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23节
  他在坟前,遇上了旧日兄弟。
  那人投了西凉军,引他见了一参将,一来二去的,马贵来到了大周京城。
  西凉出银钱,让他在大周站住脚跟。
  他大力做生意,走了不少关系,最后成了米庄东家。
  “我、我……”马贵抹了一把额头上凉凉的汗水,道,“您都把我的米庄端了,我能不亏吗?”
  林繁挑眉。
  而后,马贵就看到林繁笑了。
  笑意很淡,没有任何暖意,反而是冷漠里透着嘲弄。
  “马东家,还真把自己当一个米庄东家了?”林繁问。
  马贵身子僵住了。
  赤衣卫的人说得对,他就是生意做大了、做成了大事业,以至于他都忘了,他本身是奸细头子,他的伙计,是以前落魄了的手下来投奔的。
  奸细,现在要做什么?
  一个激灵,马贵悟了。
  当然是,哪怕被抓了,都要搅浑水!
  他做生意在行,当奸细,也用了些心思的。
  京城里,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马贵记在心里。
  “我这种人,能在大周大展拳脚,”马贵道,“也得是有人帮持。米庄生意能做起来,没有贵人帮忙……”
  “你说翁柯和华太监?”林繁打断了马贵的话,“衙门问过了,他们赚中人银子,与你并不熟悉,更不会与西凉奸细往来。二殿下身边的人,与西凉细作混在一处,你觉得,我信吗?”
  被林繁锐利的视线盯着,马贵只能僵硬着脖子,摇了摇头。
  他与那两人,的确只有一两次的银钱往来。
  马贵把他们当作探路石,借机打听消息,并未有拉拢的念头。
  一位国戚,一位风头不小的皇子身边人,敢拉他们投敌,马贵自己就先跌个狗啃泥。
  因而,他根本没有证据,去把忠勤伯府与二皇子拖下水。
  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能说服赤衣卫。
  赤衣卫不信,又怎么传到御书房,让大周里头互相猜忌?
  等等……
  马贵灵光一闪。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悟了。
  咬二皇子,没有证据不可行,赤衣卫可不会无端端去拉扯二皇子。
  可若咬其他人呢?
  咬赤衣卫的眼中钉呢?
  他没有证据,赤衣卫忙着给他找证据!
  马贵忙道:“我在大周几年,从走南闯北开始,直至今日,从未出过岔子。我真不知道,是我马贵运气不好,被你们赤衣卫盯上了,还是有人卖了我,让你们来查米庄。”
  见林繁似笑非笑看着他,马贵继续往下说:“依我看,别不是哪个道士吧?”
  “此话怎讲?”林繁问。
  马贵心中一定。
  林繁的话里有话,他真的猜中了。
  赤衣卫不想攀咬的,林繁会说“不熟、不信”,赤衣卫想咬的,才会让他具体展开说。
  马贵其实并不认识什么道士,但去年如意坊那场热闹,他是知道的。
  事关打西凉回回狠辣的永宁侯,马贵多打听了些,晓得那道士最后被定为了奸细。
  身为奸细头子的他,对同行非常不屑。
  细作,需得藏在暗处,那道士是个蠢的,舞到了秦家兄妹跟前,这不是等着被抓吗?
  “那道士,现在何处?”马贵问。
  林繁答道:“邓国师带回去审了。”
  马贵瞪大了眼睛。
  赤衣卫抓奸细的功劳,被邓国师占了?
  不,那位不一定是细作。
  同是道士呢,也许其中……
  马贵的脑筋动得飞快。
  邓国师那厮,大周朝堂上对他不满的臣子非常多。
  林繁这样的功勋之后,会看得上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八成,赤衣卫就想借机咬邓国师!
  马贵对自己的发现欣喜若狂。
  咬啊!
  咬得越凶越好!
  林宣的儿子、带着手下咬大周皇帝的宠臣,这可就太精彩了!
  到时候,指不定还要牵扯进来多少人,大周乱起来了,他这个奸细头子,死前把水搅得浑浊不堪、鲜血淋漓,这买卖,不点都不亏。
  “那牛鼻子把我卖了?”马贵叫了起来,“个蠢蛋!我让他别去动秦家那小子,他不听,一定要去贴什么定身符。他自己被抓也就算了,还连累我,没点用的东西!”
  林繁靠着大案,看着激动的马贵。
  门开着,阳光洒进来。
  有人来了,挡住了光线,林繁不由抬头看去。
  门外,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被点派来协助的官员横排立着。
  恰巧听了马贵这么一番骂,几人面面相觑:“这……”
  林繁淡淡笑了笑。
  来得还真挺巧。
  恰恰,就在马贵把那许道士拖下水时,都来了。
  由三司转述,御前回话时,皇上能少许多质疑。
  马贵也有武艺在身,外头来人了,他能感觉得到。
  观林繁神色,马贵又继续骂着:“我说我近些时日怎么找不到那牛鼻子,原来是躲到邓国师鞋子边去了。邓国师把他捞出去,他就当个缩头乌龟?”
  林繁垂着眼,问:“你这么说自个儿的同行,不太好吧?”
  “屁的同行!老子当马贼风光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当孙子呢!”马贵大骂着,“摊上这么一个货色,跟老子配合,老子才是有苦说不出!若不是那混账东西出卖老子,老子的米庄能开遍大周!老子如今是一死,他也别想好活!”
  第143章 一笑就没好事
  马贵敞开了,骂了个痛快。
  正如他自己说的,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林繁怕他骂过头了,反而出了纰漏,先让人把他扔回了大牢里。
  而后,他请三司官员落座。
  “马贵的供词,几位大人都听了,”林繁道,“他原想把脏水往翁柯与二殿下那儿泼的,被我识破了。那边与他就是银钱往来,绝无通敌。”
  翁柯和华内侍的供词,亦明明白白。
  三人传阅了后,纷纷点头。
  二殿下与翁家通敌,别说皇上信不信,反正他们都不信。
  反倒是年前就逮着的那许道士,本来就是个奸细。
  奸细与奸细有往来,多正常!
  刑部甘侍郎问:“那许道士,听说是交给邓国师了?”
  “年前就交过去了,”林繁道,“皇上让国师审,至今也没审出个结果,来历、同伙都不明,今儿也算是无心插柳,马贵招了与那妖道有关系。”
  都察院右都御使嗤了声:“小的是个妖,大的更是个怪,能审出结果嘛?”
  甘侍郎忙道:“这话就……”
  “我琢磨着,是与不是,先把那道士带回来。”林繁道。
  虽有其他分歧,但在这一点上,三司都一个想法。
  “有理。”
  林繁见他们附和,便道:“那就请几位大人往御前禀一声。”
  甘侍郎:“唉?”
  “邓国师迟迟没有进展,我们赤衣卫这儿却有了转机,”林繁一本正经道,“人是我们送去的,再由我们去提,是不是,太不给国师面子了?”
  皇上交代的,分明是协助办理。
  怎么才刚过来,就要接烫手山芋了?
  这一树上的,竟然还会顾及国师面子?
  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可又实在抛不出去。
  谁让林繁那么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