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 第9节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人在克俭小区半边楼的下面,穿着雨衣雨靴,全副武装 ,胆战心惊地观察雨势。区防汛办两分钟前刚刚给我们发了通知:据气象局和市防总的即时观测,这场雨无论在瞬间雨量还是持续时间上都将是十年最大,各单位一定全力防汛,绝不能掉以轻心!此时的我眼见着从半边楼楼顶上泄下来的雨水变成了瀑布,可见楼顶有大量存水,陈师傅在孙家楼上铺的那些沥青难说顶得过去,雨水会流进搭建这老楼的水泥板的缝子里,会把它渐渐溶化掉,可能会就此塌下去!… …
  我越想越怕,腾腾腾上楼,把孙家的大门拍得山响,门半天才打开,开门的是孙莹莹本人。她披着长头发,身上还是我之前见过的那条白色的布裙子,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安静地看着我,好像外面的风雨大作跟她全然无关。
  我抹了一把脸,像问独自在家过暑假的小朋友:“你爸妈呢?”
  “打工去了。” 孙莹莹回答。
  “你们家漏雨没?”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想进去看看。”
  孙莹莹让开了一点,我马上摘了帽子脱了雨衣,两脚踹掉靴子进屋,万幸万幸,孙莹莹的房间没像之前那样漏成水帘洞,可是天花板和外侧墙上的几条大缝子已经因为渗水晕成青色了,可不一定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雨势越来越大,风把老旧的窗子刮得哗哗响,孙莹莹这种满绿植的小屋像个脆弱的盆景,随时能被大雨击碎 一般。
  “跟我走吧,”我说,“跟我出去一下。”
  她诧异看着我:“去哪儿?干什么?”
  “去社区,去我们办公室待一会儿,等雨停了,我再给你送回来。”我说。
  这话似乎让她更不明白了:“我去你们办公室干嘛?”
  “我怕这里再漏,我怕这儿塌了。”
  我的担心像是个特别有趣的笑话,把孙莹莹给逗笑了,坐回到自己的藤椅上,蜷起双腿,看着我,摇摇头:“不会的。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谢谢你啦。”
  她以这句话为收尾,接着把耳机塞进耳朵了,再也不理我。
  我急得够呛,真想冲上去仗着自己个高劲儿大把她给拽走,在她身边团团转了好几圈,这念头生生被我自己摁下去,袁姐早就教导过,无论什么情况下不能跟群众起冲突,言语上的不行,肢体上的更不行,我是为她好,她反过来说我动手打人怎么办?
  拉倒。
  汛情我通知到了,工作我做了,人家不识好人心,富贵有命,生死在天,爱咋咋地。我从孙家出来,啪地一声给她关了大门。
  孙家在顶楼,这一层再向上,有几节旋转的铁梯子,宽窄仅能通过一人,梯子上面的门能通到楼顶,接下来我做的事情,其后来触发的效果让我自己也十分意外:
  我身上带着楼上小门的钥匙,原本只是想上去查看一下天台上存了多少水,打开门却被外面的大风当头当脸的吹了个正着,
  我贪漂亮买了个日式雨衣,帽子和大衣是分体的,一个没摁住,雨帽被风给卷了起来,转了几圈就被吹走掉到楼下去了。
  第四章 (4)
  4.
