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卿卿 第4节
  皇后在嘴皮子上就没有赢过崔贵妃一次。上一世姜宛卿因想着皇后好歹是风昭然这边的人,帮着皇后怼过崔贵妃几次,崔贵妃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此时姜宛卿再不会犯那个大傻了,她轻轻跺了跺脚,拉了拉崔贵妃的衣袖,满面娇羞地道:“娘娘,您别这么说……”
  崔贵妃拉着姜宛卿的手大笑:“好孩子,怕什么?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道家还讲究采补之道呢,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把持不住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你生得这么个模样,我若是个男人,我也不一定忍得住。”
  皇帝重色/.欲,以道家采补之法修行,宫里的国师多得能连成串。
  崔贵妃与皇后就在这件事上分出了高下——皇后反对皇帝修习此道,而崔贵妃则不单赞成,还广选美人,为皇帝充实后宫。
  皇帝和崔贵妃是过来探望姜元龄的。
  风昭然与姜宛卿被人捉奸在床,与姜元龄的婚事自然告吹,而庆王府女主人的位位置空悬许久,世上还有比姜家嫡女更合适的吗?
  崔贵妃拉着姜宛卿的手闲聊了几句,便同皇帝进去,还向皇后笑道:“姐姐要不要一起来?姐姐也是姜家嫡女,宽慰起龄儿来,想必比我们管用得多。”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眉眼都变了,风昭然上前一步,挡在皇后面前,躬身向皇帝道:“是儿臣不孝,令母后烦忧,儿臣先送母后回去歇息。”
  皇帝点头:“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也要知道进退,你马上就要和五姑娘成亲了,以后这间院子你还是少走动一些的好。”
  风昭然垂下眼睛,神情凄然:“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已无颜再见龄儿了。”
  他扶着皇后离去,背影有几分萧索。
  许多时候,姜宛卿都觉得风昭然身上根本没有人类应有的感情,但每当遇到姜元龄,姜宛卿就不得不更正自己——他还是有的。
  上一世她为他望向姜元龄的每一个眼神而黯然神伤,此时隔着一层死亡,那些痛苦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简直巴不得让他们二人立刻洞房花烛白头偕老,然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
  姜宛卿的院子不如姜元龄的大,侍候的人也不如姜元龄的多,不过一个大丫环,两个小丫环,再加两名管事嬷嬷,几名粗使婆子。
  结香率先迎上来,担忧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今日就不该跟林娘子出去采买,不然姑娘也不会……”
  苏嬷嬷更是一头跪倒:“不,是老奴的错,老奴什么时候闹肚子不好,偏偏要那个紧要的时候闹。姑娘本就醉了酒,老奴实不该留姑娘一个人!”
  说着便磕头。
  姜宛卿没说话,走到里间坐下。
  闹了这半日,腿酸得很,头发也被皇后的宫人弄乱了,一身衣裳皱巴巴,姜宛卿觉得自己像一颗被晒干了的咸菜。
  她要好好理一理思路。
  两名小丫环皆不过十岁,还懵懵懂懂地不知该喜该忧。
  因为夫人刚刚命人往院子里送来了好几箱衣裳并首饰,送东西的人满口都是恭喜。
  另一位嬷嬷姓柳,上前给姜宛卿斟了杯茶,笑道:“依老奴看,这叫天作之合。这是老天爷要让姑娘当太子妃,所以才这么巧让姑娘一个人走错了屋子。再说,太子殿下又不是头一回来咱们家,那神仙似的品格儿,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这回竟没把持住,可见素日里就暗暗喜欢姑娘……”
  柳嬷嬷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姜宛卿直勾勾地看着她。
  姜宛卿生得美,是那种脂粉不施依然是浓墨重彩的华艳,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那光彩能刺痛眼睛。
  性子却很是柔顺,平时话不多,面人儿似的,好像谁都能来搓揉两下,对两位嬷嬷也颇为敬重,有事差谴的时候总要先给打赏。
  但此时姜宛卿的眸子却黑沉无边,眼神像幽冷的刀子,能直接扎进人心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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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太子妃请自重
  不过下一瞬姜宛卿便低下头,抿着嘴轻声道:“柳嬷嬷不要这样说,让姐姐听到,姐姐会不高兴的。”
  柳嬷嬷笑了:“那苏嬷嬷……”
  姜宛卿犹豫一下:“出了这样的事,我要不责罚她,倒显得我故意似的……柳嬷嬷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柳嬷嬷便道:“那不如就让苏嬷嬷在外头跪两个时辰,再革她一个月的月钱。”
  姜宛卿点头:“那便听嬷嬷的。”
  柳嬷嬷含笑退下。
  柳嬷嬷性子沉稳,平时难得开口,一开口必有主意。姜宛卿一直很依赖她,有什么要紧事都愿意和她商量。
  她从前只觉得苏嬷嬷格外听夫人的话,可能是夫人派到院子里的,现在才发现,柳嬷嬷也一样。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姜宛卿得了天大的便宜,实际是将她的品行声名踩进了泥里,直到死去她都是旁人口中的笑柄。
  更别提日后在宫中的艰辛困苦,成婚不到三年便短折而亡。
  而让主人遭此大变,下人竟然只这般轻飘飘地罚一罚便了事。
  姜宛卿的掌心微微刺痛,这才感觉到是自己的手握得太紧了,保养得宜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结香,备水。”姜宛卿吩咐。
  结香原是粗使丫头,人生得胖嘟嘟,爱吃爱睡,手脚没旁人勤快,干活也没旁人细致,时常挨嬷嬷打。
  她哭起来惊天动地的,姜宛卿看着可怜,当时屋里的大丫环年纪到了,出去配了小厮,姜宛卿屋子里空出来一个一两银子的份例,许多大丫环都想要这个缺。
  但姜宛卿瞧见了结香,问当时领着她挑丫环的戚氏:“夫人,我能要这个吗?”
