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流放反派他元配 第13节
  叶嘉去瓦市捉了只鸡又割了两刀肉。想着应该差不多了,东西往周憬琛的手里一塞就跟着叶青江回叶家。
  叶家庄在镇子的南边,比王家村离得稍微远一点。但也远不到多少路,凭两条腿走过去约莫也是一刻钟。三人走得不快,顾忌着周憬琛腿伤刚好。叶青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三妹夫,老实说,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敢想,自家三妹嫁的男子能长成这幅天仙模样。
  几次三番想张口,但苦于是个嘴笨的。说了两句又接不上,倒是周憬琛见状跟他聊了聊。
  周憬琛这厮若真想跟人打交道,跟谁都能投缘。去叶家庄这一路上才多远?到叶家庄村口,人叶青江就已经勾肩搭背地唤他妹夫。周憬琛看着话没说多少,但凭他三言两语的把叶青江的事儿给套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叶嘉这个假妹妹都知了叶青江这二十三年的生平。
  十一二岁时跟读过书,奈何没什么天分,十六七岁弃了回家养羊种地。奈何打小身子骨弱,地里活儿其实是媳妇儿一手在干。若非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家里的日子要一团糟。
  叶嘉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论起话术,这厮竟然她这个职场上混过的老油条还强。
  叶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叶苏氏的。来瞧过了又走,都没在叶家用饭。叶苏氏这回是真病得厉害,昨日夜里一口血喷出来就倒地上到现在都没醒。今儿叶家院子静悄悄的,大人小孩儿各个埋着头做事,话都不敢大声。
  叶嘉跟周憬琛过来正好撞上出门倒水的叶张氏。叶张氏肿着半张脸,额头上也鼓着一个包,垂头耷眼的。瞧见叶嘉也没敢吱声,把水往地上一泼人就缩回屋里不出来了。
  叶青江盯着叶张氏那屋的门眼里都是恨色,但顾忌这是嫂子。大哥人在戍边回不来,有再多的怨怼也只能咽下去。他扭头招呼叶嘉和周憬琛进屋。屋里不大,堂屋里坐着一个佝偻着腰精瘦的老头儿。这人叶嘉认得,上回来撞见过。是原主的亲爹叶旺山。
  叶旺山见叶嘉回来了也没话说,抬头看她身边身形高挑的年轻人。
  三女婿他是头一回见,跟叶青江一样也有点傻眼。但周憬琛这边张口跟着叶嘉喊了一声爹,他才回神地连连点头。然后招呼身后的小孙女倒茶,让新女婿坐下吃茶。
  叶嘉瞥了一眼就没管他,这人的交际能力根本不用她操心。掀了帘子进屋。就看到桔梗垫的床上躺着个人,瘦巴巴的,脸色土黄。床边上一站一坐两个姑娘都在抹眼泪。其中一个叶嘉也认得,上回来被叶张氏指使着去洗衣裳的叶四妹。坐床边抹眼泪的是叶家最小的姑娘叶五妹。
  两人听见动静抬起头,一见是叶嘉眼泪掉的更欢了。
  “到底怎么回事?”叶嘉走过去瞧了眼床上的人,脸上都泛着死灰。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原主的记忆里叶苏氏虽然性子柔弱,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怎地才几日就变成这般?
  叶四妹是个锯嘴葫芦,问她是问不出话来的。叶五妹原本是怕叶嘉这个三姐的,但亲娘都出事了她还顾忌什么?当下就声泪俱下地把事情给说了。
  又是叶张氏那边弄的事儿。
  这不几日前张春芬在镇子上出了大丑,偷人东西被拆穿,正主找上门。她就被几个大小伙儿当街扒了衣裳。这等事儿挺荒唐,就算西北这边民风再开放也兜不住。这不,年前叶张氏给张春芬相看的那几家一听这事儿,连连地把相看给拒了。
  张春芬十七了眼看着就十八,这个年纪本就不好说人家。再大一岁就是老姑娘。再等,怕是真嫁不出去。叶张氏好不容易把这个妹子给拉拔大,哪里能舍得她在家当老姑娘?
