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15节
  好像只要他覆手上去,就能轻易折断。
  目光触及那抹半遮半掩的刺目雪色时,谢言岐的眼神陡然一变,体内的浮躁热意亦随之攀升,催动着欲念疯长,不断地在四肢百骸汹涌叫嚣。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庞延洪那个老色胚扔向他的,根本是一瓶药性如此生猛的春.药。
  呵,也不知道,以庞延洪那灌满肥腻的圆胖身躯,是怎么吃得消的?
  伴随着热意在体内的磅礴激荡,谢言岐呼吸发紧,鼻息急促且粗重,而看在眼中的这抹朦胧雪色,也无故多了几分旖旎。
  ——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倏忽闪过脑海。
  谢言岐蓦地一愣,顿时就气笑了。
  以他的身份,还不至于被药性左右,随随便便地,就去要了一个守夜的婢女吧。
  他蹙眉闭了闭眼,缓缓吐出浑浊的气息。
  恍惚之下,意识开始不受控制,他竟然忘了禁.忌,试图用内力去压制药性。
  瞬息间,深藏的暴戾之气缓缓复苏,他睁开眼尾绯红的双眸,神色晦暗不明地,紧盯那截细白脖颈。
  不如……干脆杀了她吧。
  反正这截细颈,看着还挺好折断的。
  杀了她,不仅他现在的行踪不会暴露,他也不会被这下三滥的媚药所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所以,杀了她吧。
  谢言岐眸中暗色沉沉,捂住初沅口唇的那只手开始有了动作。
  随着他的手劲渐松,初沅的呼吸被释放,一时间,她犹如获救的溺水之人般,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但那只略带凉意的大手却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仍旧顺着她的唇.瓣、下颌,缓缓下移……
  微凉的指尖在肌肤上带过一片酥麻,有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感受着他的动作,初沅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她又惊又怕,在他彻底将手落在脖颈之前,低头就咬了上去……
  手上忽如其来的钝痛,令谢言岐的意识有片刻的清醒,他眸中的杀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迷茫和怔然。
  趁他吃痛松手之余,初沅奋力挣开桎梏,张口便喊道:“救命,救命……”
  可颤颤的尾音,却再一次地,被身后那人堵在唇畔。
  欲.望与戾气交织,谢言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钳制她的力道中,也不禁加了几分狠劲儿。
  初沅的两只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就连挣扎之间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她被谢言岐紧锁身前,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假山后。
  尽管她的呼救声短且急促,但假山的另一边,巡夜的仆从还是听到了动静,提着灯盏循声走近。
  他站在假山旁的小道上四下打量,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疑惑了一会儿,不经又嘀咕着走远:“真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从始至终,初沅都被谢言岐桎梏在怀,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找不到任何求救的机会。
  听着假山背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初沅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中,慢慢浮起了一层泪光。
  隔得很近,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人一呼一息间的灼烫炽热,也能感受到那硌在她后腰的异样石更物。
  初沅轻轻地战栗起来,说不清是惊疑更多,还是恐惧更多。
  她的泪水不住在眼眶打转,一张漂亮的小脸血色尽失,但很快,又在这阵羞愤交加的赧意中,慢慢染上了薄红。
  这人、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她紧张地颤了下睫羽,积聚的泪珠终是倏然而落,打在了谢言岐的手上。
  微热的湿漉在手背晕染开来,使得谢言岐微有愣怔,捂住她的口唇的手,也稍稍松了些。
  他滚了下喉结,低哑着声音说道:“只要你听话,我就放了你。”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耳后,初沅身子一僵,含泪点了下头。顿了顿,又怕他在夜色中瞧不真切,还小鸡啄米似的,多点了两下。
  谢言岐垂眸看她乖顺安静的后脑勺,果真依言松手。
  感受着钳制她的力道逐渐卸去,初沅想也没想的,立马从他怀中挣脱出去。
  她本意只是想和这个怪异的人拉开距离,但她急得像只兔子似的突然蹦远,落在谢言岐眼里,就有些变了味道。
  疑心她是以退为进,他下意识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倏然拉着她转身,随后覆身而上,将人抵在假山之上,再次用掌心按压住她的唇瓣。
  这一连串动作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等初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被谢言岐面对面地锁在了怀中,一抬首,额头便擦过他的下颌,和他四目相对。
  他那双凤眸隔着夜色,紧锁着她,其间的情绪晦暗不明,像是比夜色还要浓稠。
