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北漠王子的到访]
  几日后,北漠王子,萨姆德勇.金巴姆,偕同百名精兵踏入边境。
  想到祺慕燐,他就恨得牙痒痒。
  不仅部族内的上千上百壮士,在祺慕燐作为炼王领导边疆士兵的时候,战死沙场,俘虏拷问,为了吓阻再犯,毁尸曝晒,燃烧的火光至今仍让倖存族人恐惧。
  北漠王子也是最为反对黛妃出嫁,他恨族中长老利用妹妹痴情,把她送入终究会坠入炼狱的婚姻。
  究其根本,最该死的还是祺慕燐,明明没意思,顶着一张帅脸,对单纯的自家小妹露出微笑,谁不会沦陷。
  「你的死期终于到了!」北漠王子愤恨地拍击大腿。
  时机终于成熟,终于搞废了死活硬撑着的须髯大将军,他落败后,其它武官不足为惧,纷纷送上降书归顺北漠。
  祺慕燐那个暴君终于发疯,残酷杀死了被百姓们尊崇为「在世华陀」的徐永安。
  一位乡里大夫,因为仁德心善,倾注全力救活了皇后,却被质疑功高震主,利用价值用尽了之后,兔死狗烹,一杀为快。
  实在昏庸至极,人神共愤,终于引起民怨,眾臣率领反叛军发起了围剿,攻入皇帝寝殿,一把业火,燃尽其罪恶的一生。
  北漠王子就是收到以柳丞相为首的臣子们奉上的归降书,才率领精兵,一同到访京城。
  他当然也想过,可能只是诈降,又是祺慕燐卑鄙的诡计。
  但是,一群没有任何兵力的文官,也不敢与北漠宣战,投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肚里有些油墨,就瞧不起人的老东西,竟然会低头求和?
  想到就觉得好笑!
  那还不是因为你,祺慕燐,皇帝做得这么失败,以为高压统治,就能掌控人心吗?连百年忠臣都失望透顶,寧愿奉异族为主!笑死!
  北漠王子是没有很相信,这些暗中给原主一刀的反叛臣子,会对新主有多忠诚?
  反正就过来给父王踩踩点,随便做个报告,交差了事。
  京城大门缓缓开起,守门的侍卫只身着简便轻甲,看得出毫无开战的意思。
  「恭迎北漠王子!」
  柳丞相与几位中央重臣,跪在门后恭迎王子到来。
  城门后净空出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恭迎北漠王子等人骑马通过,大道四周聚集着观礼的百姓。
  他们虽然面露些微紧张,却丝毫没有敌意,甚至带着期望,即便是异族为政,仍盼望新主贤明,为他们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
  北漠王子从百姓的衣着,路边小贩,建筑文化,终于知道父王为何用尽心机,也要併吞祺国。
  本来以为会演变为一场腥风血雨的长年征战,怎么想得到,竟然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得手。
  北漠王子在怀疑之中,想起了自家妹妹在家书中提到的一号人物。
  皇贵妃娘娘,柳如艷。
  自家妹妹提到,后宫中眾多嬪妃长期被祺慕燐冷落,只因她们只是他用来控制朝臣的人质。
  照理说,失宠的嬪妃在后宫的生活,应该会举步维艰,连奴才都会看不起,她们却完全没有遭遇此种情况。
  因为美艷的皇贵妃,柳如艷,订立的纪律严明,若有奴才以下犯上,俐落的量刑裁罚,驱赶出宫。
  嬪妃们若有委屈、心里话,都会找皇贵妃诉苦,因为她们对冰冷的夫君没有期待。
  后宫地位、配发物资、奴才多寡、月俸等等,是公平的以母家对朝廷的贡献做评比,评判这些的,正是六宫之主,柳如艷。
  与其向皇帝争宠,不如讨皇贵妃欢心,当个乖巧的妃子,她的一顰一笑,是眾嬪妃在孤苦牢笼中的唯一救赎。
  自家妹妹就相当喜欢皇贵妃娘娘,家书有一半都在描述娘娘做了什么事,在她不得夫君欢心,心碎伤心的时候,劝说了她什么话。