  戚氏看着远处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结香,有点嫌弃:“怎么选她?”
  “她胖胖的,抱起来应该很暖和。”姜宛卿说。
  一个庶女的丫环好坏并不是多要紧的事,更何况当日最主要的是为姜元龄挑人,戚氏随口便答应了下来,第二日结香就来到了姜宛卿房中,一直留到现在。
  此时整个小院只有结香一人为姜宛卿感到忧心,一面服侍姜宛卿沐浴,一面泫然欲泣:“奴婢知道小姐的性子,就算是再喜欢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自己去找上门,一定是有人在中间捣鬼。姑娘,咱们去找夫人,让夫人好好查清楚到底是谁把姑娘送进那间厢房的。”
  靠在浴斛里的姜宛卿缓缓睁开眼睛,瞧着这个比自己还傻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都这时候了姑娘可不能再忍气吞声了啊,”结香急道,“要是太子殿下也以为是姑娘下的套,肯定会讨厌姑娘的!”
  上一世姜宛卿就是这想的,所以费尽周折找风昭然解释,非常可笑。
  因为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是自己走进那个房间,还是被人送进那个房间。
  太/祖遗命,凡后世继位者必迎娶姜氏长女为后,反过来说,迎娶姜氏长女的人必成为继任者。
  这是皇帝和姜家达成了协议,他们选择了庆王风昭景,放弃了太子风昭然。
  当然被放弃的还有皇后。
  这也正是皇后那般狂怒、崔贵妃又那般欢喜的原因。
  至于姜宛卿,她只不过是这个棋局上的小小棋子,人们下棋之时,难道还会有人去问一声棋子愿不愿意?
  太子与庶女双双醉酒,被凑到了一张床上,还燃起了助兴的香料……能在姜家做这种手脚的,唯有姜家的主人。
  这中间姜宛卿唯一的疑惑就是,风昭然骨子里可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她一个小庶女没脑子没防备被算计了也就罢了,他怎么也掉坑里了?
  难不成是装惯了纯良恭顺的小绵羊,真当自己是吃素的了?
  然后就因为被棒打鸳鸯,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痛定思痛,奋起反击,最后杀入京城,君临天下,夺回旧爱?
  倒是可歌可泣,感人泪下。
  可这关她什么事呢?姜家姬妾众多,父亲又勤于耕耘,姜家的庶女一大堆,为什么偏偏是她?
  “可能这就是他娘的命吧——”
  姜宛卿感慨的话没说完便顿住。
  因为结香的眼睛睁得滚圆,嘴巴也张得老大,震惊地看着她:“小姐你你你你说什么啊……”
  姜宛卿:“……”
  ……说漏嘴了。
  嫁给风昭然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那颠沛流离的两三年间,为了抢一口吃食她能和最凶悍的泼妇干架,早就不是那个连一个脏字都不说的娇小姐了。
  “怎么了?”姜宛卿双目微睁,看起来十分无辜,“他娘的不能说吗?我听见扫地婆子这么说过。”
  “不能不能!”结香急道,“姑娘家不可以说这样的话,这是骂人的,若是让那些人听见了,不知要把姑娘编派成什么样。”
  “那些人”指的是京中贵女们,贵女们聚在一起必做的事,就是寻出个名目嘲笑姜宛卿。
  “哦,知道了。”姜宛卿点点头,“洗好了,一会儿帮我送些节礼去福荣镖局。”
  结香应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给舅老爷家的中秋节礼不是送过了吗?”
  “那些礼是府里送的,我送的才是我的礼。”
  姜宛卿的小娘是福荣镖局收养的义女,身份低微,但容色无双,被路过的姜家家主一眼瞧上,聘入府中。
  姜家门槛太高,福荣镖局并没有贴上来走动,只是每年三节外加姜宛卿生日时会来送些礼物。
  姜宛卿也会回礼,但礼物都是两位嬷嬷安排的,属于礼尚往来,对这难得谋面的舅家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后来她落难失势之时,只有舅舅和表哥义无反顾守在她的身边。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世上谁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和结香聊了几句福荣镖局的事,结香满心的义愤暂且放到了一边,替姜宛卿擦拭的时候,忽然嘀咕道:“怎么这样啊……”
  “怎么了?”
  “为什么姑娘你的胸跟我一般大,腰却只有我的一半啊!”
  姜宛卿:“……”
  是的,长大后的结香依然在为肉苦恼。
  换好衣裳后,姜宛卿先写了一封信,然后装了一盒月饼。
  姜家的糕饼厨子是从御膳房里出来的,各色馅都有,姜宛卿回忆上一世和舅舅舅母在一起的日子好像都是愁云惨雾,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口味如何。
  于是便都装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