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87节
  唯有米芾一个劲地点头:“我懂……我懂种彝叔。”
  席上众人更加乐不可支。
  种师中见到气氛融洽,便举起手中的玻璃盏,笑着道:“总之,大宋国富兵强,西军在熙河路拓边两千里,王韶王经略得胜还朝,我阿兄随王师荣耀返京,都是喜事!”
  众人闻言,纷纷举起手边的酒盏,他们按照各自的喜好,分别选了“瑶光”或是“凤头酒”,不像种师中,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只能喝盛在玻璃盏中的饮子。
  “对,都是大喜事!”
  贺铸等人带头应道。
  种师中嘴角上扬,笑得有点狡猾。
  “所以,各位,让我们为今日的这一桩大喜事,举杯庆祝。”
  见到众宾举杯,种师中忍不住暗暗在心里祝愿:阿兄、师兄,今日小弟也算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邀大家来把你们两位的喜酒给喝过了。你们……可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啊!
  明家府上,内院里再次红烛高烧,明远与他的种郎,在彼此交出对对方的承诺之后,第一次真正有机会拥有洞房春暖之乐。
  待到红烛结起烛花,像喜庆的爆竹一般发出脆响时,明远像是想起了什么,披衣下榻,珍而重之地从他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份婚书,递给种建中看。
  种建中见到两人的名字与年庚都写在上面,忍不住唇角上扬,笑得很开心,再一翻婚书,惊叹一声:“竟然是苏子瞻公。”
  他俩的婚书上,有苏轼的签名。
  这就意味着这份婚书明远永远要秘密保存,万一此事泄露出去,苏轼怕也是要被弹劾的。
  只听种建中又补了一句:“原来小远这边是苏子瞻公做见证。”
  明远一下子支起耳朵,问:“难道种郎也有人帮着证婚?”
  种建中点点头,道:“师兄这边是王子纯公。只不过子纯公没有问你的详情,不知道是你……是我们……”
  明远:好吧!就不知道万一哪一天王韶知道真相,是会气得揪掉自己胡子,还是会洒脱地认可这段不符合世俗常理的关系。
  但是他们能走到今日,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理解和帮助,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明远对他们都充满感激。
  他到这个时空的目的原本是为了钱,谁知最后却收获了这么多的情意——不止是结交了不少气味相投的好友,更加得与一人永结同心,倾心相许。
  这早已超出他对这个时代的全部预期,也帮他坚定了达成目标的心愿。
  种建中坐在榻旁捧着那张婚书,看了又看,问明远:“需不需要师兄在上面摁一个手印?”
  明远摇摇头,双手将种建中那枚大手抱着,轻轻贴在自己心口。
  他眼中的光足以将整个夜空都点亮,他只轻声道:“在这里就可以了。”
  *
  第二日惯例是大朝会。
  种建中一早就要入宫,接受封赏,领旨谢恩。
  明远向来懒得掺和,便报了病请假,到了午后才去金融司衙署。
  金融司衙署内的官吏们一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红光满面的病人?
  确是如此,明远气色极好,顾盼生辉,走路时似乎都带着风。
  只是……有眼神比较好的小吏似乎留意到明远唇上似乎有伤口,看起来像是还上了点伤药。
  明远坦坦荡荡地迎接注视,开口解释:“秋燥,上火,起了泡!”
  下属们都明白了:原来上火也是可以翘班的理由——又学到了。
  没多时,沈括过来,一进金融司的衙署大门便咋咋呼呼地道:“远之,远之……你说得果然不错!”
  第272章 亿万贯
  朝堂上的发展印证了早先明远与沈括两人的讨论。
  先是王韶升了官——当初捷报传至京城的时候, 官家赵顼就已经大喜过望,将王韶晋升为观文殿学士、礼部侍郎,今日在殿上, 天子宣布了王韶将升任枢密副使,进入两府, 进入宰执们的行列。
  王韶当场谢恩,神情间透着十分欣喜。
  但这也意味着王韶告别了过去数载自己一切说了算的日子, 进入云谲波诡的汴京官场。
  熙河路,这个王韶亲手养大的孩子, 自然也离他远去了。
  王韶心情如何,是否惋惜,旁人不得而知。
  但这时, 沈括站出来,按照与明远商议好的,就熙河路之事, 向天子进言。
  他认为熙河路应继续设立市易务, 扩大贸易规模, 并屯田种植口粮——在两三年内,熙河路做到以路养路,自给自足,也就是避免新开辟的疆土需要大宋由腹心各州县的钱粮“输血”。
  各地钱粮调配是三司使沈括的分内职责, 因此无人敢说沈括越俎代庖。
  偏偏这个提议又是王韶极其欣赏的,当下出言赞同。
  两人在殿上这么一唱一和, 将赵顼说得极为高兴,当即拍板做了决定——也就是说, 这熙河路以后无论由何人来主持, 都不会改变这个由官家钦定的策略, 萧规曹随便是,对于继任的官员来说也简单。
  明远之所以这么建议,是因为在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在官家赵顼驾崩,高太后垂帘听政,旧党上台之时,熙河路是被拱手放弃了的。原因就是大宋国内的财政无法再支持熙河一路的开销,只能将王韶一干人昔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疆土拱手放弃。
  所以明远要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将熙河路打造成“有利可图”的一片大宋疆域。
  试想,如果熙河路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反哺大宋,上缴赋税,为大宋进口珍稀矿产与物资——这样一片土地,旧党中人还舍得放弃吗?