  只是自家妹妹就是顽固,皇贵妃的好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所以北漠王子知道,在祺慕燐那个疯子的治理下还能撑两年,就是因为,隐藏在背后的幕后君主其实是皇贵妃。
  后宫与朝政是紧密不分的,她不着痕跡的利用了这一点。
  为了早日救出自家女儿脱离守活寡的婚姻牢笼,朝中大臣们必定会求见皇贵妃,而这次的反叛,说与她无干,鬼才相信。
  这件事情,只有认真重视自家妹妹寄出的每一封家书,关心她的婚后生活,不把她璀璨、热烈活过的痕跡,当作笑话的萨姆德勇.金巴姆才知道。
  此行,他得见一见这位皇贵妃娘娘,是何许人物。
  柳丞相等人带领北漠王子与几名精兵到了烧毁的勤政殿前,殿前围聚了若干名女子,身着素简,化着淡妆。
  为首的那名女子,即便装扮素雅,仍不乏风采动人,宛若她一双灵动的长睫毛扑动,就能让周边阴冷的空气,注入优雅的温暖,如沐春风,环绕清丽花香。
  「臣女柳如艷,偕同眾臣女,叩见王子殿下。」
  北漠王子有一瞬间,被她的美貌与气质,摄去了心魂,但他赶紧甩头,强逼自己清醒过来。
  她们的自称,让他一头雾水。
  「你们应该就是祺慕燐的后宫嬪妃吧,夫君死了,好歹披麻戴孝,还是本王子弄错了祺国礼俗?」
  「回王子殿下,眾臣女已在先皇后清醒后不久,全数被先皇立下休书,仅是念在过往微薄的情意,静待此处,目视无缘夫君最后一程。」柳如艷回。
  北漠王子看着她,愣了一秒,随即仰头大笑。
  关係切割得也太彻底了吧?
  确实,依祺国礼俗,皇帝殞落,后宫嬪妃也是要跟着陪葬的。
  结果竟然全部被提前休弃,躲过一劫,跟着祺慕燐死的,只有他独宠的皇后?
  「怎么知道祺慕燐已死,有尸首吗?」北漠王子问。
  柳如艷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烧得焦黑,损毁、破开的殿门。
  「王子殿下若想确认,可进入殿内,臣等已将先皇与先皇后尸首,静置于庭院草蓆之上。」柳丞相附和地说道。
  北漠王子转头看向柳丞相恭敬的陈述,憋不住笑,噗的笑了一声。
  不是,那好歹是一国之主吧?
  竟然直接把尸首丢在草蓆上,这都几天了?
  当然,北漠王子也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如果慎重安葬,会被北漠怀疑眾臣投降为假,目的在暗中放走祺慕燐,躲避山林,等待时机,再度抢回政权。
  虽然不能亲手杀了祺慕燐洩愤,见证尸体也行。
  立下休书之事太过巧合,八成是假的,但是也没证据。
  何必查证,让一群青春亮丽的美女无辜牵累,本来就是不符人道的事情,他也不想过多追究。
  看到祺慕燐被自家臣子跟嬪妃为了自保,弃置尸身,就暗中心喜,嘲笑他咎由自取。
  北漠王子在几名精兵地护送下走进勤政殿的庭院,柳丞相等人与前后宫嬪妃们也一同入殿。
  四周草木乾枯,内殿则因为恶火肆虐,破损严重,已然塌陷,不能继续深入,故眾人只停留在冷清的庭院,围绕在静置于中央的两片草蓆。
  北漠王子伸出手,一名精兵机警地递给他一把长茅,他戏耍了一阵后,轻蔑地撩去盖于尸首上的草蓆。
  「咿咿咿!」
  烧灼到辨认不出容貌的焦黑尸体,让前后宫嬪妃们摀脸惊呼,只有柳如艷尚且冷静,她只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容貌尽毁,怎么辨认身分?」北漠王子转头问向柳丞相。
  「回王子殿下,是以腰间的玉珮及衣着布料判断。」柳丞相回。
  北漠王子再次转回头,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焦黑尸体,忽然,转过头,看向前后宫嬪妃们。
  「你们不是说要送最后一程吗?站这么远怎么能行?」北漠王子笑着道。
  前后宫嬪妃们害怕的互相搀扶着彼此,急急地低头,不敢再接近多看这可怖的尸首。
