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
  许雯雯说:“你想过以后多大结婚吗?”
  “结婚?”温可意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或许是二十八岁。”
  “为什么?”
  “我妈就是在二十八岁那一年认识的我爸,”温可意阖上眼睛,慢慢回忆,“我觉得二十八岁一定是最好的年纪。”
  “原来是这样,”许雯雯继续问:“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温可意几乎是在许雯雯说完“男生”二字,便脱口而出:“没有。”
  许雯雯略感失望,一个没有暗恋对象的人,好像并不能与她感同身受。
  不过她还是愿意继续讨论:“那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男生。”
  “温柔斯文,彬彬有礼,爱干净,爱笑...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说脏话。”
  许雯雯笑出声:“和你哥截然相反,果然妹妹是会嫌弃哥哥的!”
  周惩默默收回僵直的胳膊,接下来一瞬间全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泄气一般松懈到软弱无力,他脚步尺尺的回到了漆黑房间,静静的躺倒床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庆幸自己没有将那句:“你以后能不能不结婚,就留在家里好不好?”对她说出来。
  如果他再站在门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就能听到温可意的谎言。
  许雯雯放低声音:“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吗?”
  “我哥...”温可意平躺着,两手交迭放在小腹前,眼睛盯着蚊帐中间不停旋转的小吊扇,喃喃出声,“可他不是我哥啊。”
  简直莫名其妙!无缘无故有了哥哥,将来再凭白无故多个嫂子。
  有没有人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凭什么啊?凭什么要强加给她?
  许雯雯侧过身子面向她,单手撑着脑袋,刚才没有听清她后半句话,“你说什么?”
  温可意转脸注视她的眼睛,“雯雯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许雯雯睁大眼睛,胳膊一酸,头支撑不住的往下滑,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没有,谁会喜欢他啊?谁喜欢他...”
  温可意一针见血的指出:“那你脸红什么?”
  “啊—”许雯雯伸手捂住脸,“我脸又红了吗?该死该死。”
  “老舍先生说过‘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片话’”她的声调没有起伏,淡淡的,“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许雯雯翻身平躺,也像温可意那样,盯着吊在中间的小风扇看,账内刮出来的气流把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吹开,露出了两颊比涂了胭脂还艳丽的红晕,她慢慢开口说:“啊—我也不知道耶,或许是他与众不同。”
  周惩当然与众不同,他在温可意眼里和许雯雯眼里是不一样的。
  许雯雯可以找到其他更与众不同的男孩子,但温可意不同,她只有周惩。
  她轻轻哦了一声,回答了许雯雯的那个问题:“我哥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是吗?”许雯雯叹气,“那完蛋了,我在班级里排名靠后,怪不得他经常和班长有说有笑!”
  “不知道我从现在开始学习还能不能变聪明....”
  许雯雯的碎碎念没有得到回应,侧目一看,温可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之后许雯雯成了家里的常客,当着温可意的面,周惩对她还算客气,背后没少直眉瞪眼。
  周惩是真的不喜欢许雯雯,他感觉她抢了他妹妹。
  以前是周惩和温可意,温可意和周惩,自从加入了许雯雯,无形中生成了一个三角形,在几何学里是最稳定的形状,但对他们来说,或许这不是个好兆头。
  到了八月中下旬,在小院日日打卡乐此不疲的蝉已然有一部分开始偷奸耍滑,而广大中学生们的漫长暑假生活也在倦怠蝉鸣中接近尾声,学校不到半个月就开学了。
  这天,房东李奶奶登门,她刚从女儿家回来,带了不少吃的喝的给兄妹俩,平时老人家有事周惩跑的最勤,大事小情只要是能帮上忙的,他都跑前跑后,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但李奶奶依然把他当成自己孙子,常说他比亲孙子还亲。
  李奶奶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修葺房顶,联系了三个工人说一天就能修好,虽然钱不用兄妹俩出,但中午这顿饭怎么说也得他们来管。
  临近中午,为了尽快完事,周惩帮忙干小工,买菜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温可意的身上。
  她买菜回来,走到月台收起遮阳伞,还没进屋,就听到许雯雯略显吃惊的声音:“那怎么行!你学习那么好。”
  李奶奶也在一旁劝说:“对啊,阿惩你不是都被重点高中录取了吗?”
  周惩点点头没说话,高中学费比初中多,而且上学时间长,不利于他打工挣钱,他本身对上学也没什么太大兴趣,温可意成绩好,画画也好,将来要读美院就少不了去上培训机构。
  他必须得多多挣钱,所以他打算不去读高中。
  “是不是担心学费?”李奶奶说,“你这孩子,学费奶奶资助你,你放心去学。”
  周惩摇摇头,“还有我妹,将来她得读美院。”
  李奶奶也犯了难,谁不知道学美术是个烧钱的窟窿。
  李奶奶突然想起来一事,劝道:“学还是要上的,现在你不上学进入社会,年龄小,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只能干些钱少的脏活累活,什么时候能攒够你妹妹的学费?”
  “好孩子,就依我上次说的吧,我那个远房侄女现在还没领养到合适的孩子。”
  “她家条件好,要是可意过去定不会亏待她。”
  李奶奶的远房侄女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到医院检查夫妻两人身体都没问题,信不过医学就信玄学,找人算过命,说是领养个孩子就能招出来孩子来,便多方打听,想着领养个女孩。
  “买菜回来了?”
  温可意还没听到周惩的答复,就被从房顶下来搭话的工人打断。
  “对...”她僵硬的扯出个笑脸,拎着塑料袋进了屋,若无其事的和坐在沙发的李奶奶和许雯雯打了个招呼。
  周惩起身,要去接她手里的大塑料袋,她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一点都不沉,我去洗菜做饭。”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微笑,轻快的出屋到了厨房。
  周惩察觉到了,她一定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想等家里的闲人都走了,他再好好跟她谈谈,好好解释,不管怎么样,他这一次一定不会把她送走。
  兄妹两人把工人送走,周惩关上了大门,看着她的背影道:“我有话要给你说。”
  温可意转身,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哥,我累了,想睡觉,有什么话明天说吧。”
  此时的周惩并不知道,有些话当下不说,可能一辈子也难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