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62节
  早起一番忙碌, 不等晏绥他情思蔓延,别院的仆从来了信,说是大父有请。
  他站在杏花树下等待时, 见大父趿着鞋慢慢走来。
  没几个武将似晏老这般有勇有谋,官家也珍重英雄, 即便他住在京郊别院,也知朝中风云。
  掐指一算,新法施行遇阻, 旧党在暗处潜伏,不时抛出个火药桶, 炸得地方不得安宁。
  “夏昌那厮做的事都查到了么?”晏老对夏昌此人颇感厌恶,直呼其名都觉着是对这小人的赏赐。
  晏绥恭敬说是,“私藏军械, 蓄意谋反, 诱||奸女童,与儿媳勾搭, 养豢宠请肉搏……都查清楚了。任意一件都是诛九族的大事。”
  晏老捋着花白须髯,“上不入国道, 下不守家法,连少不经事的女童都能下得去手, 这厮居然也能混到枢密院中去。”
  “夏氏一族与江东王氏世代联姻, 联系紧密。江东王氏也是南方的百年大族, 夏家前几代凭借王氏庇佑才能在汴京城里扎根生存下去。王氏一族又是外戚, 官家两面为难,早些年只能把夏长史给提拔到朝中, 不曾想这些年他做事无法无天。”晏绥解释道。
  这些不得见天日的脏事说也好查, 唯独女童案查得模糊不清。夏昌的嘴很严实, 府里上下都是硬骨头,打死许多,没一个说出实情的。
  晏绥叉手道,“何时行动,都要听兆公的口信。若大父无他事,孙子这就告退了。”
  晏老眼神一凝,“孙子是还有要事去处理么?你我好不容易见上一次,说罢国事,不妨坐下跟我这老头子说说家事。我听说,孙媳在娘家受了委屈,搬出去住了?”
  晏绥说正是,“孙子急于告退也是为我新妇。新妇对娘家是掏心窝子好,只是不受娘家人待见,丈人丈母偏心小弟,总叫新妇受委屈。若是外人动她一根汗毛,孙子定会剥皮抽筋教训。只是丈人丈母碍在眼前,孙子不知如何处理这事了。”
  想到临走前,崔沅绾那副神伤样子,晏绥心里就难受得紧。
  “她搬到别院养伤,一去就是十几日。孙子不敢打扰她,可每日都在想她。今日实在按捺不住,想偷摸过去瞧瞧。”
  这样酸掉牙的话也只敢在晏老面前说说,晏绥敛眸,一脸失落。
  晏老听罢,乐呵呵地笑了几声。
  “这日子是你俩过的,娘家不待见新妇,咱们家就多疼疼她。娘子家不容易,等她伤好回来时,你俩就搬去你那园子里住罢。”
  晏绥点头,说正有此意。
  “孙子过会儿去看她,若是伤还没养好,就再等几日。若伤好了个七八,孙子这就接她去园里住。以后日久天长,孙子会想法叫她开心。”晏绥低声说道。
  晏老觉着他跟从前大不一样,“原先孙子性情偏激,最嗤情|爱。怎么一娶了新妇,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晏绥失笑,“与她分别的十几日,孙子每日都在想与她的过往。从前我做事只顾着自个儿喜乐,从不会顾及她的感受。这次把她接来,孙子已下定决心向她表明我的心。”想到娘娘在的时候也是与大父相互扶持,晏绥恻隐之心更显。
  见他心思不再此处,晏老摆摆手,叫他退下。只是晏绥刚转身迈几步,晏老又出声叫定。
  “钱庄里金银锭你随意拿去,把新家收拾收拾。孙媳是我一眼就相中的人,咱家不能亏待她。”
  晏绥轻笑,点头说好。
  刚坐到马车上,炔以便说有事要报。
  “政事堂又不是缺我一人就不能过了?那一帮文官难道就是吃饭不做事么,这些事转给他们,叫他们握着裤腰带心里上上劲,别只知道往花楼行首怀里栽!”
