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瓣
  江玉窈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守着她的是江母。
  一看到她醒来,她连忙凑上前轻轻的摸了摸江玉窈的颊畔。「饿不饿?妈妈煮了点粥。医生说你长时间没有进食,只能暂时吃点流质的东西⋯⋯」
  江玉窈缓缓地动了下眼皮,眼心看起来有点迷茫。「⋯⋯妈妈?」
  认回江玉窈以来,江母还是第一次听她喊妈妈,受宠若惊地哎了声:「是,是妈妈。」
  江玉窈怔怔地望着她,不发一语。
  江母这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了玉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妈妈——」
  江玉窈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除了手术之外还做了全身检查,季行衍和江家人都知道她在沉锋堂的七天内,遭受怎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医生更是直言不讳地说,她被注入大量的毒品,禁断症状比一般人还严重,就算她的身体机制有一点异于常人,但不排除她的中枢神经已经被伤害——而至于伤害到什么程度,还要等她醒来才知道。
  而且,如果不能让她戒毒,她这辈子势必与毒品相伴一生,直至死亡。
  江母当时一听就晕倒在江父的怀里,醒来之后寸步不离地守着江玉窈,希望她能平安健康,甚至下意识抗拒接受这件事,以至于江玉窈的反应不对劲时才这么慌张。
  江母安慰似地抚了抚江玉窈的眼角,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的——
  绝不能再出事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的嗓子沙哑,也几乎剩下气音,表里如一的虚弱。
  江母闻言更是惊惶,往日的沉着皆不復见,恰好这时医护人员进来,江母连忙让道。
  「医生你快给她看看,她刚刚还问我现在什么时候,她是不是看不见了?大白天的怎么问我什么时候——」
  江玉窈:⋯⋯
  不用江母说,医生上前已是挨个把她全身上下轮流检查了一遍。
  虽然她全身是伤,但除了左手右腿之外全都算是皮肉伤,就算深一点,也多养十天半个月就会好了。
  真正麻烦的,还是她身上被注射过量的毒品——不知道会对她的中枢神经造成怎样的损害,还有,她的身体禁不禁得住戒毒。
  毒是必须戒的,就是不知道病人自己⋯⋯
  医生正要对江母大致解释一下江玉窈的病情,不料江玉窈吊着点滴的右手忽然不正常地抖动。
  护士才喊了一声,江玉窈右手倏地一扯,拉掉了针管,右手手指紧紧抓住床板,牙关紧咬地弓起身躯。
  徒来的变故,惊动病房的一群人。
  「快拿东西塞住她的嘴!」医生边压制江玉窈的手脚,喊着护士拿东西,边道:「⋯⋯这力气怎么这么大,快来个人压住她的腿!小心她的腿,才刚打石膏呢!啊那手也、手小心!」
  一群人分别压住江玉窈的四肢避免她乱动,江母则是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挣扎的更厉害——
  江母环住她的肩哭了起来。「玉窈不怕啊,妈妈在这里,妈妈陪你⋯⋯我们忍一忍、忍一下就好了⋯⋯」
  江玉窈右脚打石膏,左手也因为伤到骨头,为了安全起见一块上了石膏,她又因全身是皮肉伤,绷带包得紧实,乍看之下跟木乃伊毫无分别——露出的那张脸,也因为额头撞破缠着绷带,脣瓣更是被她在毒癮发作时咬烂,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狼狈又凄然。
  可是这样极其虚弱的她,还要忍受症状发作时的疼痛不是,当真是让爱她的人心疼得滴血。
  季行衍放学后来到医院看江玉窈的时候,病房正是这样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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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玉窈的症状持续了好一会才停止,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江玉窈再一次因为体力不支而睡去。
  病房内只剩下护士收拾残局,顺便再帮她换药包扎——她挣扎的太剧烈,除了石膏部分,绷带有大部分都被她蹭松。
  医生的诊间里,季行衍和江母都在。
  经歷刚刚那一场浩劫,气氛显得异常凝窒和沉重。
  医生来回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两人,一个是病人的母亲一个是她的未婚夫——莫名有点心疼,忍不住一叹,还是只能狠心地说:「刚刚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
  「虽然报告结果还没出炉,但情况不太乐观。」
  季行衍手握成拳,脸色紧绷,江母则是捂着嘴不发一语,眼眶似乎下一秒就会掉泪。
  医生继续说:「她体内的冰毒浓度很高,不戒毒的话,这样的耗损下去不出几年就会死。要让她戒毒还是不戒,你们要想好。」
  「至于她目前身体状况,我们也会详细做纪录,有什么状况会随时跟你们说⋯⋯你们,讨论一下。」说完,医生便离开诊间,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
  季行衍和江母懂医生的意思。
  早在江玉窈醒来前,医生是强烈建议江玉窈戒毒,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考量这个决定对江玉窈来说是最好的;但是看过发作的江玉窈后,医生觉得在她那样的状况下要强行让她戒毒,实在也有一定的难度,所以他把这个选择权给了家属,再也不打算置喙。
  毕竟江、季两家的财力在那里,要是真捨不得,养江玉窈一辈子、供她施打毒品到她死,也很容易。
  「⋯⋯医生说,这期间连镇定剂、麻醉那些能减轻她痛苦的东西都不能用。」江母顿了好半天,哑声说了这句。
  她的心是真的疼。
  她的玉窈已经全身是伤、体无完肤了,还要忍受这样的苦楚。
  这样剧烈的疼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逼得人心里崩溃——她的孩子究竟做错什么,要被人这样对待!
