直如同受酷刑。哎呀,寿康的手艺未免太好,我要是年轻的女孩子,也上赶着跟他做女朋友。”说得一屋子人哄笑起来。小郭也许是被调侃习惯了,脸都不带红一下的,那秦间间师姐笑得前仰后合,嘴里的东西都要喷出来。
  娇娇此时又在心里想,看来小姑的存在虽特别,这些人其实都没有什么恶意。也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慕先生是个正派的厉害人物,他宠信的弟子也差不到哪去,难怪小姑对他如此恭敬孝顺。
  珍卿拿调羹舀着奶酪慢慢吃,发现味道一点不腻,里头还有新鲜的瓜子仁、核桃仁、杏仁,可见这孩子十足的用心。她倒没当众多夸奖小郭的用心,只是跟娇娇一起说确实好喝。郭寿康闻言志得意满,兴致勃勃讲他的烹饪天赋,说好多东西女同学都学着难,他总是一点就通了。
  娇娇听他口音分明是南方人,问她哪里弄这么全的材料,怎么做平京食物这么熟门熟路的呢。郭寿康就说他二表姐夫是平京人,他以前暑假去二表姐夫家玩,见他们家的厨子做就学会了。珍卿问起他在姨妈家的生活,郭寿康说得兴致勃勃。
  郭寿康虽说是亲姨妈在抚养,日常照顾他的却是他姨姥姥,据说那姨姥姥手脚麻利、做事精细,姨妈家的三个表姐也带他玩,不免将郭寿康养得像个娇嫩小姐。
  娇娇在旁边听着不免心想,原来这小孩从小长在女人堆里,竟然是个贾宝玉一般的人物,处在女孩中间也如鱼得水,自在得很。
  娇娇对这些夏日小吃感兴趣,跟郭寿康讨论是怎么做的,两个半大的孩子倒挺说得来。郭寿康还兴致勃勃要教娇娇,大家看着纯真的小儿女也高兴。慕先生见儿子跟小女孩说笑,难得没有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倒跟珍卿赞叹谢公馆家教好,说娇娇这孩子一看就稳重内秀,还望她多给寿康积极的影响。
  娇娇现在是寡言持重的性子,难得跟郭寿康相处融洽,两人下午进行小吃教学,同龄人的教学相长还挺开心。
  傍晚回谢公馆的车子上,娇娇犹然轻松喜悦之状,有一点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样子了,珍卿笑着跟她闲谈:“慕先生总说寿康性情漂浮,还厌烦他一群女朋友,不料你这稳重的也跟他玩得来。暑假闲暇时间多,我们不妨请他来家里或花山玩玩。”
  娇娇娴静娇美的面上,一点生动的微笑浮动,拉着珍卿的手跟她讲述心事:“寿康亲切有耐心,讲女孩的事头头是道,而且,我笨手笨脚做不好,他发脾气也不疾言厉色。跟他在一起谈天做事,像跟要好的女朋友一处。而且,我喜欢情绪稳定的人。”
  珍卿讶异地消化着娇娇的评价,竟然把小郭当成闺蜜发展了。那么,郭寿康究竟容不容易找媳妇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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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4章 栽花插柳各有成
  七月上旬, 谢董事长赈济会与方清平先生的慈济会,旗下合办之八家孤儿工艺院同办结业典礼,谢公馆除上学的娇娇外再次一起出动, 到西郊柳树坝工艺院的操场集结,同与会的本地绅商、学界贤达、社会名流, 还有华界政府民政教育相关的代表, 共襄这利国利民的公益盛举。
  七月的上午骄阳可畏, 所有人都阳光的炙烤之中, 主办方也没整太多虚头巴脑的花架式, 看着嘉宾们差不多到齐了,便让集结外围的工艺院开始入场式。
  八院的结业生陆续入场列队完毕,年纪更小的非结业生也跟着列队入场, 观礼嘉宾也纷纷在主席台坐定。然后,先是谢董事长和方清平先生答谢来宾,勉励学子。而后, 华界教育部潘次长为结业生致辞, 盛赞谢董事长和方先生等的义人善举, 言道“养与教同为爱民仁政,而教育尤其重于抚养, 使身无怙恃之儿童操一业以自给, 他日成为有益社会之栋梁,功在当代, 利淑后世”, 在场嘉宾与学生报以热烈掌声。
