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029、余竹君生产
“贺公子，你不用再找了，媚儿不想见你，你走吧！”
不想见？
赫连诺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情敌说的话了，不过也因此知道了媚儿究竟在哪个房间。
他眸色一深，朝着刘涵所在的房间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时，刘涵侧身挡在他前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压低声音道：“贺公子，你莫非是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
他说过，自己给不了媚儿想要的生活，所以主动退出。
但是现在呢？媚儿好不容易对自己好点了，他居然又上门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赫连诺眸色一深，抬手轻轻一拨，便将他推开了。刘涵竟是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气急败坏地喊着“贺公子请留步”。
“真是聒噪！”
赫连诺进门，袖子一甩，房门便碰地一声关紧了，也把刘涵和他的喊声关在了外边。
这个房间之前是另外一个姑娘的住处，只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位良人，已经赎身离开了。
后来，兰姨为了让大家都能跟这个姑娘一样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而后从良过上好日子，便把这个房间特意留了下来，专门给那些已经认定了要从良对象的姑娘们住。
其实她早就希望媚儿能够住进这里了，只是很可惜，有刘涵的时候她不喜欢，没能住进来。
后来有了赫连诺，她一心想着能够住进这里来了，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要给她赎身的意思。
是以如今心灰意冷之下，便主动跟刘涵一起住了进来。
虽然是一起住，其实还是没有同床，她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当赫连诺进门的时候，媚儿正侧身坐在床榻上，背对着他。
刚刚还满心热血的他，此时突然就词穷了。
“媚儿，我……”
媚儿没有要回转身子的意思，只是冷冷打断了他：“贺公子好雅兴啊！没想到又回到了烟花庄。只是可惜，公子怕是走错房间了吧？媚儿已经不是以前的媚儿了，如今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良，所以，这个房间里公子还是不要进来的好，免得刘公子伤心怪责于我。”
他还敢怪你？
赫连诺好看的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这个刘涵，口口声声说喜欢媚儿，居然敢责备她！
刘公子真是要大呼冤枉了，他哪里敢啊！整天哄着宠着媚儿还不给自己好脸色呢，若是怪责的话岂不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媚儿，我之前对不住你，你能不能……”
“不能！”
胡媚儿转过身来，一脸坚决和冷漠，看得赫连诺生生顿住了要往前的脚步。
只听她道：“贺公子，青楼女子也是有尊严的，我虽然比不上你身份贵重，但也请你尊重一下我和刘公子。我们如今是两情相悦，还望公子不要打扰我们。公子请回吧，刘公子在外边等了很久了，想必也着急了。”
“媚儿！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不好？我不相信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你之前不是……”
“之前什么？”
媚儿目光灼灼地盯着赫连诺，虽然手腕被他攥住，但依然被她冷冷地甩开了：“你也知道我之前喜欢你吗？我那么那么那么地喜欢你啊，可是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觉得自己好卑贱啊，付出了一颗真心却被你无情地践踏在地！贺公子，你请回吧，我胡媚儿的性子你或许了解得并不清楚，我可以爱一个人爱到付出一切，也可以在不爱这个人之后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而你，就是这个人。”
爱一个人便全身心地去爱，当不爱了，就是真的不爱了……
赫连诺怔怔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烟花庄走出来的，又是怎么回到了早点铺子里。
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吗？
看到赫连诺神色不对地离开，一直担心着的刘涵终于松了口气。
他兴冲冲地进了房间，却见媚儿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打开的窗前，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刘涵眼神一暗，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
“媚儿，让我抱抱你，就一下，就一下。”
刘涵近乎哀求的声音让媚儿的心里一颤，现在的刘涵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硬是降低自己的身段去迎合去讨好。