  晏绥最瞧不起的,是那些离了行首小姐,离了声色犬马就不能活的文人。所谓风花雪月不过是管不住下身的借口罢了。把讨好小娘子的心思用在国事上,新法早就畅通无碍了。
  炔以腹诽,是谁绘了一桌的画像,搂在怀里歇息,是谁在家三句不离崔娘子。尚扎头在情|事里不可自拔的人,居然还有心调侃旁人。
  炔以盖在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多显杀伐之气,“我们这边的人都做好准备了。约莫在冬日,过年之前,就能将夏贼处置。”
  “过年前放血显得晦气。这是我与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要圆圆满满的。大局是定了下来,可局里一些旁枝末节还需再行商榷。待我将所有事都给官家说清,想必也熬到明年了。”
  “那属下就把死士安排在年后,主子与崔娘子能过个好年。”
  想到崔沅绾着新衣朝他浅笑的模样,晏绥心情大好。
  “今日虽不是佳节,却是我与她见面的好日子。你不用跟着,去找她聚聚罢。叫几个闲来无事的汉子在后面跟着,若是搬家,他们得出力气。”
  炔以暗喜,耳廓泛红,呆愣地说是。
  *
  到那庭院里去,需得驶过几条窄道。昨日刚下了雨,土道泥泞不堪。
  车夫有些难为情,“大官人,前面的道实在难走,不如换一条宽敞的路走。”
  晏绥正盘着菩提珠,见车辙一滞,想是出了事,忙掀开车帘看。
  “接着走,我不在意。”说罢又靠在软垫,闭目养神,可脑里全是崔沅绾那副娇媚样,弄得他又是心热又是心疼。
  这泥泞小道,她走得该有多艰难啊。当真是命苦的孩子。
  晏绥心里下劲,回去后只要她听话,叫他做再惊骇世俗的事都行,只要她愿意,她开心。
  越是往前走一步,晏绥心里越慌。心噗通噗通跳,原来他也会有毛头小子的一面。
  红漆院门紧闭,晏绥下车,叩了三声。
  院里靠门正嗑瓜子的养娘听了这动静,忙起身整理衣襟,满心戒备。
  这处偏僻,娘子说不会有人来。养娘清了嗓子,大声问道:“院外是何人?”
  晏绥觉着此事当真可笑。进自家院子难不成还需拿出名刺来禀报上去。
  “才几日不见,你这养娘连我都不认得了?”
  调侃的话却见养娘听得两股发颤,脸上的松肉恨不得逃到屋里避险。
  这可咋办?娘子可没说姑爷来了怎么处置。
  “你这灌水的脑子再多想一刻,我就要踹门进了。她在此静养,想必也不想听见这动静罢。”
  对无关紧要的人,晏绥说话从不留情面。
  想这胆小怕事的养娘也不敢惹他。养娘毫不犹豫地打开门,不止是晏绥一人进来,还有几个威猛的汉子走来。
  “姑爷,这……”养娘想拦,看见汉子肌肉虬结,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放心罢,我可不是来找事的。我来看看她,要是人精气神恢复了,今日就要带着物件搬家去。”
  优哉游哉的女使见他这帮人来了,被这阵势唬了住,都跪在廊边,不敢抬头。
  女使自然不知崔沅绾是去了哥仨的院里玩乐,指路到内院,说娘子在院里歇息着。
  晏绥的到来对秀云绵娘来说便是晴天霹雳,晏绥走遍内院各处,都没瞧见崔沅绾的身影,面色阴沉,负手而立。
  “她去哪儿了?这庭院本不大,难不成她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秀云不肯把崔沅绾去哥仨那院的事说出来,跪在晏绥脚边,低头支支吾吾。
  “娘子她……她……”
  比支支吾吾的话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是不知处传来的一阵爽朗开怀的笑声。
