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54节
  炔以异瞳一缩,低头说是。
  “你把马骑过去罢,同僚都认得你,不用避讳。”晏绥掀开车帘,扔过去一件护身服,被炔以稳稳抓牢。
  毕竟是亲信,是暗卫军里的佼佼者,晏绥与炔以相处的时候长,自然知道炔以渐生异心。
  “骑马途径那地方,指不定还会碰见你想见的人。”
  炔以撑伞的手微颤,小心思被晏绥公然点破,面具下脸颊逐显红意。
  利落收伞,披上护身服,炔以驾马走远。
  车夫也不敢再此多停留本刻,车帘一放,马车辘辘驶远。
  车外雷电轰鸣,暴雨狂作,可车内却难得温情。
  说是晕倒,不如说是被迫昏睡去。崔沅绾睡得熟,在晏绥怀里拧着身子,头抵在他胸膛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晏绥把那串修罗子菩提珠戴到崔沅绾手腕上,珠子松松垮垮往下坠着,更显她玉肌胜雪。
  一道雷电闪过,崔沅绾眉头微蹙,身子颤着往晏绥怀里躲。失去意识后,崔沅绾才不会再戴上面具做戏。往常不惧雷电的人,此刻正与梦魇纠缠。
  她是无依无靠的浮萍,唯有那寂冷的松杉气息能庇佑她,容纳她。
  掌心发痒,时不时有一阵热气袭来。银针刺入的痛感早不知消散到哪处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难耐。
  睁眼时,屋里灯烛摇晃,烛花剪影映在雕窗上,无尽绵长。
  晏绥支手侧躺在她身旁,无声润着珠串。见崔沅绾醒来,晏绥眼眸一亮。
  “你怎么不去政事堂办公呢?”崔沅绾有气无力,身前好似压在一块巨石一般,低头瞥眼,原来晏绥给她盖了三层被衾,与棉被可相提并论。
  “那处没什么大事,放衙难得早一回,我可不得来陪你么?”晏绥瞧她额间出了层薄汗,忙拿着汗巾给她擦拭脸盘。
  早没见过他这般温柔样,崔沅绾一时语噎,不知要说什么话好。
  仔细想了又想,开口问道:“我爹娘还好么?慕哥儿还好么?”
  晏绥动作一滞,面色僵着,“他们好得很。”
  许是觉着这般模样把崔沅绾给吓呆愣了住,晏绥目光流转,逼着自己换上一副柔和模样。
  “再歇会儿罢,等到饭点我叫你起来。这几日要吃的清淡些,稍稍忌点口,身子也好得快。”晏绥说道,“再晚些我抱着你去沐浴,那些女使太粗心,一个不小心就会叫你的手沾上水,我可放心不下。”
  昏迷许久,连近在耳边的话都觉着朦胧模糊。崔沅绾眨眼,任由晏绥下床穿靴。
  紫袍官服早褪下身来,晏绥居家装扮随性,木簪挽起头发,一身圆领宽袖长袍,肆意自在。
  临走前又弯腰把被角折好,随意说道:“这两日收拾搬家物件,后日就搬出去住。之前不是说想去外面散心放风么,那园子大,能叫你走上一整日。”
  被衾裹得紧,崔沅绾只露出头来,眼眸明亮,认真听他说话实在是可爱。
  晏绥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门一开,秀云绵娘便挤了进来。
  “娘子身子可还爽利?”秀云端来脸盆,伺候她洗漱。
  熟人一来,崔沅绾不禁放松来。手撑在床榻上起身,蓦地觉着脚有些重,却也没多在意。
  只是脚腕一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顺势看过去,原来她脚腕上紧紧扣着脚链,脚链一圈圈堆积着,与床尾墙面相接,放量不大,只能叫她在屋内行走。
  哪怕仅仅只是翻个身,铃铛声便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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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五十八:心计
  怒气乍起, 转身看着不敢与她对视的两位贴身女使,崔沅绾才算认清当下局面。
  “你俩都知道锁链的事么?”崔沅绾蹙眉问道。挣脱不开,索性卧躺在床榻上, 来回摆着脚,听铃铛声响。
  话音清清淡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若敢睁大眼仔细观摩她的脸色,便知崔沅绾是生了闷气。
  绵娘不经事,听见崔沅绾这问话, 立即跪倒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喘。秀云倒是淡定, 不过还是低着头给她擦着手。
  “娘子,姑爷以强权压迫我俩,云姐儿也没法子反抗他, 任由姑爷把锁链栓到了娘子身上。”绵娘低声嗫嚅道。
  崔沅绾对晏绥这番示威的行径不屑一顾, 讥笑道:“他能在你身上使什么强权?是把头颅砍下来挂到长杆上,或是把身上软肉一片片割下来喂他手下的两头狼, 还是逼着你造出上好的铁锁链,逾期半刻割喉致命?”
