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的姥姥只有一子一女， 儿子是个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有出息的女儿又未婚先孕带了个拖油瓶回家。母亲去世后，沈慕被丢给年迈的姥姥照顾。可姥姥不堪失女之痛， 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于是， 沈慕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拖油瓶。
  花光了沈慕母亲留下的那点儿钱之后，舅妈的脸就没放晴过， 成天在家里摔锅砸碗的。舅舅成天早出晚归，对这个外甥的看顾就是给他一口饭吃， 让他有张床睡， 其余的都不敢跟老婆顶半句嘴。
  村子里的人眼看着沈慕从一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孩子， 一天天瘦下去，眼神也越来越阴沉孤僻，背地里都有不少议论。当苏明远一行人进入村子打听时， 都一窝蜂里涌上来，纷纷告状。
  显然，他们都把苏明远当成沈慕在城里的那个“大人物”亲生父亲了。
  苏明远在村民的指点下找到沈慕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老屋的门口。那历经风雨的老屋子几近倾颓， 连木门都朽烂了，爬满了青苔。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孩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行人走到他面前， 他连头也没抬一下。
  小孩儿有些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却仍然看得出轮廓很俊秀。手里抓着个草编的玩具，自顾自地玩。
  “我要下去， 爸爸，下地嘛。”不等苏明远说话，苏知乔在父亲的怀里闹腾起来，小胳膊腿挥舞得有力，苏明远被折腾得没办法，只得弯身把他放在地上。
  一双搭扣的黑色小皮鞋出现在眼前的沙地上，嫩生生的嗓音从头顶落下：“你在干什么？”
  同龄人的嗓音让沈慕有了反应，他抬起头，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出现在他面前。苏知乔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夏装，短袖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袜子，箍着藕节瓣的胖乎乎的腿。他的眼睛圆圆的，好奇地歪头看着自己。
  沈慕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又白又嫩，跟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的头发长得有点长，有点儿卷，堆在白嫩的额头上，这让沈慕一时间不能确定这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这是你的家吗？“苏知乔又问了他几句，见沈慕不吭声，自己迈着小短腿费劲地爬上台阶，想要进去这个房子里看看。
  沈慕一把推开了他，跟护宅的小狗似的，露出了凶狠的眼神。
  苏知乔爬上台阶本来就费劲，被沈慕一推，整个就往后倒去。
  “乔乔！”苏明远赶紧接住了苏知乔，苏知乔眨巴一下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跟在苏明远身后的司机怒道。
  “没事儿，孩子还小。”苏明远把脸贴在苏知乔的卷毛脑袋上哄了哄，让廖秘书接了过去，自己蹲下身看着沈慕。
  沈慕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和防备，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尽管有明显的营养不良痕迹，但那眉眼五官，还有那脸型，与自己的好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用验证，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就是自己要找的孩子。
  沈慕的舅舅舅妈那儿，苏明远用一笔钱就打发了。他这次带了律师来，准备办理收养手续，然后直接带走沈慕。可带沈慕回城的事却没有这么顺利。
  沈慕虽然小，性情却倔强无比，死活也不肯离开妈妈和姥姥住过的房子。他又不开口说话，任谁也劝不动他。
  苏明远无奈，最后还是村长把自己家的西屋收拾出来，让苏明远住下。苏明远让司机几人去镇上住招待所，自己带着沈慕住。
  苏知乔却不干了，抱着爸爸的大腿嚷嚷，也要在村子里住。
  廖秘书拿着玩具哄他：“乔乔，咱们去住招待所，那儿有空调。这里热，你不怕蚊子咬你呀？”