  紧接着, 半生致力于职业教育的裴树炎先生, 发表“劳动是天赋凡人的义务和权利”主题演讲, 他先给大家抛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易宣元先生会讲“人是天道在世上最伟大的创造, 正因为人类天生有劳动的天赋,这劳动就包括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
  珍卿被放到最后作压轴的演讲,讲的题目是《用双手和大脑创造幸福生活》。
  “我们每个男女生而为人,自有智识的一日起,免不了都在世上汲汲营营、苦苦追寻。有人追寻功名利禄,盼着升官发财;有人醉心于科学创造,想造出上天下海、战无不胜的利器;有人励志读尽量多的书,访尽量多的事,成为有创见有著述的大学问家;也有人想象自己是罗密欧,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他的朱丽叶,或者从男女平等的角度讲,有人想象自己是飞梭织云的织女,想她的牛郎从哪处上岸来寻自己……”
  珍卿这样一讲场中便哄笑起来,台上谢董事长跟教育部潘次长,凑一块笑盈盈地讨论着什么,三哥跟裴树炎先生亦是言笑晏晏,吴二姐、陆si姐还有那些女嘉宾,也是以扇掩口轻快地谈论着。
  最重要的是,台下的半大孩子们交头接耳,嘻嘻呵呵一下子轻松起来。文化水平偏低的工艺院学生,也从珍卿平白易解的话风中,感受她对各色人物的认知,还有不事虚文、切合实际的话风,距离拉近了就更容易听她谈道理。由大家稍稍谈笑了一阵,珍卿在话筒前压一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除上面讲到的这些情况,更多人是理智的、务实的,无意追逐什么功名利禄、学术成就,也未必需要如花美眷、倜傥公子,只需要一份自给自足的职业,一个知冷知热的伴侣,再添些乖巧伶俐的孩子,一家人能够三餐温饱、四季平安。可是世人观望如今的世界,只是这样简单的理想也难实现呐。
  “那么是否因为理想难以实现,困境不能改变,我们就要放弃追寻理想中的生活,就放任自己在家里平躺,在街上闲晃呢?当然不是!我们还要吃喝拉撒,还要呼吸谈话,还要思索想望,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事,也在时刻消耗我们的体力和心力。
  “我们现代人讲‘我思故我在’,思想就仿佛是人的灵魂,人的灵魂依附在人的身体上,就仿佛一个玻璃瓶里装着水。人的身体若是衰弱死亡了,就像这个玻璃瓶碎裂了,瓶中水汩汩流到地上晒干了,我们的灵魂离了身体,还能安放在何处呢?一旦身体灵魂一同消亡,只须三五年后,世上还有我们生存过的痕迹吗?还有谁人知道我们存在过呢?……
  “所以亲爱的学员们,我们要尽力维持自身的存在,并向自己证明一个事实,我们的存在对世界对他人实有关碍,即便这关碍最初是微乎其微的……如此我们必得用我们的双手做工,获得供养自身的物质,物质丰足到一定程度,我们的身体就能满足了。然而,仅仅是身体的满足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我们耳闻目见的纨绔子弟,明明吃喝不愁,妻儿在室,为何还德性颠倒、败坏人伦,将好端端的幸福人生毁灭了呢?因为他们的精神世界太贫瘠,就像三五年等不来一场雨的干涸田地,长不出能滋养灵魂的精神食粮,所以仅仅是物质的满足依然不够,我们还有权利享受精神的富足。