到头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刘涵又开口了：“媚儿，跟我走吧！我带你回江南去，以后再也不理会这里的人和事了，好不好？跟我走吧！我已经跟家里说好了，只要你肯跟我走，当家主母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走？
媚儿心口一紧，蓦地想起了刚刚离开的身影，终究是深吸一口气，掰开了刘涵环抱着自己的手臂。
“刘公子，我不想去江南。”
说完，便进了纱帐后边休息去了。
流连的纱帐唯美动人，波光粼粼，但刘涵知道，这纱帐是自己永远不能逾越的界限，不然，他连这个房间都不能踏足了。
余竹君的预产期应该是到了，若不是陈香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沈瑶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按照确切的日子来算，她这会儿应该已经生了啊！
“娘，听说男孩一般提前，女孩延后，是不是啊？”
一边给陈香娥检查骨折了的胳膊，沈瑶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却不想被陈香娥一口口水给吐了：“呸呸呸！胡说什么！别瞎说，你嫂子这胎肯定是男孩！一定是男孩！”
沈瑶撇了撇嘴，不是她不希望余竹君儿女双全，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听说的俗语罢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正要说话，外边六子突然跑了进来：“东家，东家！竹君嫂子要生了！”
其实正好有个沈家村的人来店里吃饭，知道沈瑶跟余竹君关系好特意说了一句。
余竹君今儿早上就开始疼了，因为村里目前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生孩子的，所以大家都十分关注。
“真的要生了？快点快点，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沈瑶十分不放心她，特别是还有婉儿。
现在他们都分家了，沈玉海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陈香娥的胳膊还没有好，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把自己之前为余竹君准备的一些补品都让六子放到了马车上。
赫连翊要赶车的，结果沈瑶什么都顾不上了，自己抢过缰绳就甩了一鞭子，连一向稳如泰山的赫连翊都差点儿撞到车厢上。
太过着急的缘故，沈瑶赶车赶得特别快，生生比平时少用了一半的时间。
等两人到沈家村的时候，赫连翊已经在车厢里撞了好几下脑袋和肩膀了，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
余竹君和沈玉海买的新房子前，除了马氏和沈子健以外，还围着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妇人，要不是知道余竹君此时正在里边生孩子，沈瑶都怀疑她们是来看马戏的。
“让让，让让！没见过生孩子的啊！都围在这里看什么？这么早就想着给拿礼钱呢？”
沈瑶不怎么待见这些重男轻女的妇人们，大家都是女人怎么就不喜欢女孩了？
本来是想用这句话把这几个妇人给激走的，却不想她们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耻。
“哎呦，要是生个儿子我就给拿礼钱，要是个丫头片子，呵呵呵。”
“别说的那么直白啊，这还没生呢，谁知道到底是个啥？”
“依我看啊，肯定是个儿子！你没看人家又是买房子又是做生意的？这要还是个闺女，至于费这么大劲？”
男孩是需要房子和银子娶媳妇儿的，女孩长大了就是人家的人了，所以生下来就是赔钱货，哪里还需要房子和银子？
这就是这些重男轻女的妇人们的想法。
沈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冷着脸睨了她们一圈，哼道：“呦！我看你们还是没有吃够生儿子的亏啊！行啊，以后你们家儿子娶媳妇儿谁也别想去镇上找媒人了，只要我一句话，没几个媒人敢接你们的生意！”
几个妇人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小丫头早已不是沈家任打任骂任人嘲讽的那个丑八怪了，她现在是小桃花，是河满镇最厉害最红的媒婆呢！
“别别，我们说错话了，丫头你可别生气啊，怎么说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可别这么见外啊！”
“就是啊丫头，婶子们年纪大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沈瑶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搭理她们了，径直进了院子。
几个妇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越在心里盼着余竹君这次还生个闺女出来了。
“大哥，怎么样了？多长时间了？”
沈玉海正搂着婉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着房里撕心裂肺一般的叫声沈玉海的脸煞白煞白的。
他想起了媳妇儿生婉儿时的模样，第一次生孩子没经验，他当时差点吓得晕过去。
可是现在婉儿都这么大了，怎么他还是这么紧张这么担忧？
“姑姑，我娘马上就能把小弟弟生出来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沈玉海一直听着房里的动静，都没听到沈瑶的话。
直到婉儿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他才反应过来。
跟沈瑶点了点头，沈玉海再次沉默起来。