  可春芬的名声坏了,好人家不乐意娶。愿意娶的都是村里瞎眼瘸腿年纪大的老鳏夫,关键就这些人还扬言他们若娶张春芬,必须嫁妆够厚才乐意。张春芬听说了这事儿当天晚上就寻死觅活的。张家那边嫂子甩手掌柜不乐意管,只有亲姐姐叶张氏心疼得滴血。
  她没招儿,就开始打歪主意。想着叶家还有两个没出门子的小姑子。长得都不错。虽然不比叶嘉长得好,但走出去也是人人夸的。她出了个歪招儿,去镇子北边那暗娼门子弄了点东西把叶四妹给招出去了。
  打着叶四妹的幌子找人来相看,届时茶水里放点。年轻小伙子茶水一吃,再把春芬跟年轻后生往屋里一锁。事成了亲事就定了。
  她这一招当真是没皮没脸,可张春芬如今的名声也要不了脸。
  但真有那么凑巧,叶张氏找的那个后生张春芬还瞧不上。她自个儿都那副德行了瞧不上人家家穷。叶张氏折腾了一出张春芬没进去,倒是把叶四妹给推进去,自己跑了。
  叶四妹好端端一个如花姑娘家,多少好人家暗地里瞄着等呢。本来叶苏氏为叶四妹相看了镇上一个富户家的长子,人相貌端正,能吃苦还厚道。就等着叶四妹今年六月份说亲。谁承想叶四妹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好好的亲事还没说开就没了。
  叶苏氏当初糟蹋了三女儿就郁结在心。如今四女儿也这么毁了,眼一黑就吐血了。
  叶四妹低着头,眼眶通红的不说话。
  叶五妹气得脸都铁青,挂心着母亲也不敢吵。昨儿叶老爷子发了一通火,说是要休了叶张氏。结果说了半天被几个孙子一哭,到现在也没动静。
  叶嘉是没想到有这事,觉得荒谬又说不上来:“那,那日在屋里的那后生呢?人可来过?”
  这话倒是问到了两人。叶四妹脸一瞬间煞白,叶五妹嗫嚅半天摇了摇头。自打昨日母亲出事,他们就都守着呢,哪还有功夫管那天那个后生。
  叶嘉沉吟了片刻,让她们好生照顾叶苏氏,自己则掀了帘子出去。
  事已至此,只能先查清楚再说。叶嘉出来走到周憬琛身边,低声冲他耳语了两句。凑得近,周憬琛有点不自在。但老丈人在看着他也没动,任由叶嘉说了话才点点头道:“大夫不必请了。我方才走之前去过医馆,约莫片刻大夫会过来。”
  叶嘉一愣,片刻,瞥了一眼叶家人才说:“……那行,我去外头看看。”
  为了张春芬的婚事,叶张氏也算是煞费苦心。叶四妹出的那事儿整个村子都晓得了。叶嘉都不必打听,转一圈都能听个全乎。
  那后生是于家村的。离叶家庄不远,她便过去问了。
  问来的消息不算好,这个后生是个命苦的。情况比当初周家还差,据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一个孤儿从北边流窜进来的混血。没个家,就一个人在于家村的后山担了个屋子。白日里不晓得去哪里找活儿,只有晚上才会回家歇。叶张氏当初看上这个人,就是图他无亲无故好拿捏。
  叶嘉便过去瞧瞧,理所当然的扑了个空。那后生人不在,木头屋子破旧得很,里头是空的。
  转头回了叶家,大夫刚好从屋里出来。
  老大夫上回给周憬琛看过腿,自然认得。此时摇了摇头,叶苏氏是气急攻心。兼之这些年身体底子薄,这一下子伤到根上了。直说抓了药吃也不能好全,往后怕是干不动重活了。
  叶家老爷子脸一下子晦暗下去,佝偻的腰更佝了。
  抓药不便宜,西屋那边还躺着一个日日不能断药,如今老婆子又出事。家里三个男丁都顶不了事,地里的活儿只靠二儿媳一个人干。他那嘴蠕动了许久,实在是说不出不给老婆子抓药的话。就一双老眼通红,好半天才问:“抓药要多少银子啊?”
  “至少得三两。”老大夫也不是张口瞎要,叶苏氏的身子要养得吃参的,“罢了,你们再想想吧。”
  叶嘉在一旁看着,不期然与周憬琛对上了。
  他别的话也没说,说了句送老大夫出去。叶嘉走这一会儿连口水都没喝。默默到桌边倒了杯水慢慢喝完,耷拉着眼睛没有说话。
  那边叶童生闷闷地吐出一口气。抬眸瞥了一眼叶嘉,黯然道:“你娘这一辈子,生了你们几个,半点福没享受到,吃苦就没停过。如今年老了还糟了这样的罪,当真是造了什么孽……”
  叶嘉没说话,叶童生又道:“先是你幺弟,后又是你,如今又是媛娘……都是命啊!”