  我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把手,头发脸上都被大雨给打透了,喘不上气来,眯着眼睛看见孙莹莹房间楼顶的位置上,正是下雨之前被陈师傅临时铺垫上的油毡布和沥青,他为了压实,在上面放了几块砖头,此时那里塌陷下去一块,成了一个八人圆桌面大小,深浅大约能淹没一只脚的水坑。又是一阵大风袭来,天台的小门被啪地一下从外面合上,直接拍到我鼻子上,我一屁股坐在门里面的铁梯子上,满头满脸的雨水,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是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我长长喘了几口气,看见小门里面有陈师傅上次干完活儿留下的工具,一把铁锹还有一根挺粗挺长的尼龙绳子,绳子的一端锁在下面这一层楼梯扶手上,另一端有个皮扣子,我拿起来比量了一下,完全可以拴在腰上,由此断定这是用来保证天台作业安全的绳索。外面依旧风雨大作,我心想有了家伙事儿就好,有了家伙事儿我就能把那几块砖头给搬走,把那些积水给除掉,不然雨水非得顺着油毡纸的缝隙漏到下面去不可。
  打定了主意我便拴好绳子,推门又一次上了天台。
  我一口气憋住,猫腰小跑奔到水坑里,把几个砖头拾起来,抱在怀里就往回奔。话说不到二十米远的距离,风和日丽的时候,马路上绿树荫里,也就是闲闲散散的几步路,可在这暴风雨的天台上,这二十米 好像变得格外漫长,那个片刻我居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穿越到了小学语文课文里,二十二勇士飞夺泸定桥一章,那真是枪林弹雨,劈头盖脸,九死一生,不成功则成仁,我脑袋里面想着这个,头顶是咔嚓一道粉色闪电,我一抖手里面砖头掉了一个,正砸在自己脚上,当时也顾不得大脚趾头疼得要命了,心想听人说闪电打雷专收拾不孝子女,昨天晚上刚跟我妈顶完嘴,这不是来报应了吧?赶紧把掉了的砖头捡起来,连滚带爬直奔小门,到了地方,怀里所有的砖头一下子推在地上,这才关上门喘了下一口气,从头开始浑身湿透不说,脱了鞋看脚趾头,红了还有点肿,好在没破没出血。
  还有事儿没干呢,还得赶快用铁锹把上面积存的雨水推到楼下去。我检查了一下腰带的锁扣,正要再上天台,忽然从下面的楼道里传来一声厉吼:“干什么呢?!”一个人几步窜上来,站在铁梯子下面朝上看我,正是汪宁,小汪警官,立着眉毛眼睛,气急败坏的,跟被人惹了似的。
  我一见是他也愣住了,我从来没见过汪宁这个样子呢,我还没赶上过他这么大声说话呢。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几天没说话了。上次受了胡世奇的教训,听了袁姐的话,我当天晚上就把他给的给孙莹莹他们家修房子的钱分别退还给他和徐宏泽了,我告诉汪宁这事儿是我的 工作,得由我来办,我不想用你的钱应付差事儿走捷径,汪宁当时笑嘻嘻地,半真半假地说我是死心眼,我说对呀我就是很笨嘛,我就是死心眼嘛,他后来就好像真的生气了,在单位门口或者食堂里遇见也不跟我说话。我心里也想着这件事情,着实有些失望:原来那么好的小汪警官其实是个说一不二,不好相处的小心眼,还不如徐宏泽呢,至少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样的人。
  外面依旧大雨瓢泼,我坐在铁梯子上往下看着汪宁,也是被他给吼蒙了,我就上个天台,搬两块砖头,怎么把警察给招来了?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儿了吗?一边下意识地摆弄着腰带的锁扣,喃喃道:“没,没干什么呀… …你干什么?”
  他一手指着上面质问我:“刚才你是不上天台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下面捡到你帽子了!我看见你了!”
  “我上天台了,怎,怎么了… …触犯哪条法律了吗?我是你犯人吗?”我哆哆嗦嗦地问。
  “又风又雨又打闪的,你上那儿干什么去?”他一直没好气。
  “雨太大了,我怕漏雨。怎么了?这还没弄完呢,我再用铁锹在上面推几把就好了!”
  “那行,你下来,我去!”
  “凭什么?我不!”我在上面瞪着他,他吼了我好几句,我声音也大起来,真当我没脾气是吗?
  “下来!”
  “不!就不!”
  “… …太危险了。
  “——果然敌人是弹簧,你弱他就强,我一急眼,他没几句便怂了,停顿片刻,声音低了下来,在下面劝我。
  “我有安全腰带!”