沈瑶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静静地搂着婉儿坐在这里等着。
马氏居然也在门口等着呢，还一脸焦急的样子，只要房里有人出来端热水，她就赶紧上前问一句：“生了没？是男是女？”
看来她应该是问了好多次了，那些进进出出的帮忙的人都不愿意理她了。
余竹君的呼喊声还在继续，沈瑶有些纳闷，她以前生过婉儿了，按说第二胎会比较好生的呀，怎么这次还是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了。
正想着，房间里突然爆出一个洪亮的啼哭声，所有人几乎都精神起来了。门外看热闹那些妇人们，恨不得把脑袋探进门里边才好。
马氏本就在门口，此时更是快要趴在门上了，大力敲着门喊道：“是男是女啊？是不是男娃？是不是男娃啊？”
沈玉海也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门口，刚才在台阶上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他的退都麻了。
沈瑶也拉着婉儿凑了过来，等着里边的人们收拾妥当。
门吱扭一声开了，接生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了，笑眯眯地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小千金。”
是个女娃娃。
婉儿当先高兴地拍起了手来：“太好了，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以后我就是姐姐了！我以后可以带她去买漂亮的头绳了！”
村子里有好多姑娘都有弟弟妹妹的，只有她没有。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因为她以后可以有妹妹陪着了。
马氏失望了，嫌弃地瞪了婉儿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又是个丫头片子！一个又一个的都是赔钱货！真是气死人了！”
婉儿向来知道马氏不喜欢自己，而她也对马氏有些恐惧。不过现在他们不怕了，爹说过，以后有人欺负她就帮她把坏人打跑！
“我喜欢妹妹，只要是娘亲送给我的，我什么都喜欢！你不喜欢你就不要说话了，真是的！”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把马氏气得鼻子都快要歪了。
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在门口看热闹的妇人们，也都纷纷指责起婉儿来：“我就说嘛，这女娃娃早晚都是人家的人，瞧，这么小就敢把自己祖母撵出去！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另一个妇人也点头道：“哼，也就是这家人能容忍这丫头对着长辈大呼小叫的。这要是在我家，早就被我男人一棍子打出去了！”
“可不是吗？姑娘外向，果然是真的！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啊！”
“这才一个，屋里还有一个呢！也不知道这两个赔钱货养大了，他们一家得受多少罪呢！”
婉儿本来就不大，能够做到的反抗并不多，此时听到妇人们说的话，虽然不懂却也知道那些话不好听。
沈瑶眯了眯眼睛，牵紧了婉儿的手，安慰道：“她们都是一群长舌妇，婉儿以后不理她们好不好？读过书的女子最是通情达理，等会姑姑就带你去镇上，继续跟着何大哥一起学习写字好不好？以后姑姑还要送你笑笑到学堂里念书！”
念书就是一项烧钱的活儿，可不是几个钱就能打的了的，家里没点积蓄还真不敢这么说。
不过沈瑶现在可不在乎这些束脩，在她看来，只要能让孩子多念书有出息，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只是旁人可就不这样认为了。
很快便有个妇人酸不拉几地撇嘴，小声跟身边的妇人说道：“一个丫头片子认那么多字干啥？有啥用？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婉儿也听到了，之前跟笑笑在一起识字的时候，她也听陈香娥说过考状元什么的，所以现在听到妇人说她念书没用，倔强的小脸儿上满是不虞。
沈瑶拍拍婉儿的头，冲她温柔一笑，再抬头时眼中已是冷漠：“女孩子念书有什么不好？一个没念过书的女娃娃，将来只能嫁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吵不完的架。念过书呢？至少她可以走出去，找一个不用干活儿的男人。哼，你们天天说什么男孩好男孩好，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的儿子每个月能给你们多少钱？你们给他们又花了多少钱娶媳妇儿？”
她环顾四周，忍不住嗤了一声：“更可悲的是，就算你有房子有钱，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嫁过来呢！”
她这话可是真的，现在只要一听是沈家村的男娃，人家媒婆都不接！
马氏对此事可是深有体会，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她现在也想通了，在村里嘛，哪个女人不凶悍？只要能生儿子就行！
“可不是嘛！你们真以为你们能跟我家老二一样那么命好？正好告诉你们一声，我家老二两个月后就成亲了啊，到时候一起来喝喜酒啊！哈哈。”
现在沈家村名声不好，又突然加重了税收，想找个媳妇儿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可是，沈子健居然要成亲了！要成亲了！