  说着,他的脸色土黄:“你娘命苦啊,命苦啊……”
  “这也不是命苦。”叶嘉原本不想搭话的,主要怕自己开口露馅儿。但叶童生这话明摆着对她说的:“这是自己作的。你若是能管着大嫂,能少许多事儿。”
  叶童生脸一白,脑袋耷拉下去。佝偻地缩成一团,像个影子。
  叶嘉瞧着也可怜,但有时候不得不说人日子过不好,就是自个儿拎不清。叶嘉也不是说冷血,看着人命关天的事儿不管。但她管也得有个度,无底洞叫人怎么帮?左右原主也被叶家卖了不是么?就算是买卖,卖过一回的东西也没有要回来再卖第二回 的道理。
  再说,今儿一百二十个饼也没挣多少,七七八八的买东西剩个半两银子。早上出门的时候揣了二两,这会儿兜里还剩二两半。
  她手里确实捏着钱,抬头问叶旺山:“爹,大嫂那边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第19章
  叶家院子静悄悄的,叶旺山被子女们盯着,哆嗦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去屋里拿纸。
  叶旺山是老童生,早年也在家里教导孩子读书。屋里是有笔墨纸砚的。不过这东西金贵,他宝贝得很。家里孩子多怕一不留心被碰坏了,都是收在他自己屋。此时拿出来,墨才研,字儿还没开始写。那躲在屋子里的叶张氏疯了一样地扑过来。
  她的屁股后头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就是刚才在堂屋给叶嘉倒水的叶家大孙女。大孙女样貌不大像叶家人,跟她娘一样一张大方脸。方才听着大人们话头不对,立马去屋里给她娘通风报信。
  叶张氏进门,拽着叶旺山的胳膊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
  她一哭,身后跟过来的小姑娘瞧着大人们脸色,拔腿往屋外跑。不一会儿院子外头跑进来三个半大的男丁。大的瞧模样有十四五,小一点的也有十一二岁。小的哭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大的倒是没说话。绷着一张小脸看着他爷,“爷,事情是娘做错了。今儿无论你怎么罚,孙儿都认。”
  他话这么一说,叶张氏上来就给他一巴掌。张口骂他不贴心,亲娘不晓得护着,养他不如养头羊。又闹又骂的,叶旺山就直叹气。
  叶嘉默默又把银子揣回兜里。别的话也不多说,站起来就走。
  周憬琛送了大夫回来,手上提着一大包药。见着叶嘉从屋里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嘉知古时候重男轻女,也清楚叶旺山的心里头就没把女儿当人,却没想到这叶旺山能为了孙子他连老伴儿的命都舍。叶家有叶旺山这等性子的人当家,没绝户都是这家女人能生。
  “走吧,根子上的毛病不断,任你外人怎么操心也没用。”
  叶嘉的一番话被后头追上来的叶青江听见了。他脚步一滞,局促地站在原地,眼睛立即就红了。
  他轻声喊了一句‘三妹’,叶嘉扭过头。
  她说的是实话,自然坦然的与他对视,反倒叶青江抬不起头。
  许久,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咬牙冲进屋里,叶青江抓起桌上的笔墨就要写:“爹,今日你不替大哥休妻,我来替!将来大哥霖哥儿回来若是怪,就都来怪我!”
  叶家几个男丁都是读书识字的,打小被叶旺山带在身边教。但除了老大叶青山有几分天赋,剩下几个都读不出名堂。不过老大会读书家里也没钱供,自己退了学堂回村子里养羊。
  八年前驻兵营招兵,村子里抓壮丁去服役,家家户户都得出人头。叶家有三个儿子,按理说长子立门楼,该后头两个弟弟站出来。但叶青江身子弱,性子也弱,去了怕是没命回来。叶青河年岁太小,兼之是家中幺子,父母亲舍不得。于是就叶青山作为大哥出面顶了这个事儿。
  几年前又募兵,没有叶青山出面,后头几个兄弟必须得站出来。但叶青江又恰巧病了,叶青河倒是想去但父母亲不让。这不大房长子叶霖刚好十六,于是又站出来顶了个人头。
  这也是一家子这般忍让叶张氏的缘由。叶张氏敢横,就是仗着丈夫儿子为家里做过贡献。后头这些个兄弟姐妹都欠了她大房的。
  叶张氏坐在地上拍腿就哭,她哭得都是老一套。哭完命苦哭叶家人心毒。骂二房面慈心苦的趁着她相公不在欺辱她,骂叶家一家子黑了心肝,没良心!