  “什么事物能让人精神上富足呢?就是能使你精神愉快,使你奋进勇敢,而不会毁掉你的东西。譬如你是一个报社的排印工,日常工作非常熟练了,冥思苦想得了一个好主意,竟能大大提升排印的效率,老板若不加你的工钱,只能说明他不是一个好老板;或者你是一个刺绣的女工,借助天长日久的工作经验,研究出一个原先没有的技法,你便成了拥有技术资本的人;或者你对工作尽力,对亲人尽心,还关照好自己的健康,某一天,你做了一夜惊险起伏的美梦,把这梦讲给家人街坊一听,他们说比说书先生都讲得好,你是否也觉得精神愉快、志得意满?再譬如,你做工之余念夜校识了不少字,日常买了小报就着路灯来看,小报里的游侠传奇、市井故事,读完是否也觉得借别人的眼看到别样的世界,借着别人的脚踏足远方的山水?……
  “精神上的幸福满足,时常并不在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而在于通过双手和大脑的努力,履行了该履行的义务,获得了该得到的权利。虽然,我们也并非付出一定有收获,努力一定有回报,但是不付出不努力,就更加不配得到物质与精神的回馈。
  “正如裴树炎先生适才所说,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是上天唯独赋于人类的权利,你若不心怀敬畏地使用它,上天便会先剥夺你劳动的权利,再剥夺你生存的权利,人生的幸福更是无从谈起……”
  珍卿的通篇演讲很接地气,时而幽默时而庄重,时而叙事时而说理,结业生一时听得专注肃穆,一时听得窃窃私议。
  所有演讲结束以后,嘉宾们为结业生颁发结业礼,就是赈济会、慈济会跟民政厅一同出资,为学习不同工艺的结业生准备的生产工具和少量生产资料,譬如织工得的是织毛巾绒衣的织针和绒线,木工就得的是钜子、凿子或刨子,学藤编、竹编的得了篾刀之类,学画图的就得了笔墨纸张等…………
  台面上的结业典礼结束了,大家在骄阳下被拍了半小时照,工艺院的结业生陆续有秩序地散去。谢董事长和方先生率领嘉宾们移步宾馆,谢公馆一应主人也一同去招待客人。
  把工艺院的孩子培养出师且不够,还要给尚未得工的孩子们找个饭碗。华界的民政厅及官方救济部门,很愿意跟民间慈善组织合作,好彰显一下政府为民服务的形象。今天与会的社会各界名流高士,只要有心也能帮结业生们解决就业。所以日理万机的吴二姐和赵姐夫也都来了,把他们业界的老相识也都找来帮忙。连珍卿、四姐两个应酬相对少的人,也要跟一拨拨贵宾讨论下时事民生,再拉扯一下东家长西家短套近乎,反正使尽浑身解数哄得嘉宾们展颜,请大家一定给结业生捧捧场帮帮忙。好在谢公馆诸人都见过世面、受过历练,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主人家。
  多年后,珍卿都还记得这次结业典礼,除了一直跟人说话微笑累得脸皮都酸了,也因为大家找她拍照拍得太多了。其实,主办方的人都被来宾们轮番拉着面对快门,但珍卿被人当吉祥物的遭数尤其多格外多。除了那些场面上的各方贵宾,工艺院的带课教师们也要求合影,旧识苏大姐和白眉学姐也在其列。难得的是,培英教过她国语的施家和先生也在——施先生现为华界教育厅秘书处的副处长。珍卿晚上回到谢公馆,跟三哥感叹这一天嘴巴都快笑裂了,三哥就煞有介事地检查她嘴巴,笑哈哈说似乎真的变大一些。
  珍卿觉得比较玄学的是,结业礼上这么多精彩瞬间,翌日海宁大小报纸上最醒目的画面,竟是谢公馆母女四人身着职业套装,站在台上噙着盈盈笑意鼓掌的瞬间。其实平价报纸的照片不可能印成彩色,但前日与会人士是亲眼看见:谢董事长穿的套装是藏蓝色,吴二姐穿的是紫罗兰色,珍卿穿的是天蓝色,□□姐穿的是驼色。这道靓丽的风景线实在赏心悦目,与会者观睹之后如何能轻易忘怀呢?有心人就借昂贵的彩色照片收藏这经典瞬间,譬如三哥就用了昂贵的彩色胶卷,然后又花大价钱找人把彩色胶卷冲洗出来,当下的人能看见彩色照片真新奇,连淡薄寡欲的娇娇都遗憾没照几张。而嗅觉灵敏的时尚画报也抓住这个时机,找人摹画谢公馆四位新女性的照片,将这令人神往的画面印入自家画报,以兜揽海宁最会追逐时尚的读者们,当然这还是后话了。