  “我要跟爸爸住嘛！”苏知乔揪紧了父亲的大腿就是不撒手，谁抱他都哭。
  “那就让乔乔跟我吧。”苏明远摆摆手。
  夜里。苏明远给两个孩子洗了澡，沈慕被洗干净后换上苏知乔的衣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他五官俊秀得像个女孩子，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只是跟白白胖胖的苏知乔一比，就看得出太瘦了，而且满眼警惕，任凭苏明远怎么逗也不开口。但是苏明远从舅舅家领走他时，他却一点反抗也没有，足以说明在那个家里遭受的待遇如何。
  讲故事，玩玩具，小点心，都苏明远百宝出尽，沈慕不动如山，拿个后脑勺对着他，小短腿一盘，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作消极抵抗。
  “爸爸，我要吃！我要吃！”苏知乔拱进苏明远怀里，挥舞着小短手拼命够苏明远手里的点心。
  沈慕背对着他们坐着，听到苏知乔的声音，忍不住动了一下，偷偷扭头看。
  “你不能吃了。都有蛀牙了，回头你妈妈又该骂我。”苏明远摸摸儿子圆鼓鼓的小肚皮，苏知乔小脸一秒皱起，眼看着就要大放悲声，苏明远赶紧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你要吃也可以，但是你得先……”
  “唔……”苏知乔皱起小脸思考起来，扭头看了看沈慕。难得遇见同龄的小朋友，脸上写满了好想一起玩，又有点害羞。
  苏明远好笑不已，亲亲他脑门，把一个小汽车递给苏知乔，“你去跟哥哥一起玩这个好不好？”
  “可是他打我。”苏知乔还没忘记今天沈慕推他的那一下呢。
  沈慕立刻转了过来，嘴巴动了动，没吭声，小脸上流露出黯然的表情。到底是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要告几遍状呀你？”苏明远哭笑不得，给苏知乔讲道理：“哥哥不是打你，他是不想让你进他家。你想进去别人的房子，有没有打过招呼呀？”
  “没有。”苏知乔乖乖摇头。
  苏明远各打一大板：“所以啊，慕慕哥哥不是想打你，只是阻止你的时候用错了方法。你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不可以生气了好不好？”
  听到苏明远的话，沈慕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苏知乔也满意了。 ”那……那我想跟哥哥一起玩车车！“苏知乔举起手里的小汽车。 ”可以。你过去跟哥哥一起玩。”苏明远鼓励苏知乔。
  苏知乔抱着车就冲沈慕挪过去，爬太急了一头栽到沈慕身上，两个小孩子噗通滚成了一团。
  苏明远一秒坐起来。
  “挠痒痒！”苏知乔咯咯笑起来，有席子垫着没摔疼，反而觉得好玩儿极了，一撅屁股又扑到沈慕身上，像平时跟爸爸玩一样往沈慕身上挠痒痒。沈慕跟触电一样小短腿乱蹬，扭来扭去的就是甩不开苏知乔。
  苏明远探头一看，得，沈慕那张小脸总算是露了笑，没想到苏知乔还能派上这用场。任由两个小家伙玩闹，苏明远靠在床头笑吟吟看着，就怕哪一个闹过头摔了。
  闹了半天，苏知乔笑得小脸通红，两个小孩儿并排趴在床上，开始头对头地一起玩儿了。
  “看，车子咻～”苏知乔抓着小汽车在席子上滚来滚去。
  沈慕没怎么玩过玩具，可此时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个新奇的小汽车上，而是定定边上看着这个卷毛的小朋友，苏知乔穿着带花边的粉蓝色小睡衣，衣兜上还有蝴蝶结，看着比村长家的小孙女还漂亮，而且身上香香软软的，抱着的时候很舒服。自从妈妈和外婆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了。
  沈慕专注的眼神让苏知乔更兴奋了，他很自豪地展示了一下小车车的玩法，然后塞给沈慕：“轮到哥哥开。”
  沈慕拿起小汽车，也放在席子上滑了一下，有些阻力。他黑眼珠转了一圈，看向床沿，床沿是一截光滑的木条，沈慕把小汽车放上去，滑行顿时畅通无阻。
  “哇，车车好快！”苏知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沈慕的眼神变成了崇拜。沈慕瞅苏知乔一眼，抿紧的唇角慢慢翘起一丝弧度。
  “慕慕可真聪明，看，车开得多好。”苏明远赶紧凑上来刷一下好感度。
  沈慕立刻跳回警戒状态，绷着小脸往后挪，顺手还拽着苏知乔，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苏明远：“……”关键是苏知乔为什么也跟着躲！
  苏知乔当然只是觉得好玩儿，很入戏地把爸爸当成了坏蛋，跟沈慕躲在一边，继续一起玩车，完全忘记了那块点心。
  苏明远叹气，只能慢慢来了。不过沈慕在看见苏知乔的时候，眼神才会有点儿活泛，透着五岁孩子应该有的色彩，看着两个孩子处得不错，他还是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