  “你下来——洋洋,你下来,我去… …”他在下面求我呢。
  “用不着你,这是我的活儿!”我还就犟上了。
  铁梯子太窄,只能一人通过,我在上面不下去,汪宁就上不来,一着急从下面把我脚踝给拽住了:“我还收拾不了你了!”我还想挣扎,可是这个人力气太大,拽着我脚硬是把我薅下来,我在上面松了手,从铁梯子上整个人跌在地上,躺平了。汪宁可能也没想到,他原本站得稳稳的,也在瞬间失去平衡跌倒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在整个人摔在我身上之前,用两只胳膊撑住,用一个直臂俯卧撑的姿势从上到下把我罩住… …
  我们一下子都愣住了。
  汪宁自上而下看着我,浓眉毛眼珠子都是黑幽幽的,高高的鼻子,厚嘟嘟的红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抿了抿,他在那个片刻似乎也没有弄明白状况,也在糊涂着… …一大颗雨水划过他的面颊顺着下巴滴到我脸上来,像一颗断了线的禅珠,带着他的体温和一点点的他身上常有的水果味道,我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一股电流传导进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的外壳无比僵硬,完全动弹不得,可是身体里面筋脉倒流,火热无比,好似万马 奔腾,烟花炸裂:天啊天啊,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吗?这事儿不是假的吧?不是我在做梦吧?汪宁在上我在下——他在地咚我呀!也就在这个时候,汪宁慢慢低下头来,我闭上眼睛,努了努嘴巴,来吧,来吧,警察小哥哥,请你,请你千万别控制,我已经准备好了,咚我吧,要不就让我亲亲你!
  就在我伸开手臂,准备拥抱小汪警官的时候,忽然感觉他一只手离开地面,摸到我腰上,我心里打个合计,怎么这么奔放吗?亲亲可以,但是摸摸还有点早,我们还可以再等几天,不过不等也行,这里也没有旁人,但是我妈不让呀… …正想跟他商量商量,却被他把腰带上安全绳索的扣子给打开了,汪宁跳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麻利地把安全绳捆在腰上,爬上铁梯子,拎了铁锹,开门去了天台——他到底是把我的活计给抢去了。
  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上看了半天,喃喃道:“色 诱我,他色 诱我… …嘿嘿嘿嘿嘿”
  第四章 (5)
  终于雨过天晴。
  我们之后进行了调查和盘点:大雨中,山水佳园有两个室外的空调架被打松动,物业在雨后及时维护,排除了安全隐患。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雷电刺激,十二号楼一个孕妇产期提前,不得不在自己家中生产,好在一个单元的邻居里就有产科医生,得到消息赶到产妇家中接生,喜迎八斤的大胖姑娘一枚,母女平安,孩子小名叫雷生,她婆婆到处发糖。
  小区底商一个餐厅的排烟管堵了,造成内部溢水,好在有保险理赔。
  省重点中学围墙附近发现有死鼠尸体,这事儿有点大,弄不好会影响到我们几周之后评选创建卫生城,袁姐马上知会他们内部卫生部门须立即联系专业除鼠机构,否则我们就会向各级教委反应,并且会根据规定把“有鼠单位”的牌子挂在他们学校大门口,就在郭沫若老先生给题的校名旁边。
  克俭小区花坛里的种的大葱和韭菜全被打烂了,居民刘阿姨懊悔不已,社区里负责这件事儿的杨哥假意安慰,心里高兴:公共绿地被她当成菜园子还理直气壮不让碰,到底被天给收了。
  除此之外,这场大雨之中,我们社区没有大规模人员财产损失。
  不过我最高兴的是,孙莹莹家这次没事儿,没漏没塌,家宅平安。天气预报说这场大雨之后,s市一连三个星期晴天,我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带着电饭锅和铺盖 卷去东北材料总公司,这次我非得把老孙家的维修基金要下来不可!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个人意志坚决的时候,全宇宙都会为你让路。就在我出发去死皮赖脸讨债之前,意外得到了文件和证明,让这件事情好办起来:
  大雨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电业局按照惯例派维修师傅去老旧的小区检查电线电路,袁姐让我去讨债之前先陪着电业局的去克俭小区的各个楼里窜一下,否则我们社区的要是不去,居民见到生人不爱开门。
  陪同过程中,我发现电业局的师傅手里还有好几年以前的检修记录,便顺嘴问道那二十多年以前的记录你们还有吗?师傅说去局里都能调到,我隐约觉得这是个机会,之后马上赶去电业局,居然真的在他们的电子文档里找到了克俭小区自九十年代建成以后所有的维修记录,自然信息里还包括产权单位,每户业主的名字,我紧张地,战抖着发现了孙莹莹姥爷的名字,还有对应的栏目里,他当时工作的单位填的正是第三钢管厂!