  话说工艺院结业典礼的翌日,海宁《新林报》开的特版标题是:强人母亲养出三位强人女郎,职业女性开创一代职业女装。《宁报》对阖家经营慈善的谢公馆,更是不吝溢美之辞:贫儿结业两济会大德始肇,群贤助力谢公馆仁爱有邻。
  孤儿工艺院的这一届结业生,最后大多都有一份不错的工做,比上一年的工作影响大收效大,谢公馆与赈济会、慈济会又扬了名,也借机吸收了不少社会捐款。还有与会的政府官员和社会名流,甚至像苏见贤大姐那样的基层义工,都小小地得了一番名利,大家共襄此一盛事都有所收益。
  谢董事长和方清平先生都说,珍卿这位易先生的到场,对结业典礼的成功举办有大功。他们先大大地给珍卿叙一番功,顺便请她以后多参与两济会的事务。
  珍卿的教学事业渐入佳境,给海大扩写的《中国“法”的渊源》教本,经海大政法学院三位教授审校,也差不多在可以定稿的阶段。在翻译的外国名人传记倒不急,没有人强逼她一定某个时间定稿。但应酬外面的人让她觉得烦累,她正想找个什么法子以后少出来应酬。不料谢董事长和方先生还要她多参加。三哥私下叫她不用这么忧虑,谢董事长是有点得意忘形,一时没有顾及到她,跟她谈一谈就能让她松口,至于方清平先生那里,到时候三哥替她挡一挡就好。
  有一事大家着实没有想到,此次工艺院结业式的另一大赢家,竟然是陆si姐这个搞服装业的。易宣元跟谢公馆这六个大字,给工艺院结业式带来巨大曝光率。大约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读者们由关注人事到关注时装,有商家得知职业套装造价没想象的贵,都给四姐的倩影服装公司发订单,或者不知道是四姐亲自开的公司,就通过谢公馆其他人落实订单。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四姐合作的厂子一直超负荷生产,不得不向外头的裁缝铺外包一些订单。再其后,仿制的职业套装就开始泛滥起来,井喷式的订单和挣快钱的时机过去,四姐还能借这职业套装赚得盆满钵满,可见无形间开拓了多大的市场。当然,这也还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疼,身上没有力气,大约最近是有点累着了。还是感谢一下一路陪伴的人,真的是想到有人等着看才会更有劲头一些。其实很多人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我没有一一回复,是越到后面心力和精力就越不够,有时候真容易产生负能量,我是装不出来很轻快很积极,回复你们情绪一定显得特别淡漠。对着喜欢大放厥词的人喷一喷算解压,也没啥心理负担………………感谢在2023-03-25 18:57:16~2023-03-26 22: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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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章 芳树转风报佳音
  七月上旬的一天, 珍卿却不过惊华书局古先生情面,应他邀请跑到华界的余襟画社演讲,讲的是中国绘画的商业化和社会功能问题, 讲完又跟社中文人雅士坐论许久,争得口干舌噪又耽误了午饭, 寻机脱身跑到慕先生的住处时, 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手软脚绵。
  最近, 公民党军警公开抓捕民主人士, 海宁的政治气氛又复紧张, 珍卿借口在报上见特务杀人,再加上热天劳累身体易不适,跟古以锦先生这些故旧说明, 这次演讲在她夏天最后一次去。管他们同意不同意的,今天已经把古以锦的面子顾到。话说海宁的夏天燠热得像个大烤炉,出国多年乍一回来还不适应, 但真的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了。