  因此,沈括在提及设立熙河路市易务时,提到了通过古丝绸之路进口铁矿石,并招募擅长冶铁的工匠。
  据沈括说,当时在朝堂上,颇有人不以为然。宰相冯京便是一位。
  当时冯京就曾反问沈括:“存中焉知西域有铁矿?西域皆是蛮夷之地,又如何有懂得冶铁的工匠?”
  沈括当时就怼了回去:“冯相可曾听说过西夏党项人的铁鹞子?”
  党项铁鹞子是一众重骑兵,这些骑兵从头到脚,连人带马,都穿着重甲,要是西夏没有铁矿来源,没有善于冶铁的工匠,那这些铁鹞子的“铁”是从哪儿来的?
  熙河路位置更接近古丝绸之路,从那里,许以高薪和良好的待遇,定然能够招募到很多来自中亚的高手铁匠。
  这对大宋来说,便是釜底抽薪之计,让西夏国能从西面获得的物资与工匠人才大幅减少,从而削弱西夏人的战力,对于未来的蒙古人,也是一样。
  按照沈括的描述,官家赵顼立即对冯京投以责备的目光,而熟悉边事的朝臣则大多幸灾乐祸,让冯京这位宰相悻悻地退了回去。
  但接下来沈括提出的建议便有些令人震惊了——
  沈括建议:在陕西路择一处河流众多之地,利用从西面招募来的人手,建立铸造火器的军器作坊。
  这个建议颇为惊世骇俗。沈括提出之后,殿上一时竟没人能接话。
  初时,官家赵顼流露出几分想要点头的表情,随即代之以犹豫。
  这下群臣觉得揣摩到了生意,纷纷开始讨论沈括这项建议是否真的可行。
  最终,如明远和沈括所遇见的那样,讨论的焦点落在了火器是否能够交由“夷狄匠人”来大规模量产的问题。
  而官家赵顼也终于点头承认:火器是他心目中的神兵利器,天子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火器之术流传出去。
  原本放在京郊的山阳镇和杭州郊外的山间,天子都成天担心会走漏做法和配方。
  现在听说要放到陕西路,还要让来自西域的工匠来参与……赵顼估计只要一想到他亲自赞助才研制出的火器会落到蛮夷手中,就会觉得自己是赵家的罪人。
  冯京等人看出了天子的犹豫,便出言反对沈括。
  好在还有些大臣是支持沈括的。
  王韶作为新任的枢密副使,急于在京中官场发出声音,再者熙河路是他一力开创的事业,火器对熙河路乃至沿边五路战局都有巨大影响——王韶坚定地表达了对沈括的支持。
  吕惠卿等新党重臣,大多认为沈括倾向新党,支持沈括就等于反对冯京,自然乐得帮忙。
  但最后还是沈括以一番话打动了天子。
  他说:“火器之密,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目下因其少见,远夷畏惧,或冠以‘神兵’‘天雷’之名,但大国如契丹、党项……必将有有识之士,意识到此乃人工之法。”
  “中华之火药,以爆竹、烟花为由,早已传至各国。懂得配置火药的匠人在各国绝非少见。”
  “试想,我国研制火器的人也并非什么天才,不过就是肯下功夫的烟花匠人和略懂些机械之术的等闲之辈而已……”
  天子赵顼和朝堂上的重臣们听了沈括说这句话,才纷纷想起,这位三司使在火器这件事上是有绝对发言权的——毕竟他就是那“略懂些机械之术的等闲之辈”。
  如果沈括说,这火器的技术瞒不住天下人,那就是瞒不住。
  沈括说,将来契丹与党项人,也有可能会研发火器,那就是有可能——而不是危言耸听。
  这一下颠覆了天子和群臣们的既有思维,一想到这火器“终将”流传出去,天子顿时露出忧色,群臣们赶紧配合地挂上愁容。
  沈括的话还未说完。
  他说:“火器的优势,在于增强军力。无论目的是攻还是守,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总是配备得越多越好。”
  “如今既然我大宋已有了这领先的优势,就该将其化作军力。自然是在陕西路设军器作坊,将这火器生产得多了,尽快配备全军。”
  “就算是契丹或是党项,能够琢磨出制作火器的方法,但他们在短时之间,能建起足够冶铁炼焦的作坊吗?他们有风力或者水力锻锤吗?能以一名工匠一天,就完成数十斤精铁的打造吗?能浇铸巨大的炮管而不至于有裂口吗?……”
  “在他们能像我大宋一般,拥有这等‘军工’实力……”
  沈括口中这个“军工”的字眼还是跟明远学的。
  “……咱们设在京城附近和南方的军器作坊,也能再继续改进,将火炮与火铳制得更精更好,总之教夷狄之人拍马也追不上我大宋!”
  沈括这番话是与明远商量过的,中心意思就只有一个:火器这种技术,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只有比对手更快,比对手早些建起原料链和生产线,早些配备全军,早些研发以火器为核心的战术。
  沈括滔滔不绝地说完,朝堂上一时竟静了片刻。
  重臣们都望着官家。
  赵顼坐在御座上,皱着眉头,将沈括这番话又重新咀嚼了一遍,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见赵顼点头了,王韶、吕惠卿等人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沈括的提议。
  而冯京等人也渐渐转了话锋。
  “沈存中言之有理……”
  冯京缓缓点起了头。
  这时,朝堂上有一人开口:“容臣启禀天子——”
  “臣在熙河路中,专责指挥使用火药的投石砲,并曾携带两个配备火器的两个指挥,参与了最近河、洮、岷、迭、宕……五州之战——”
  这说话的人,虽说官位不高,但他的经验无人能及。因此极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