  叶家男人羞得面红耳赤,三女婿头一回登门就叫他瞧见了这些,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叶旺山这一口气出不去,胸脯一鼓一鼓的别提多吓人。好半天他抡起板凳往地上狠狠一砸,场面瞬间一静。
  叶张氏不敢哭了,叶旺山哆嗦着指着叶张氏的鼻子:“我亲自去信给老大,我就问问老大,他媳妇儿把亲娘气得半死不活要怎么处置。家里如今是容不得你,老二笔给我,现在就把你大嫂送去张家,谁敢拦就都送走!”
  他这话一说,几个哭的孩子当即闭了嘴。
  叶旺山拿起笔,坐下就开始写信。见他来真的,叶张氏吓得要命,扑过来想抢。可就算她力气大也争不过男人,叶旺山真发了狠她也横不起来。事到如今,休弃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收不了手的。新女婿就在,儿孙们也都看着。叶旺山还是要脸的!
  无论叶张氏如何挣扎,叶青江也是发了狠把叶张氏扭送去张家。
  叶张氏哭天喊地的直说晓得错了,叶青江也不搭理。一家子哭天喊地的闹得邻里都来看。叶嘉没办法,只能又回屋去。刚进去就看到周憬琛把药交到了叶四妹的手上。
  叶四妹是第一回 见三姐夫,闷着头眼睛都不敢抬,拿了药就小跑去小厨房煎。
  周憬琛不知跟叶旺山说了什么,叶旺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叶嘉进来的时候他还分神与叶嘉点了下头。叶嘉本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三姐。
  声音很轻,她一扭头,西侧的小屋窗子被推开,一个消瘦的少年趴在窗边。那少年看样子十五六,瘦得非常厉害。他盯着叶嘉看了许久,问叶嘉要不要进去坐坐。
  叶嘉不大认得人,不晓得这是侄子还是弟弟,疑惑地进了屋。
  屋里黑洞洞的,只有一扇窗的光照进来。一掀开帘子就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儿。床就摆在窗边,这少年是坐着的。叶嘉扬起眉,断腿的,不是旁人,应该就是叶青河了。她原以为叶青河瘫了是伤了脊椎,在床上连坐都坐不起那种。结果看一眼好像只是断了腿。
  家里人照顾得用心,他屋里还算干净:“姐,坐。”
  叶嘉没开口,在他床边坐下来。
  事实上,这段时日家里发生的事叶青河全看在眼里,人是越发的暴躁。说起来,许是从小被惯着的缘故,叶青河就是叶家除了叶嘉以外性子最差的一个。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凶。大了一点,脾气收敛了,凶性却没少还总想往外跑。若非半年前从山上摔下来弄成这幅样子,这家里,就他能镇住叶张氏。
  可自打他瘫了,叶张氏就抖起来。他发怒也有心无力,毕竟瘫子也打不到叶张氏投上去。
  此时叶青河说着话,两只眼睛里全是恨色。再恨也无法子想,屋子出不得,床都下不得。二哥性子绵软指望不上,家里就眼瞅着一团糟。
  唤叶嘉进来其实也没有别的话说,就是想喊。他们姐弟俩性子不和,幼年时就是针尖对麦芒。知道爹娘卖姐姐给他治病的事儿。心里有愧,他巴巴地看着叶嘉问她在周家过的如何。
  能如何?就那样。
  叶嘉也不说话,目光淡淡地落在他两条腿上。
  天气渐渐热了以后,床上的被褥很单薄。不必盖,这般都不冷。叶嘉目光轻轻一扫,眼睛倏地一愣。叶青河那两条腿的弯曲度似乎不是很正,不是专业人士都看得出问题。叶青河发现叶嘉在看他的腿,脸一下白了,抓起被子就往腿上盖。
  叶嘉也发现了他的窘迫,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姐弟二人往日在家就不合,如今更是无话可说。叶青河看态度格外冷漠的三姐也拿不出往日的脾气。含含糊糊地地说了些话,总之概括就是一句,他对不住叶嘉。
  叶嘉听了会儿点点头,到底没忍住走过去。趁叶青河没注意时捏了捏他的腿骨,这一碰就立即确定叶青河的骨头接歪了。怪不得站不起来。她其实不想多管闲事,但若腿骨头是完整的,狠下心打断了重接兴许还能好。
  在他屋里坐了会儿就出去了。刚出屋,撞见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碰到叶嘉也不说话,扭头就跑。虽说叶嘉不认得,但那方脸一看就跟叶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被瞪了也没在意,刚才出头让叶旺山休她亲娘,这小姑娘在一旁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