  无声对视间,初沅仿佛是被卷入了他眼中的暗潮,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忽然就鬼使神差地,抬手揭下了他夜行衣的面巾。
  刹那间,一张眼熟的俊美面庞,呈现在了眼前。
  初沅愣愣地望着他,红唇微张,有几瞬的失语。
  没想到,画舫一别后,她竟然还会在这样窘迫的情境下,和这位恩人再次相遇。
  初沅攥紧了手中的黑色面罩,颇有些讶然和无措。
  良久,她终是在谢言岐的沉默注视下,讷讷出声道:“公子,是您……”
  她的声音不比先前软糯,隐约掺杂了几分高烧落下的沙哑,嘴唇一张一阖间,若即若离,羽毛似的扫过他掌心,就像是这世间最酥软的迷魂调,轻而易举地,就挑断了他那根紧绷的心弦。
  那一瞬间,谢言岐体内的药性,明显又激荡起来,且比之前来得愈发猛烈,愈发难以控制,仿佛是内力压制后的反噬,浪潮一般扑来,几乎将他仅剩的几分意志也一并吞没。
  他克制地松开那把细软的腰肢,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随后,用微喘的暗哑嗓音,问:“今夜之事,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他身着夜行衣出现在刺史府中,明显是目的不纯;这样询问,又显然是话中有话,明里暗里地在要挟着她,不可将眼下的事情告知旁人。
  尽管现在,初沅病得有些糊涂,但脑子到底还是能用的。
  她想,恐怕在他们面对面相望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并且已经想好了,要用曾经的那份恩情,去换她的守口如瓶。
  所以他才会默许她的动作,任由她摘下面罩,识出他的身份。
  她思索片刻,道:“今晚,我不曾见过任何人。”
  然,纵使她的心思千回百转,可放在风流不羁的谢言岐身上,却终究是错的。
  因为她所以为的那份恩情,于当时的谢言岐而言,不过就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罢了。
  再譬如现在,他也并非是挟恩图报,他只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小姑娘,究竟值不值得她出声呼救之时,他那一瞬间的心软。
  谢言岐背倚假山站在她的不远处,指腹有意识地摩挲手背上的牙印,下颌微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侧脸到下颚的线条紧绷,愈发显得那微微滚动的喉结棱角分明,格外清晰。
  得到这识趣的回答以后,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毕竟,并非谁人都是柳下惠,在药效发作欲念浮动的情况下,都还可以对美人无动于衷。
  既然现在,他还能耐得住药性,那就该及时抽身离去。
  这样,才算是真的对她有恩。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庞延洪的这味合欢散,没走两步,叫嚣的欲望便迅速侵入了他的大脑,令他血液翻涌,经脉欲断。
  他恍惚地扶着假山抬头,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眼眶发热滚烫,充血地染上了欲念的薄红。
  看他止步喘息,平直的肩颈都在剧烈地起起伏伏着,初沅忧心地上前,想要扶他一把。
  但这动作于谢言岐而言,却无疑是悬崖旁边的推手,要将他推入深沉的欲海之中。
  谢言岐低喘着将她挥开,哑着嗓子低吼:“离我远点儿。”
  动作间,也不知碰到了何处,假山里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响动。
  谢言岐所扶的那块山石缓缓挪开,随后,一条狭长的密道出现在眼前,幽暗阴晦,一直通往无人知晓的最深处。
  谢言岐侧眸而望,放远的眼神略有些迷离。
  片刻后,他弧度极轻地,抬了下眉梢。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庞延洪那老狐狸,还挺能藏啊。
  谢言岐将手指探入袖中,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可甫一牵动那根细绳,旁边的初沅便忽然抬手,攥着他的袖角下拽。
  于是细绳末端所系的小瓷瓶,就被他的长指勾着滑出衣袖,轻声落在了草丛间。
  初沅屏住呼吸抬头看他,清眸中水光潋滟,藏着小心翼翼的紧张。
  她唇瓣微微翕动,用气音低声道:“有人。”
  此时,假山的另一边,一行人逐步走近。
  其中一个护卫不耐烦地询问道:“你说你在这里听到了求救声,可是真的?”
  走在前边带路的,正是方才那个夜巡的仆从,闻言,他忙是点头应道:“小的确实是在这附近听到了一些动静,但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就没有细看。直到听说府内有可能闯进了外贼,这才觉得不对劲的!”
  现在庞大人正为此事大发雷霆,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领头的护卫随手点了几个人,指挥道:“你们跟我去假山那边,其余的人,就留在此处搜寻,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知道了吗?”
  眼见得下一刻,那些人就要绕过假山,找到这里来。
  初沅忽然就攥紧谢言岐的衣袖,拉着他一起躲进密道。
  几乎是在他们消失洞口的瞬间,这条莫名其妙出现的密道,便又在山石的缓缓移动中,逐渐阖上。
  密闭的石道里,谢言岐压抑的喘息声再是掩不住,低沉又暧昧地,不停响在初沅耳畔。
  初沅那过去的十五年里,虽然一直在迎来送往的浮梦苑度过,比这再露骨、再暧昧的声音,她也都听过,但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回音环绕耳边的,却还是头一次。
  初沅身子微僵,攥在手中的他的衣袖,突然就变得烫手起来。
  想松手,却不能置他于不顾。
  继续这样抓着,又觉得尴尬。
  实在是,左右为难。
  逼仄昏暗的密道中,谢言岐逐渐适应夜色,垂眸看清了身前动作僵硬的女子。
  顿了顿,他胸腔微震,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