  季行衍的嗓子也是哑的。「嗯。镇定剂是抑制剂,冰毒是兴奋剂,她身体既然已经有大量的冰毒,抑制剂打进去也没效,反而会增加她身体负担⋯⋯」每讲一句他的心尖就痛一次,他捏着自己的左手,浑然不觉自己在颤抖。
  江母闻言,绝望地啜泣一声。「那怎么办⋯⋯怎么办啊?她那么痛,要是活生生痛死了⋯⋯」江母再说不出话,脸埋进双手里哭泣。「行衍,我们不戒吧⋯⋯江家不是养不起⋯⋯我捨不得她痛成那样⋯⋯」
  季行衍闭上眼,半晌才道:「⋯⋯江姨。我们让玉窈选吧。」
  江母恍惚地抬起头。
  季行衍扶住她的双肩,眼眶微红,低哑的嗓子坚定又缓慢地道:「医生说以她体内的剂量,发作的时候疼痛剧烈,不少人忍不住疼痛而自尽,但是玉窈没有。她忍了七天,等我去救她。」
  「她的求生意志这么强烈,硬是扛了过来——我们要相信她。」
  江母怔怔地望着季行衍,想起江玉窈即使脉搏微弱,仍奋力与死神争斗、与命运争斗的顽强生命力,良久缓缓地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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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后来季行衍找了男人一次。
  季奶奶曾帮助过的那个男人,是欧洲黑帮集团的首脑,姓黑。全球各地都有他的產业遍佈,在裕城的声势虽比不上季家,却足以甩掉一群人。
  当日离开沉锋堂后,男人说一切交给他处理,季行衍便没想管沉锋堂人会怎么样——他只跟男人说在处置江彦之前,先让他见一面。
  他想会一会这个与江荷完全不同秉性的男人。
  「季先生,请。」会所内,一名身穿黄色修身旗袍的女子将他领到一栋屋前,周围皆是保鑣,一个个身材彪悍,冷面端肃。
  「我等就在外面,若有什么需要,叫唤一声即可。」说完,女子把打开的门再度关上,退守在门口。
  「多谢。」
  屋内佔地不大,十几坪的空间除了床就没有其他东西,屋内没有窗,四面白墙,墙上嵌着粗长的铁链,锁住江彦的四肢。
  可以任他在这房内四处走动,却离不开这方寸之地。
  江彦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只瞥去一眼,又收回视线——那个男人他调查过,是玫瑰的未婚夫,这裕城季家的天之骄子。
  江彦动也不动,坐在床沿,手里捏着一枚戒指,在指尖反覆捻动。
  季行衍走到江彦面前,低眼看他。
  幽幽地,江彦开口:「⋯⋯你说,她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我人都给她找来了,罪孽也由我担,她就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懞懂的活下来不好吗。」
  从头到尾都是陈述句。
  季行衍没有看他,只瞥了他手中的戒指,猜测那应该是江荷的遗物。
  「你辜负了江荷的愿望。」
  江彦身子一僵。
  季行衍又说:「你明知道她最在乎什么,却还是伤害她想保护的人。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以未婚夫的身份继续爱她?江荷她已经尽她所能的保你,只要你不把心思动到玉窈身上,一切事情都会依她的意志走。」
  江彦腾地站起身,朝季行衍吼了一声:「你懂个屁!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只要有人可以救她,上天入地我都去得,神佛也可以杀!可是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亲手毁了沉锋堂!」
  季行衍不为所动,眼神清冷。「是你让她连死了也不能好好安息。」
  「我没有!!」
  「江荷死前最后一个月,拖着病体动用沉锋堂隐藏的势力佈局,要将你从绑架案的名单中除去,甚至安排沉锋堂转型,希望你能保住沉锋堂。她也做好玉窈知道当年事情的安排——以恩情要挟玉窈不得伤害你一分一毫,更不能有復仇之心。可是你执迷不悔,她只好毁了你。」
  江彦紧绷的身子登时又是一震,怔怔地看着季行衍。
  季行衍将手里拿着的手札递出去。
  白色封面上,有一朵清妍秀丽的荷花。「这是受她之命隐藏起来,最后一个没被你杀死的魁儡卫保护的东西,江荷死前除了把足以毁掉沉锋堂的证据给她,也给了她这本手札。」
  「⋯⋯指明要在你死之前给你。」
  江彦抖着手接过来,季行衍便没有再看,转身离开。
  就在门关上的前一秒,他听见屋里男人痛苦地低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没看懂?qaq
  简单来说,就是江荷早就知道江姊是被绑架来的孩子,所以一直努力保护她,她知道自己没办法保护她一辈子,所以死前自己佈局。
  如果她让江姊诈死逃脱的计画失败,江彦还要设法毁了江姊的话,江荷就亲自毁了沉锋堂;但要是江彦乖乖的,江姊也藏得好好的,那一切都没事.......
  大概就是酱子。
  写完我自己好爱江荷哦(居然)
  这样这个沉锋堂事件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