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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匡啷匡啷,颠簸过梁京的干道。
  她掀起帘,旁观外面吆喝的摊贩、来往的行人和正讨价还价的顾客,多重多样的人声交织成一幅生机蓬勃的城镇景象。
  「这片地,若放在五年前,这景象真是无法想像!」驾马的车伕可能是看见她的举动才这么说。
  「这啊!都多亏了现在的永寧侯。」
  这车伕可能是因为职业因素,也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整路嘴都没个消停。在听见她要回的地方是永寧侯府时,情况更变本加厉,三句不离歌功颂德,五句不离永寧侯爷,让她见识到这梁京人对永寧侯的爱戴。
  对于这些话,她淡笑不语。虽然永寧侯跟她不对盘,但不能否认,客观来说,他是个很不错的统治者。从来回竹林的这段路上,她用眼睛和耳朵鉴定了一切。
  上午从萧如夫人那把鸟救出来后,她片刻不敢耽误,深怕萧如夫人会改变主意,从永寧侯府奔到集市,随便雇辆马车就往竹林去。
  那片竹林就在梁京市郊,离城镇中心不远也不近,刚好离群索居但又在梁京城的守备范围里,是个很适合隐居或散心的地方。
  把鸟放生后,她心情轻松起来,虽然今天挨个巴掌,但也不是全无收穫,至少她把话说清,又救条性命,这就当作是代价。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要有得必先有牺牲。
  「小姑娘是在永寧侯府做事吗?」当马车转过街角,永寧侯府矗立在眼前时,车伕忍不住问。
  「是。」她看着不算太起眼的高门大户回答。
  平心而论,永寧侯府这样的门第,却不比外面的高级商楼奢华,这是件不容易的事。可见无论是永寧侯还是英公子都是干实事的人,不讲究无谓的排场。不过,侯府的门第摆在那,看起来当然不至于寒磣,只是普通了些。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侯门大院,还藏着不为人道的私密事。
  绽金的鸟笼还搁在她腿上,她当然不能跟任何人分享这些故事。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过侯府才停住。这种平民车马基于规矩和礼貌,不会停在侯府正门口,她还要多踏几步路。
  「哎呀!姑娘这么好教养、好福气,一看就知道是侯府的人。」
  她掏钱结算车资时,车伕眼睛多敞亮,不过不是因为看见车资尾款,而是因为羡慕她的来处。
  「谢谢!」她说这句话时,竟然有种微妙的悸动。姑且不论侯爷私下的性格如何,能被这样钦与称讚,让跟着沾光的她也蛮欣慰和骄傲。
  不过这种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踏进永寧侯府那一刻。
  府内和府外是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森森然,从门房、小廝、侍卫到小丫环,看她的目光真是一言难尽。
  会这样的原因大概也就只有那个。
  上午在萧如夫人那发生的事,到底被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
  她提着那个鸟笼越走越尷尬,正拿不定主意是要把鸟笼放哪去时,一个小丫环叫住她,把她领去她的管事办公房。
  推开门,不意外,如香早就等在那。
  「你刚刚去了趟京郊竹林?」
  「嗯!」没错。
  「听说,你上午冒犯萧如夫人?」
  「嗯!」在这没有正当防卫主张的年代,她的确是冒犯了。
  「所以,你真的为了救一隻鸟,跟萧如夫人动手了?」如香这句语尾明显上扬,还在鸟这字加重语气。
  「嗯!」是动手没错,但说她挨打才差不多。
  但如香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她本身。还没听完她的回答如香又跳针地问:「就为了救一隻鸟?」
  「嗯!」如香越来越狰狞的面孔让她只能发出微弱的一声嗯。
  「甄大管事,给你个内院管事当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嘶──倒抽口气,她知道,这次是她衝动了!
  「连侯爷的宠妾都敢动手,你是在找谁麻烦啊?」如香从她进门到现在,就坐在椅子上叉手,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射成筛斗。
  她摇头,她真没想找谁的麻烦,通常都是麻烦找上她。
  「你今天的举动跟夫人交待的任务有没有任何关係?」
  她思考了一下,还当真没有。
  所以她又摇头。
  「夫人给你脸,是要你帮她,不是让你来扯后腿的。」
  「我没有要拖累夫人的意思!」
  「但你做的事就有这个意思。你这个位置,是夫人向侯爷担保来的。你觉得侯爷记恨你,会不把帐算在夫人身上吗?」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拖累别人。」
  「这事你说了算啊?」如香嗤笑,表明不可置信。
  「我说了算!」她一时受不得激。
  「好!看来你还搞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你知道上一次因为萧如夫人得罪侯爷的人是什么待遇吗?」
  「我不怕!」因为有个想法已在她脑中缓缓成形。
  所谓破罐子破摔。她最大的弱点都已经握在侯爷手里了!她还真想不到侯爷还能怎么威胁她。
  反倒是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在侯爷面前表现她「很怕死」这个弱点,争取用假弱点换真弱点。不然,按照现在这情况,萧测夫人把她刁难死,她都见不到侯爷,哪有机会实行她死了不少脑细胞才顿悟的计画?
  「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连累你。」她又再强调一次。
  「敢情好!」如香咬牙切齿,却笑得很灿烂:「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侯爷会不会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