  晏绥自然能听出来那是崔沅绾的声音。成婚几月,她从未在他面前这么肆意的笑过。
  “她在哪儿?”晏绥问道。
  其实不需女使多言,他能听出来笑声出自哪个方向。
  女使颤颤巍巍,心里怕极了,却还不肯说出实话来。
  朗朗笑声传来,透过东南角一墙隔断,不甚清晰地传过来。不仅仅是在笑,仔细听还有与人攀谈的声音。
  “你真以为我找不到她么?”晏绥阴冷地低笑,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早不复来时的喜悦与期冀。
  东南角是面假墙,被一小树挡在后面,不仔细看定发现不了其中玄机。
  假墙后是一小院,与内院相邻,暗中相连。甚至不需院门,不需月洞门,直接迈脚就能走到,比他与崔沅绾的心离得还近。
  正好有一六角镂空窗子,能看到院里光景。
  本以为她在跟几位女使说闲话,他还能安慰安慰自个儿,莺雀也是要有一方小天地乐逍遥的。
  可崔沅绾却是与三位脸生的小官人围着一方圆桌落坐。
  她坐在主位,正对镂空窗子,身边是殷勤献笑的男郎。
  男郎似说了什么天大的诨话,惹得她连连发笑,拍着桌子叫好。笑得捂着小肚,一声声唤着“哎呦”、“哎呦。”
  晏绥视线一扫,穿得是他送来的衣裳,毕竟也只能如此。除此之外,脖里环着的,手腕坠着的,都是原先她从娘家带来的物件。
  在看见男郎蓦地端起崔沅绾细嫩的手腕仔细观摩前,晏绥是想给这仨人留一条活路的,也想搪塞个理由,放崔沅绾一回。
  崔沅绾没有半分挣扎之意,任由一男郎盯着她的掌心看。
  那方言笑晏晏,他却遇见了如此侮辱人的事。
  他还以为,崔沅绾的心早栓在了自个儿身上,纵使离得再远,她也时刻念他想他。
  白布除去,面泛红意,笑弯了眼。这就是所谓的养伤,这就是所谓的散心。
  找三位小官人来伺候她,过得无忧无虑。
  真是可笑,他还想得要生要死,人家可没心没肺地活着。
  晏绥心里恨意翻腾,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菩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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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六十九:昏倒
  日光洒在六郎头顶上, 整个人浸在光影下,如同下凡济世的神仙一般。崔沅绾来这院之前从不知六郎说话这般逗趣,俚语风闻讲得绘声绘色。
  六郎说他会看手相, 掌心几条纹是生线死线。瞧崔沅绾面堂发青,心里定有忧愁之事。
  这些话崔沅绾向来不信, 三教九流之事在她这里一律为无稽之谈。可鬼使神差地,她把手递了过去。
  也许是六郎望向她的眼神太过真诚,满是尊重。这样的眼神是断不会在晏绥那里看到的。
  崔沅绾心里呸了一声, 笑自己没出息。离开晏绥后每日都会想到他,怎么都摆脱不了贱骨头的命。
  “崔娘子, 你这掌纹实在是错综复杂。”六郎叹息一声,指节摩挲着崔沅绾的手腕,正是这动作叫崔沅绾觉着不适。
  “什么?”崔沅绾欲想抽离, 只是乍然头晕目眩, 手撑着桌面,仿佛能软瘫下去。
  眼皮耷拉着, 竟提不起半分力气来。抬眸一看,六郎眼里满是得逞之意, 正是奸计得逞的样子。
  “崔娘子,你脸色不太好, 不如先去屋里歇歇罢。这院有一间收拾好的侧屋, 娘子若是不嫌弃, 就去那屋里罢。”
  七郎八郎附和着六郎的话, 眸子里都是嚣张的气焰。
  正僵持着,清净的小院蓦地传来一道外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