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 第42节
  后门处传来一声戏谑的笑。
  徐未然扭过头,见邢况单肩背着书包朝她走了过来。
  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来,两条长腿往前大喇喇伸着:“薅得开心吗?”
  徐未然没想到他还会过来,怔了一会儿。
  很快想到自己的职责,试着问:“你想先学哪一门?”
  她并没有当老师的经验,生怕自己会做不好,语气有些不自信。
  邢况看了眼她做到一半的卷子:“不用管我,你写你的。”
  “可我答应了……”她停顿了下,本来想说“答应了你妈妈”,话快出口时换了个称呼:“答应了阿姨给你辅导功课。”
  “我不是来了?”他侧头看她,目光意外得有些温柔。
  徐未然没办法在他的注视下还能保持无动于衷,避开他的眼睛:“你要是不想让我给你辅导,可以告诉秋阿姨,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没有不想。”
  邢况把一沓没做过的卷子拿了出来,随手扔在桌上。拿过桌上那支笔,放在手里转了两圈,散漫地说:“好学生,我要先做哪一张?”
  徐未然抿了抿唇,把他那些卷子拿了过来,找了其中一套出来,放在他面前:“这个。”
  “嗯。”邢况轻声应她,开始在卷子上写字。
  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说是接受她的辅导,让她给他补课,可他却没有占用她的时间。
  剩下的三个小时里,徐未然得以心无旁骛地刷题,弥补这段日子以来耽误掉的时间。
  教室里只听得到两个人写字时笔尖摩擦在试卷上的沙沙声。
  邢况偶尔停下笔,看一眼旁边的女孩。
  女孩神色认真,握着笔的手白嫩细软,手指上有不小心蹭到的墨痕。
  窗外的光线一点点稀薄,乌云很厚,半弯残月挂在已经开始泛黄的树顶。
  三个小时过去,徐未然开始收拾书包。感觉自己这样太过尸位素餐,拿钱拿得很不心安理得。
  “那个,”她主动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没有。”
  邢况把书包拎起来,走过她身边时把她的书包也拿了过来:“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徐未然想把书包要过来:“我去搭公交就好。”
  “外面黑。”他说。
  徐未然停了停步子,过了会儿才重新跟上去。
  走出教学楼不远有一排露天洗手台,邢况过去打开其中一个水龙头,试了试水温,扭头对她说:“过来。”
  徐未然好奇过去。
  他把她沾染了墨痕的右手捉住,放在水下冲了冲,拇指拂过她食指上的墨痕,一直到那点儿墨痕不见了才放开她。
  徐未然全身僵硬,感觉到手心被他塞了张纸巾。
  她极缓慢地把自己那只手擦干净。还好夜色浓重,灯光不是很亮,他看不到她脖子以上都是红的。
  “走吧。”他带着她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第几次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车里仍是淡淡的薄荷味,并没有别的陌生香气出现。后排座位上放着大小不一的盒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收拾。
  徐未然无意识地抠着右手食指,回去路上一直都没有再看邢况一眼。
  邢况把车停在美食街入口处,问她:“去吃饭?”