  秀云擦拭动作一顿, 慢声说道:“娘子……竟然都知道?”
  那日处理姨娘尸体时,晏绥特意把崔沅绾支开, 暗中把她与绵娘叫了过去。彼时崔沅绾正与陪着王氏绣花, 王氏闹腾, 崔沅绾心思都扑到了她身上, 自然没注意到身边异象。
  原来一切尽在娘子掌握中么。秀云把崔沅绾的手腕托到软垫上,给她右手上的伤口仔细上药, 不敢怠慢一分。
  “他本不欲隐藏这些事, 一查就水落石出。”掌心微微刺痛, 崔沅绾敛眸道,“这些日子我与公主暗中有联系,那三位小官人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竟能逃出暗卫军的视线做事。”
  秀云听罢这话,心里松了口气。只是不免想到白日里娘家种种场面,又是一阵心疼。胸口似被千万根针戳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那娘子可知昏倒的缘由?”秀云终于敢抬起头同崔沅绾对视,病弱娘子美得令人心颤,可她却默默走着坎坷不平的路,任谁都觉着老天不公。
  这会儿崔沅绾总算捋平了眉头,低声道:“我进慕哥儿那屋时,也没想到枯菊与苦核杏相冲会致使人发昏。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罢。”
  脚边铃铛上翘下摇,不免叫崔沅绾想起荒废许久的几串缅铃。往常她与晏绥玩得欢,每每快活都要拿出一串缅铃作兴。后来蜡烛缚绳一用,晏绥愈发兴奋,他似乎格外偏爱捆绑术,不论是绑着她的手腕,还是捆着他的龟|根。
  玩得多,上手也快。崔沅绾以为缅铃要变成压箱底的物件时,晏绥又把铃铛戴在她脚腕上,铃铛样与缅铃相差无几,不过小上几分而已,就连绣纹刻画都一模一样。当真是在警告她。
  夜间院里静得很,就连女使从外走过,小声呢喃几句都听得清楚。雕花窗合得不严实,院内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崔沅绾瞧着一声不吭的绵娘,低声吩咐道:“绵娘,去给我摘朵桂花来,要枝头最高处的花。要是够不着,唤几位清闲的小女使搬来梯子。记住,我只要高处的花,莫要随意撷取糊弄。”
  绵娘虽不知她是何意,只点头说是,欠身离去。
  秀云倒是机灵,“娘子为何要把绵娘支开?”
  崔沅绾莞尔浅笑,“放肆的话,我只肯对你说。”
  这话实在是撩得人心痒,想到自家娘子对自个儿掏心掏肺,好生待着,这般待遇只她一人,秀云心里被塞满了来。就是娘子要她的命,她也能从容赴死。
  “娘子当心手,莫要压着伤口。大夫说十灰散每日多抹几次,不出七日,伤口痊愈,不会留疤。”秀云又拿了个软垫,仔细说道。
  “我等不及了。”崔沅绾说道。
  “七日对旁人来说是眨眼一瞬,可于我而言,能否一击脱离,全靠这七日。”崔沅绾眼睫微颤,心中意逐渐浮现,“这伤口不能好。”
  “什么?”