  「就让臣女代表各位姊妹吧。」
  柳如艷稳定地踏出脚步,她沉稳的声音,稍微苍白的神色,与她惊人的美貌,忍不住让北漠王子看呆。
  『还真是暴殄天物…』他心道。
  柳如艷在草蓆前停下脚步,双手作揖,静静地双膝跪地,接着叩首。
  周围眾人都被她这一连串没有任何累赘动作的绝美仪态吸引了目光,忘记以她亡国妾妃的身分,如此完美的跪拜礼,会引起北漠疑竇。
  不,如果她不做得这么彻底,才会引起怀疑。
  怀疑躺在地上这两块面目全非的焦碳,只是替身。
  北漠王子带着笑意,走到柳如艷的身侧,操起长茅,残酷挥刀。
  咻咻咻。
  几刀下去,焦黑的死尸头体分离,四肢也随之碎开,尸体的碎屑,随风飞扬。
  强大的耻辱感,重击着眾人的心,他们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北漠王子不屑地转头,他只关注柳如艷的表情。
  如果她显露出悲伤情绪,那她就是对前主还抱有恋心,即便已被休弃,还是可能心怀叛乱,必杀之。
  如果她无动于衷,那地上的死尸,就有可能是假的,这场归降,必有诈。
  『好了,你会怎么选,前皇贵妃,柳如艷。』
  北漠王子戏謔的蹲下身,紧盯着柳如艷的靚丽脸庞,突然,他后悔了。
  见到柳如艷滚落双颊的晶莹泪滴,北漠王子后悔试探她,因为他发现了她隐藏在美艳外表底下的谎言。
  柳如艷为什么成为祺国幕后的皇帝,又为什么会在两年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扳倒无能的主。
  自家妹妹说柳如艷对祺慕燐无爱,只钟情权力,是互相利用的关係。
  是吗?
  若是想要作为君王,操控国务的权力,她有必要躲在他背后,做牛做马?
  为什么是两年,在先皇后甦醒之后。
  不就是因为她爱得太傻,以为让祺慕燐尽情地利用,终究能得到他的心。
  皇后一醒,最后才终于看透,她什么也不是。
  所以才悲痛至极,醋意横发,亲自手刃深爱之人。
  得不到,乾脆摧毁。
  柳如艷,就是怀着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
  她可怜,可悲,又令人怜惜。
  「你的悲伤,让本王子遗憾,此事得上报父王,讨论对你后续的处置。」
  柳如艷俐落地转身,仰头,两眼坚定地望向北漠王子。
  「臣女是人,也有心,不能替无缘夫君哭泣最后一次吗?」
  柳如艷的问题难倒了北漠王子,他站起身,弯腰狂笑。
  他无法从她被泪水浸湿的脸庞移开视线,暗自嫉妒,她心中住着的人还没完全离去。
  那又如何,本王子还没自信赶走一个辜负她的死人吗?
  北漠王子面对柳如艷,弯下身,单膝跪地,凑到她的耳边。
  「你真美。」
  还在柳如艷反应不过来,北漠王子站起身,撩起她随冷风吹拂的衣袖,不捨地吻了一口,面对她露出了,宛若啃住她脖颈的笑。
  柳如艷双腿发软,脑筋一片空白。
  「本王子收到各位的诚意了。」
  北漠王子俐落地放开她的衣袖,转身,并吩咐精兵们将碎开的死尸放到木箱里,作为亡国遗臣,表示对新主的忠诚,奉上的厚礼。
  等到北漠王子走远,柳丞相才敢扶起自家女儿。
  「如艷…为父立刻脱產避险,隐居山林,没事的。」
  柳如艷闭上眼,她真的好累,但是她也知道,爹爹的提议只是妄想。
  她清楚,这一辈子,就是逃不了与皇室扯上关係,宛若诅咒。
  只要让自己的心真正的死去,不再为人哭泣,还有什么苦,渡不过吗?
  柳如艷笑了一笑,要是这么容易做到,她就不会羡慕地上相拥而亡的死尸。
  如果在一生,遇到说什么都不肯松开自己双手的人,甚至跨越生死。
  那是多么难得。
  柳如艷却哼了一声,嘲笑了她此刻痴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