妇人们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们都是有儿子的，有的儿子甚至比沈子健还要强得多呢，怎么他就先娶上媳妇儿了？
原本是来看沈家的笑话的，现在倒好，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几人落得没趣，转头就走了个干净。
马氏从未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好像以前不怎么不喜欢的那个二儿媳也不觉得不好了。
好巧不巧地，屋里传来一声婴孩儿的啼哭，马氏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又没能生出儿子，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本想说两句解解气，不过一看到沈瑶，终究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悻悻地转身就走了。
儿媳妇儿生孩子，作为婆婆的马氏不说帮忙伺候月子，居然转身就走，也真够奇葩了！
沈玉海仿佛早已看透了亲娘的心思，也没拦一下任由她离开了。
也对，或许此时让她离开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余竹君刚刚生完孩子，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若是她说了不中听的话，不还是余竹君受罪？
房间里还没收拾好，沈瑶看了看紧紧牵着婉儿小手儿翘首期盼的沈玉海，终于放下心来。
她今日特意过来，也是有些担心万一余竹君生了女儿会被沈玉海不待见。
但是现在，她不担心了。
“大哥，你一个人照顾嫂子和小侄女肯定忙不过来。婉儿就让我带走吧，反正她从小都跟着我的，不会认生的。”
既然马氏不靠谱，那伺候余竹君月子的事就都落在沈玉海身上了。沈瑶能够帮一点儿就算一点儿吧！
沈玉海看看软糯糯的小女儿，这些天余竹君身子不爽利，都是他带着闺女的。以前没现，带了这几天他真真是离不开这个鬼灵精的小东西了。
望着女儿眼睛里明显不舍的情绪，沈玉海笑了，说道：“多谢你，不过我能带好婉儿的，你放心吧！”
“可是……”
沈瑶看看依旧忙碌着的房间里边，有些不忍。
沈玉海便道：“下午我就托人把婉儿的外婆和外公接过来，反正现在家里地方大，他们可以随便住了。”
生婉儿的时候就是余竹君的母亲过来伺候月子的。
只是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分家，老太太只能跟闺女挤在一张炕上，还要时时看马氏的脸色，所以等余竹君出了月子以后，老太太就三步两回头地回去了。
沈瑶还记得当时老太太和余竹君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余竹君还差点儿因此没了奶水。
果然是不多坐月子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还是狗。
余竹君生第一个娃的时候，是真的伤心欲绝了。
不过现在既然沈玉海表了态，相信就算是马氏和沈忠才两口子找上门来挑事儿，余家老头儿老太太也不怕了。
说话间，稳婆她们已经将房间里收拾妥当了。
沈玉海立即抱起婉儿进了房，一见到虚弱不堪的余竹君，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竹君，辛苦你了。”
余竹君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和自责，手摸了摸身旁的小襁褓，笑得有些勉强：“又是个闺女，我……”
“别说了竹君，闺女好！你这么漂亮温柔，以后咱闺女肯定像你，不愁嫁不了好男人！”
沈玉海喜笑颜开，将婉儿放到了床上，小姑娘也感受到了娘亲的疲惫，十分乖巧地挨着她躺了下来，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嘬着小嘴儿睡觉的小妹妹，好玩极了。
沈瑶也进门来了，看了看那小家伙，忍不住笑道：“跟婉儿小时候一个样儿！”
不过比婉儿刚生下来的时候胖多了，看起来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呢！怪不得明明是二胎，却还疼了那么久。
“又有一个叫姑姑的喽！来，小美人儿，这是姑姑送你的见面礼哦，一定要好好收起来啊！”
沈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红绒的小布袋，从里边拿出了一条黄澄澄的金链子，链子上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小锁片，上边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十分小巧可爱。
别人送长命锁都是送银的，她倒好，一出手就是一个金的，沈玉海和余竹君两口子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啊！
小家伙现在还太小，这个东西不能给她戴上，所以沈瑶便将小布袋给了余竹君让她收起来。
余竹君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反正沈瑶和赫连翊应该很快就会成亲了，到时候她回一份厚礼就好了。
给了小的，若是不给大的，岂不是有些偏心了？
沈瑶笑眯眯地看着婉儿，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变戏法似的在婉儿面前一晃。
突然，一个金灿灿的小福袋出现在面前。
给刚出生的小家伙礼物还情有可原，可是婉儿都这么大了，若是再给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余竹君和沈玉海连忙拦着，都说着“婉儿大了不用给礼物了”之类的话。