  我不敢再耽搁,当天下午,我就拿着电业局盖章的文件找去了东北材料总公司,管这事儿的李科长没在办公室,小敏说他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我就找到洗手间,正赶上李科长一边甩着手,一边从里面出来,看到我吓了一跳:“啊?你又来了?!”他同时向前快走几步,想要把我给甩了。
  事情办到这份上,我还能让他跑了吗?我抢到他前面,把手里的文件递到他眼前狠狠一抖:“您看着,您看好了,要证明关系的文件我找到了,您要的!赶紧的吧,马上给我批钱儿!”
  李科长立在办公室门口没动,看看我,有点难以置信似的,接过文件,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我虎着脸心里想得明白,你要是再难为我,我就去找你们纪委投诉去。
  他却笑了:“行了,小姑娘,我要的就是这个。你的文件全了,我们正好明天上午有会。我把你这事儿报上去,三天之内,我给你结果。”
  “我不要别的结果,我要你们批钱。”我得给他砸实了。
  “能批。我答应你了。”
  我高兴坏了,差点蹦起来,跟他一连声地道谢,各种高帽也戴上了:李科长您可真是认真靠谱,我替老孙家谢谢您,您可是帮大忙了,哟您这衬衫太好看了是在万象城买的吧,您太太眼光真好… …——这些袁姐都教过,这关系得维护好,以后还用的上呢。
  李科长倒是颇为感慨,看着我说:“小姑娘,你叫夏洋是吧?你不错呀,我们这儿缺人手呢,你愿意来吗?”
  我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
  “怎么了?我们这儿肯定比你们社区待遇好呀。”
  “… …离我家太远了。上班累。”
  一个人从财务的办公室里出来,恰恰赶上了我这句话,正是徐宏泽。他看 看我。我看看我。我朝他点点头,之前虽然把钱退给他了,但是我心里面收下他的好,不当陌生人。可是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好像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这样回答,早就对我随遇而安,不求上进只求离家近的工作态度习以为常了。
  李科长说话算数,两天之后东北材料总公司那边批了款。八万元,比陈师傅报价还多了三万,维修基金到位,暂时放在了我们社区的公账上。陈师傅马上动工,孙家的房顶,外墙被彻底翻修。本小区最大的卫生和安全隐患排除。
  八月末,国务院创建卫生城市办公室来我市考核通过,s市被评为国家卫生城。
  还有一件大事儿是,我,我,我作为“创城工作先进个人”被表彰了,奖金两千元。
  从八月末一直到十一国庆,我胸缠金红色绶带的照片都贴在区委宣传部的网站和我们街道门口的告示栏上,袁姐和张阿姨都喜欢极了,每次进门出门看到那张照片都说我照得好:多漂亮,多喜庆,多带劲。张阿姨让我把这张照片给我爸妈,让他们拿着它去给我找对象,一找一个准儿,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单着了,速度快一点弄不好年底就能结婚,明年争取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跟她熟了之后还不敢怼回去了,暗暗受着。
  我自己可不太喜欢这张照片。
  怎么就那么巧,摄影师捕捉到了一个我非常奇怪
  的表情:眉头不动,眉尾向后扬起,略微眯缝着眼睛,扯着上下嘴角,露出两排牙齿——好像我妈找熟人在脸上打了便宜肉毒素的第四天,无论如何全力以赴,都笑得十分尴尬。
  第五章 (1)
  1.