  她摇摇头:“我不饿。”
  在经历了第一次被女孩拉黑后,邢况再次经历了邀请女孩吃饭被拒。
  他下了车,过来把她这边的车门打开。
  见她仍没有下车的意思,他耐着性子倾身靠近了她,右手伸过去,绕过她细细的腰身,往旁边按了下,把她身上的安全带摘了。
  微微侧过头,唇贴在她耳边,离她粉粉的耳垂咫尺之遥:“我饿了,陪我去吃。”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有细小的电流从徐未然耳际开始,一路朝下流窜,让她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她难捱地缩了缩肩膀,不知所措地侧头看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分不清哪个是谁的呼吸。
  好在邢况的动作并没有保持太久,很快直起了身,在车边站着等她。
  她只好从车上下来,跟着他一起往美食街走。
  邢况把她带到上次来过的米线馆,给她点了碗麻辣汤底的米线。
  徐未然看到辣的食物胃口会变得好一点儿,一碗米线吃了有一大半下去。
  这家店的辣度很足,她喝了一杯饮料后才感觉舌头上的麻意好了些。
  临出店时,邢况去柜台又拿了盒甜牛奶给她,无比自然地把她手里的空饮料盒拿走,扔进垃圾桶。
  徐未然并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
  即使是很疼她的爸爸妈妈,在她上了初中后,就没有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过她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生在跟女生相处时,都是这样的。
  还是只有邢况会这样对她。
  她觉得邢况有点儿奇怪,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她,却总要频频靠近她,给她这样的或那样的错觉,错觉里每一个声音都在说,他好像是对她有意思的。
  他身边不乏各种各样的女生,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也并不是找不到比她漂亮的。她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这几天对他的态度也完全算不上好,为什么他还是要不停地朝她靠进,完全没有要跟她保持距离的意思。
  想不通。
  她干脆也不再去想。
  第1章 🔒夏蝉
  第二天放学后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徐未然和邢况在教室里各做各的事,并不会有太多交流。
  秋琼过来学校看过几次,发现这两个人补课时,基本上谁都不理谁。
  晚上邢况难得回家来拿东西。
  罐头跟在邢况身边打着转,喉咙里发出很委屈的呜咽声,想让邢况带它一起走。
  邢况随意在它头上揉了两下,安抚住它,拎起背包要走。
  “邢况,”秋琼赶紧跟过去:“你最近补习还好吧,我给你找的老师还可以吗?”
  邢况并不想让徐未然再回到以前打工的生活里去,说:“她很好。”
  “那就好。”秋琼笑了笑:“可我看你们是不是交流不太多啊?以前你们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邢况并没有说什么。
  秋琼:“我看她一个小姑娘家,还正是高三的时候,每天去打零工也太辛苦了,就想着她要是能帮你补习,多少能减轻点儿负担。可我去找了她几次,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宁愿做那种又苦又累的活儿,也不愿意来帮你补习。我担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你欺负她了?”
  邢况也想知道他和徐未然到底是出了什么矛盾,为什么她在一夜之间会突然变了态度,对他疏远很多。
  秋琼继续劝他:“如果真有什么矛盾,你要去好好哄哄她,不能让她一个人伤心。我看她那孩子心思比较细腻,想得比较多,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事就会伤心,一个人躲起来不肯跟人说。你去哄哄她,有什么误会就说清楚。女孩子家都是需要哄的,你总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可不行。”
  -
  徐未然早上称了体重。
  78.03斤,重了些。
  她对自己外貌还挺在意的,觉得是这几天晚饭吃得太晚才会长肉,下定决心要拒绝再跟邢况一起去吃饭。
  可当她又量了身高后,发现自己长到了一米五九。
  赤着脚的净身高,长到了一米五九。
  这个结果让她十分惊喜,下意识就想告诉邢况,她真的有在好好长高。
  是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结果。
  可是把手机掏出来,她才记起自己已经把邢况拉黑了。
  她无精打采地把手机收起来,背上书包去学校上课。
  因为不用再去打工的缘故,她可以把睡觉时间提前到零点。多了两个小时休息,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上课不会打瞌睡了。
  傍晚的时候,天空起了一层火烧云。夕阳如血,滚滚流云烧过来,快要把天空焚成灰烬。
  空荡荡的教室里,徐未然被外面的景色吸引,频频伸头往外看。大自然的景色总是神奇的,春华秋实,风霜雨雪,都值得人留恋。
  邢况见她的注意力早就跑了出去,起身道:“出去看。”
  徐未然跟着他出去,趴在走廊栏杆处,抬头看着美不胜收的天空,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邢况在一边看着她,笑了:“好看?”
  徐未然点点头,又问他:“不好看吗?”
  他看着她:“好看。”
  徐未然继续去看天上璀璨燃烧的火烧云。
  两秒后,或是三秒后,她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漫天火红的云彩下,邢况说出的那几个字:“没你好看。”
  十分明显的暗示。但也没有再继续往下挑破。无声的沉默里,暧昧像是发酵着的酒,缓缓又轻轻地酝酿在空气里。
  徐未然抓紧栏杆,用力得指节都发白。
  不努力抓着什么东西的话,她怕自己又一次在他面前轻易地缴械投降。
  两个人一直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火烧云慢慢褪去。
  他们回了教室,徐未然继续拿出卷子开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