沈瑶却是面色一肃，说道：“婉儿四岁还不到呢，怎么就成了大孩子了？在我眼里，婉儿就是个小孩子呢！再说了，这以后有了两个孩子，不管是干什么都要准备两份儿，别说婉儿是老大就不需要的话。大哥，你也有兄弟，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感受吗？”
当然记得，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是小时候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远的不说，就拿最近的来说。他提出分家的时候，爹娘只给了二两银子而已，在他们没有房子没有落脚地的时候不说帮忙就算了，结果还要过来跟他们讨要马氏看病的钱。
而弟弟沈子健呢？只是给他托人说个媒而已，马氏就眼睛都不眨地拿出了二两银子，至于后边还会不会拿其它的银子，恐怕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人才知道了。
沈玉海摸摸婉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瑶瑶说得对，婉儿只是大了三岁而已，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以前咱们条件不好，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给婉儿买。以后有了条件，自然是要大的小的人手一份了。来，婉儿，谢谢姑姑。”
见爹娘都同意自己收下这个可爱漂亮的小福袋，婉儿高兴坏了，两只眼睛都放着光，脆生生地喊道：“谢谢姑姑！”
“来，姑姑给你戴上！”
沈瑶招招手，就要给婉儿戴上。
余竹君哭笑不得，赶紧说道：“可不能戴，婉儿这么小，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
“怎么就会弄丢了？结实得呢，不会掉了的。”
婉儿这会儿正新鲜着呢，若是不让她戴上肯定就不高兴了。
将小福袋戴到了婉儿脖子上，沈瑶笑眯眯地看着她：“真漂亮！我家婉儿就是世上最最最漂亮的小姑娘了！”
婉儿小脸儿红扑扑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余竹君抿着嘴儿笑了，不过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要把那小福袋给收起来的。毕竟婉儿还太小了，丢了是小，若是不小心在外边露了财，被心怀不轨之人现就麻烦了。
婉儿这么小，她真的不能想象女儿被人掳走或者抢劫了会是什么样子。
知道沈玉海要去接余竹君的爹娘过来，沈瑶便让他驾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赫连翊留在沈家也没意思，索性便跟沈玉海一起去了。
余竹君刚生完孩子，现在还没有胃口，而且奶水还没有下来。小家伙儿这会儿只是光喝点儿温水不会饿着的，沈瑶留下来照顾个把时辰不成问题。
给余竹君喝了点儿红糖水，她便带着孩子沉沉地睡着了。
沈瑶牵着婉儿的小手到了院子里，赫连翊和沈玉海已经将陈香娥带过来的补品都放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篮子里是六十六个红鸡蛋，按照村里人的习惯，只要是生孩子都得送鸡蛋，而鸡蛋的多少则代表了两家之间的亲疏关系。
此时鸡蛋金贵着呢，得攒十天半个月才能攒个二十个。
所以一般关系的人也就送十六个鸡蛋而已，好点儿的有送三十的，有送三十六个的，像陈香娥这样送六十六个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除了鸡蛋还有几斤红糖和十斤小米，都是女人坐月子的标配。
余竹君家的新房子十分宽敞，北房三大间，中间堂屋，两边卧室。东西下房各两间，另外还有厨房仓房各一间。当然也少不了茅房和窝棚了。
这房子是之前那个主家早早就盖起来的了，那时候盖房子还便宜呢，整个房子造好以后也就花了不到三两银子。
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往里边添了不少新家具，卖给余竹君沈玉海两口子五两银子，其实并不算高。
厨房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柴火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锅碗瓢盆更是齐整完备。
沈瑶在放鸡蛋的时候甚至还在柜子里现了两只明显小了一号的小木碗，听婉儿说，那是她爹给她和妹妹亲手做的小碗，还有小勺子和小筷子呢！
婉儿还说，等妹妹会自己吃饭了，她还要跟妹妹比赛谁吃饭吃得快呢！
看得出来，婉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等沈瑶把鸡蛋小米放好，又开火烧了一锅热水。想了想，就又淘了点小米放进了锅里。
其实她很想做红糖小米粥的，可是她这个半吊子的厨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又怕丢人，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做小米粥了。
以防小米粥糊锅，沈瑶还时不时地跑过来揭开锅盖搅一搅。
一边看着锅一边跟婉儿在院子里玩，时间倒是过得也快，赫连翊沈玉海二人已经将余家老两口儿接来了。
余老先生年轻时是念过书的，所以即便是老了，他身上也带着几分书生特有的清贵之气。
倒是余老太太一脸慈祥，总是笑眯眯地，十分可亲的模样。
一看到两人，婉儿眼睛一亮三蹦两跳地就过去了，跟见到马氏时简直可以用天上地下来形容了。
余家老两口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外孙女，一来就抱着婉儿又是亲又是哄的，好不亲热。