  珍卿到地方一见慕先生就喊饿, 先生赶忙给她冲了一碗藕粉, 又加好多果干果脯,叫她先垫一垫饥, 说到厨房叫老关给她做点清淡的饭菜。珍卿想吃清淡点, 点名要吃阳春面,还要多加蔬菜再要两个荷包蛋。
  慕先生叫珍卿的保镖去关照厨房老张, 就张三福就顺便到厨房去盯着了。慕先生打量珍卿虚浮的脸色, 哼了一声说道:“你总劝我减少事务、善加保养, 轮到自己却不讲这套, 这些无益的文会何必去它?随你唐师兄去江州写生, 也未必不比这轻松些。”珍卿无可奈何地说:“三哥帮我推了不少应酬, 慕先生你也帮我推了不少,总不好全叫你们给我做丑人,我自己躲在背后全不出头吧。去江州写生,不是我祖父不让去吗,你老人家怎么又提起来?”慕先生到窗前看他的花,倒也不再纠缠这些话题。
  珍卿慢慢喝完一碗藕粉,在后窗风凉处略站一站,抚着胸口慢慢地喘匀气息,慕先生坐在椅上打量他,诧异道:“你今天气色一直不好,不是中暑了?查查温度吧。”说着便带珍卿到楼上内书房待着,自己到房间给她找温度计。
  珍卿量过体温还好没有发烧,但还是觉得一阵阵晕乎乎的,跟慕先生感叹可能真是中暑了。慕先生又说找藿香正气水给她,结果没有了叫人现去买。珍卿问郭寿康大热天怎么不在家。慕先生说他到同学家排文明戏去了。
  慕先生坐不住自去歇午觉了,珍卿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忽听有人在耳边轻唤“姐姐”,睁眼一见是郭寿康这俊俏少年。他大约刚从外面回来,小白脸上还泛着红,兴滋滋跟珍卿说他洗了个大番茄叫她,说番茄能解一解中暑的症状。然后又颠颠跑到楼下把阳春面端上来,又跟珍卿说中暑了吃点苦瓜更好,不过嘴里一苦吃面也不香了。
  珍卿吃完番茄见阳春面还烫,转头问他不在同学家排戏吗,怎么回来了?郭寿康满不在乎地说:“我同学的哥哥嫌我们吵,赶人了。”小郭见珍卿一直嫌阳春面烫,帮她把面端到东边的凉榻外的窗台上,说这窗子的贯通风最凉快,他在家午休常常睡在这边窗下的竹床上睡。珍卿也走过去享受夏日凉风,见郭寿康拿着筷子在面碗里拨弄,把两只荷包蛋摆成规整的一线,暗觉这孩子是好大一朵奇葩。
  之后,珍卿在一旁桌子上跟他随便聊,问郭寿康总在排戏功课怎么样,他说功课没什么特别爱的,也没什么特别不爱的,反正就那样,他倒是对烹饪课更感兴趣,可惜男学生不大上烹饪课。
  珍卿慢吞吞吃着阳春面,才吃到一半,站于东窗的小郭冷不丁“哎,哎”了两声,然后就扯着嗓门大喊一声。珍卿被吓得一个哆嗦,好半天心脏都砰砰砰乱跳。
  ——————
  怡民:
  见字如面。
  关于你对莎翁戏剧的分类,我认同你摆脱外国的编序,但按照中国戏剧的传统,喜剧、悲剧之外,似还应有史剧、杂剧之分……
  还是这一天的下午,珍卿回到谢公馆快四点钟,到家无事便给港岛的怡民写信,才只写了几行字,心口上一阵不好受。她感叹中暑了还真要休息,只好放弃写信躺到床上睡,一直睡到傍晚七点钟叫吃晚饭,她到一楼餐厅见家人都回来了,只是没见三哥。二姐说他在外面跟保镖头头黄皕说话。说曹操曹操马上也到餐厅了。
  珍卿两个小时一觉好睡,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三哥、二姐却还说她脸色不好。她便说中午就有点中暑,在慕先生家又吃了点一惊吓。吴二姐叫她饭后喝藿香正气水,珍卿连忙说道不用:“后晌慕先生给我买过,上来冲鼻子的酒精味儿,喝不下去,吃点水果比藿香正气水好得多。三哥,二姐,我中暑好多了,就是有一点累。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吧。”
  三哥跟珍卿的保镖已沟通过,便笑呵呵地跟她说:“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不然也不会这么累吧。”大家纷纷询问她做了啥好事情。