  秀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为何不能好?娘子这般好的身子,万不能留下半分疤痕啊!”
  崔沅绾叫她莫急,“官人心里举棋不定,我作为他的夫人,自然要叫他狠下心来做决定。他恋我正深,因今日闹事,本就对我心有愧疚,欲想补偿。何不趁机加把火,叫他心甘情愿地把我送出去呢?”
  秀云这才明白她的计划,“为何非要赶在这几日,等伤好时再走不行么?”
  崔沅绾摇摇头,“时不我待。再不行动的话,后日就要搬出去住。那百亩园林遍布眼线,若真过去,此生再也逃脱不开来。”
  “秀云,你想叫我一辈子待在深宅大院里,日夜侍奉喜怒无常的官人么?”崔沅绾伸手挑起秀云的下颌,似要把她的心给看穿。
  “你觉着官人待我如何?”
  秀云:“官人待娘子极好,金银珠宝砸在娘子身上,毫不吝啬。官人给娘子与圣人公主与安人随意见面的权,也叫娘家步步高升。”
  倒是通透。崔沅绾又问道:“你觉着我稀罕他这般不容人置喙,不给半分自由的爱么?”
  “我不稀罕。”
  也只有在秀云面前,这些苦水才能倾倒出来。
  衣食住行,都要按晏绥的喜好来。晏绥爱娇艳的色,她衣柜里鹅黄月白衣裳塞得要溢出来。晏绥喜爱她戴步摇的样子,于是妆奁盒里装着三层步摇,她被逼着每日都要戴步摇见她。
  她要拨弄琵琶,嘈嘈切切的声会被他人听见,于是晏绥把她带来的琵琶都摔在地,叫汉子捻成粉末,当着她的面。她要去赴花宴,可宴上有太多晏绥不熟识的安人。晏绥把她与生人隔离起来,所见所闻,无不是晏绥处理过的场面。
  她喜好什么,晏绥便随即剥夺而去,美其名曰是为她好。外人眼中,他们是檀郎谢女。可只有崔沅绾知道,每日躺在活阎罗身边有多难受。
  那不是爱,是一昧索取的占有。
  人人都羡慕她,有这般好的郎婿,说她攀对了高枝。的确如此,她的确享受许多好处,烦心事隔在门外,她被金玉琳琅堆砌着,万事不用操心。
  可那又如何?她从未忘记过嫁来的初心,不就是利用晏绥达到目的么?眼下目的完成得七七八八,她也该为自个儿找条退路了。
  晏绥从未把她当成人来看,他在圈养她,从头到尾都只把她当成娇莺。眼下好不容易沦陷在她藏情含媚的眼眸里,难得动恻隐之心,她自然要利用好这个时机。
  秀云没再吭声,二人之间静默的气氛被绵娘打破。
  绵娘嘀咕着摘花不易,却把开得最盛,最香的一朵桂花送到崔沅绾手里。
  她以为崔沅绾会笑着夸赞她,可崔沅绾接过桂花后,立马用手指紧捻着,似要把那桂花摧毁。
  “开得再盛的花,还不是如杂草一般任人拿捏。”
  花汁染着饱满的指甲,崔沅绾毫不怜惜地把花扔到地上。
  “我要你们陪我做场戏。”
  崔沅绾抬起伤手,在空中晃了晃。
  “就从把伤口撕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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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五十九:临走
  秀云早习惯了崔沅绾下手狠厉的风格, 纵是她说要把自个儿手也割下来,秀云也相信她是心有大计,按部就班地做事。不过这话把绵娘吓得不轻, 娘子刚阴晴不定地捻碎一瓣桂花,眼下又说着瘆人话, 任谁都会发颤。
  绵娘见崔沅绾就想揭开紧紧缠在手上的布条,忙出声制止:“娘子,手还缝着呢, 哪有人会想不开在自己身上留道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