  自从在单位当上了先进,我对人性又有了新的体会。
  我觉得其实人人都有点势利眼,包括,不,尤其是我自己的妈。
  她最近在家里似乎格外瞧得起我了:主动帮我整理书桌和床铺,不再絮絮叨叨地说我乱放东西;自从我挣工资之后,我妈很少给我零用钱,这几天忽然在我包包里塞了二百块让我下班吃雪糕;有一天中午我在单位吃完饭趴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儿,朦胧中忽然听见熟悉的笑声,趴到窗子上往外一看,居然是我妈领着好几个女朋友就在我们单位小院外面的宣传栏里看我评上先进,胸缠金色绶带的尴尬照片… …
  其实我妈这一年来对我一直不太好。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跟徐宏泽那场过程不咸不淡,结束得又不清不楚的恋爱。
  我妈跟我爸不一样。我爸觉得全天下的女孩儿没有一个比我强的,我没有上名校,没有当明星,没有谈恋爱,完全是因为别人不识货。我妈就自认为比较客观,很早就明确告诉过我爸,醒醒吧,咱们家夏洋呀,可以说除了性格还可以,不要强不咬尖儿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所以当时有人把徐宏泽介绍给我,而他在见了几次面之后愿意跟我持续交往之后,我妈一直活在一种温饱线以下的贫困人口忽然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梦幻气氛里。当然了,她当时有多高兴,我跟徐宏泽分手 之后她就有多烦我。以至于后来她对我基本放弃了治疗,再没有像从前一样给我张罗过男朋友。
  在单位评上了先进这件事情,让我妈对我重拾信心,好像经别人的眼睛又发现了我身上的好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又开始找人给我介绍对象了。有一天晚上吃完饭之后,我妈拿了一碗冰镇糖水杨梅,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边往我嘴里喂,一边劝,特别献媚地:去看看吧?啊?这个好,这个特别好,1米78,大连理工硕士毕业的,现在在环保局,家里面的人你秦阿姨都知根知底,你猜怎么着,细节都打听明白了,跟你一样,喜欢日本漫画。我转过身来,对我妈冷冷一笑,摇头道,你真是太不懂了,日本漫画细分起来门类众多,这个人,这个男孩,很难跟我喜欢一类的。我妈笑道,就好比你们都住在沈阳市,一个是沈河区,一个是皇姑区,总比你在沈阳,他在大连近吧?我嘴里嗦干净了她又塞进来的杨梅,吐掉果核,特别嚣张地:什么玩意儿沈河区皇姑区的,咋说没用,我就是不去。果核掉在地上,我妈向下看看再抬起头来,紧着眉毛,咬牙切齿似乎就要发作了,我赶紧蹲下把果核捡起来,躲回自己房间里面去了。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妈再让我去相亲的安排,是因为我心里面已经有别人了。
  我没开灯,躺在床上,脑海里面
  细致地勾勒着一个完美的男士的形象:帅,体贴,有钱,在国外念书回来的,特别温柔,斯文。他喜欢看芭蕾舞。经常去看辽宁芭蕾舞团的演出。他爱上了那个当主角的女演员,展开了热情的但是不失格调的追求。舞蹈演员终于沦陷了——他们两个相爱了——于是乎她的男朋友就归我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汪宁,小汪警官!
  这天晚上月亮非常大非常好,挂在宝蓝色的天空里,锃明瓦亮。对一个人的喜欢和想念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与这天地间的灵气有所沟通,便起身端坐到窗前,对着月亮抱拳许愿:各位神仙们,菩萨们,走过路过的,请听好,希望你们让小汪警官的女朋友遇上一个比小汪警官更好的男朋友,希望你们让她移情别恋,这样小汪警官就是我的了。信女愿意为此吃素一年。阿门。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