  珍卿重新提起来还有点哭笑不得。就说她在中古文化书馆二楼吃面,寿康原本安安静静在一旁,就听他冷不丁在旁边大喊一声:“偷人啦!偷人啦!!!”她中午本身中暑就嫌虚弱,寿康炸雷似的一阵瞎喊,她心脏都哆嗦了半天。当时见郭寿康喊完一遍不消停,更骑上东窗声嘶力竭地瞎喊。
  郭寿康也是站得高喊得远,当时一条街的住户都听见人狂喊:“偷人啦!偷人啦!东边有人偷人啦!!!”街上拉车挑筐卖零嘴儿的,左近旅馆茶馆的客人,还有坐汽车路过的闲人,纷纷停下来一起循着声音张望,也好奇到底是谁家什么人偷人了。
  珍卿连忙扯住郭寿康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慕家东边的第三个院子里,原本有个少妇在晾衣裳,旁边摇篮里还有个小婴儿。郭寿康从这边老远就看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溜进院子,一个人捂着少妇的嘴扛起人就走,一个人拎起婴儿车也抱起来就走。眼见两个歹人把那妇婴塞进车里,寿康也是心急嘴不听使唤,脑子嗡嗡的,便信口乱喊“偷人啦,偷人啦”。
  珍卿边报警边叫保镖去救人,说起来还多亏郭寿康乱喊“偷人啦”,一条街的住户并街上路过的人,还有茶客饭客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人车簇簇把街道的出口给堵住。那辆有绑架犯的车子开不出去。珍卿的保镖带着巡警找到时,绑架犯竟然还没闯出这片街区。那绑架犯之所以绑架那少妇婴儿,据说是因为那家男主人拖欠人家货款把人逼急了,不必细述。
  说出事情的经过,其他人想象那个情景,笑得前仰后合直要喷饭,说郭寿康这孩子太跳脱了。珍卿见娇娇扯扯嘴角算应景,笑得坐不住的二姐也捂小英耳朵,珍卿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珍卿懊恼这半天昏昏恍恍,脑筋有一点不够用似的。
  珍卿喝的是凉血解暑的荷叶粥,刚才随便吃了爽口的青椒炒肉,吃进肚子才觉得炒得太油腻,现在也一阵阵要涌出来似的。
  三哥最先注意到她不舒服,其他人也不免停箸关切,旁边的吴二姐正要摸她的头,珍卿忽然跳起来推开椅子,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呕吐,三哥连忙叫胖妈倒水拿毛巾,秦姨若有所思地跟过去帮忙。
  吴二姐跟谢董事长对视一下,耸耸眉毛说给众仁医院打电话。杜太爷格外关切也坐不住,晃到吴二姐的套房卫生间,见孙女婿把珍卿扶到一旁,珍卿脸色还是难看得很,他就忍不住嘀咕珍卿大热天往外跑,现在可不是就活受罪了。
  稍后,吴二姐叫三哥陪珍卿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她怀孕有一个多月了。珍卿经水向来会迟到两三天,这一回也没有超过这个时间,她确实没有意识到。连帮她算周期的三哥也未察觉。她这几天觉得容易疲倦,也以为是经期快到了呢。
  珍卿有孕自然是阖家欢喜,她的工作日程必须改变了。除了两个学校的教学任务,其他零碎活动、演讲都要作罢,一切令人劳累的公务出差,三哥亲自打电话帮珍卿推了。名著朗读留声片的前期制作已经完成,发行工作三哥叫她不用再操心,兴华基金会和彭叔叔都可以帮忙。若非已经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三哥甚至不想叫她去学校了。如今珍卿是怀孕初期的金疙瘩,杜太爷还提议她出门带着胖妈侍候。
  珍卿之前出门被保镖前呼后拥,这是为了人身安全别无选择,在外面已经惹足非议了,再带上胖妈她真成了封建贵妇,出个门一大堆女佣听差跟着,别人谈起来不晓得笑成啥样。她跟大家说起吴二姐当初怀小英,生之前都是风风火火到处忙,从来没说给自己配个老妈子。
  但是大家都讲不能一概而论。三哥说二姐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又没有人费尽心机想要害她,再加上两人知名度不一样,吴二姐出门不会被围得水泄不通,珍卿却事事都跟人不一样。
  怀孕头三月是最危险的时候,谨小慎微真的不是矫情。连理智的三哥也同意带上胖妈。为了安抚三哥和杜太爷忧心,珍卿日常果然由胖妈跟着出门服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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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6章 这家女儿养得娇
  珍卿的《文学史》开课比较晚, 海大学生多数已经放假离校,珍卿还在上最后一课,未免中午离校太热了, 她特意请钱缤把他的大课提到早八点。
  最后一课上完,珍卿给学生们布置读书报告, 就作为期末成绩考核指标之一。课程结束她准备离开的, 到楼下应学生董时吟的请求, 给她列了一个暑假的书单, 其他学生见状立马围上来观看。等珍卿写完一个不长不短的书单, 她跟董时吟坐的长椅早被人群围住。本系和外系的学生当着她讨论起的读书取向。
  珍卿见周围多是本校学生,枝繁叶茂的树木遮隔屏障,学生们或坐或站在长椅前围成一片, 保镖头头黄皕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暂时不用太担心。她便留下来认真听学生们说话。
  一位珍卿觉得面熟的文学系甲生说,他只想读唯美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书, 其他乙生、丙生、丁生, 都批他脱离实际的客体的生活, 不但现在学不好知识,将来做学问也难以有所建树。甲生却对批评不大在意, 说他遵循了易先生的美学理论:阅读须先读感兴趣的内容, 有兴趣才能乐而忘忧、深入探究,深入探究得了情趣才能有所创造。这下不少人附和起甲生的论点了。
  这位甲生挺会拉大旗做虎皮, 珍卿被他说得暗暗发笑。这时, 身旁胖妈撑开白色蕾丝边洋伞, 替珍卿把热燥的太阳光挡开, 可这样也把学生的视线阻断, 也不知学生看在眼里, 是不是觉得这老师娇气得滑稽。可众目睽睽下她不好嚷胖妈,珍卿只好按捺性子把伞推得高些。有两个男学生见状,便自告奔勇帮易先生举着阳伞。珍卿干脆叫他们帮忙收起来,胖妈还想嘀咕被珍卿瞪到息声。
  珍卿接着听他们各执己见,见辩论的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便也顺势加入他们的讨论,她不赞成甲生想入非非的读书观,但她没有像与甲生意见相左的学生们,上来便把读书与对国家民族的义务挂钩。
  她先只从她的艺术生涯谈起,讲她少年时最乐意画人物草虫,但风景建筑不乐意画也会画些。她说过艺术是心与物的化学反应,自然万物既然是千头万端,官能的训练也应该务尽全面,不然某日恰被风景建筑激发灵感,却因为没有充分的官能训练,直到瞬间的灵感流失还在思量如何落笔,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羞愧的窘境。所以,做学问的人只凭喜好做事,就无法窥涉百家,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也没有捕捉灵感的敏锐能力。
  学过速记的女学生董时吟,经钱缤助教叮嘱加上自己有心,一遇到易先生发表长短演讲,就跟被唤醒使命似的开始记录。海大中文系的学生对此见惯不怪,还常常找她抄录易先生的演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