老太太牵着婉儿进门看闺女和刚刚出生的另一个小外孙女了，余老先生则拎着一个小包袱跟随着进了北屋。
说实话，这还是他们老两口儿头一次来闺女女婿的新房子呢！
越看余老先生越满意，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男子汉还是要顶门立户的，爹没有看错你。”
被老丈人一夸，沈玉海脸上十分不自然，讪讪地笑了，赶紧从马车上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的东西都搬下来，主动往北屋的另一间卧室里放。
余老太太正好在对面屋子里看到了，赶紧出来了，拎起了其中一个红彤彤的小包袱笑道：“这个可不是给你们的，这里边都是我给小闺妮儿做的小衣裳和小垫子。她这会儿正是屁股上没有把门儿的时候呢，我给预备了三十多个小垫子呢！”
看吧，这就是当娘跟当婆婆的区别。
余竹君快要生娃了，马氏除了在生产当天过来看看是男是女，就扭头走了。别说伺候月子了，甚至连个小被子小褥子都没有准备。
再看亲娘拎来的小包袱里，又是小垫子又是小褥子的，还有两身儿小娃穿的衣裳呢！
沈瑶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了一声，果然见沈玉海的脸色也变了变。
余老太太抱着小包袱进屋跟闺女说话去了，沈玉海更加手脚麻利地往屋里搬东西了。
当亲爹娘都靠不住的时候，也就别怪孩子会越来越离心了。
伺候月子可不是给产妇做点好吃的，帮她端端饭就行了。还得时刻帮忙照看着小家伙，饿了渴了给闺女送吃送喝，在小家伙拉了尿了哭闹的时候换换尿布。
说实话，坐月子最累的不是产妇，而是伺候月子的人。
余竹君的娘亲看起来都四五十了，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看着她忙前忙后一刻不停的样子，沈瑶都觉得对不住她。
余老太太带着婉儿跟余竹君小家伙睡在一个卧室，余老先生自己睡在另一个卧室里。
原本沈玉海是要帮忙照顾月子的，不过被余老太太给拦住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你一个男人照顾的肯定不细心，娘这次来就是专门照顾月子的，你该睡觉就睡觉，可别累着了。她们娘三以后都靠你养活了，你可得把自己个儿给照顾好了才行。”
余老先生也连连点头：“你娘照顾君儿，我来做饭就行了。我听君儿说你刚接了个大买卖，可别耽误了你的大事，该忙你的就去忙你的，家里不用操心，有我们老两口儿呢！”
家里不用操心，有我们老两口儿呢！
沈玉海的眼泪突然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二老面前。
“爹娘，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竹君，我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是我的错！我向您二老誓，我一定会让她们娘仨过上好日子的！还有您二老，以后我给您俩养老送终！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不回家去了。”
余竹君是家中独女，余家老两口儿以前的确是想着跟女儿女婿一起住的，只是马氏沈忠才那两口子不同意，在女儿出了月子的时候就怂恿着沈玉海被他们给撵走了，也难怪沈玉海此时愧疚难当了。
不想见？
赫连诺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情敌说的话了，不过也因此知道了媚儿究竟在哪个房间。
他眸色一深，朝着刘涵所在的房间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时，刘涵侧身挡在他前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压低声音道：“贺公子，你莫非是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
他说过，自己给不了媚儿想要的生活，所以主动退出。
但是现在呢？媚儿好不容易对自己好点了，他居然又上门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赫连诺眸色一深，抬手轻轻一拨，便将他推开了。刘涵竟是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气急败坏地喊着“贺公子请留步”。
“真是聒噪！”
赫连诺进门，袖子一甩，房门便碰地一声关紧了，也把刘涵和他的喊声关在了外边。
这个房间之前是另外一个姑娘的住处，只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位良人，已经赎身离开了。
后来，兰姨为了让大家都能跟这个姑娘一样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而后从良过上好日子，便把这个房间特意留了下来，专门给那些已经认定了要从良对象的姑娘们住。
其实她早就希望媚儿能够住进这里了，只是很可惜，有刘涵的时候她不喜欢，没能住进来。
后来有了赫连诺，她一心想着能够住进这里来了，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要给她赎身的意思。
是以如今心灰意冷之下，便主动跟刘涵一起住了进来。
虽然是一起住，其实还是没有同床，她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当赫连诺进门的时候，媚儿正侧身坐在床榻上，背对着他。
刚刚还满心热血的他，此时突然就词穷了。
“媚儿，我……”
媚儿没有要回转身子的意思，只是冷冷打断了他：“贺公子好雅兴啊！没想到又回到了烟花庄。只是可惜，公子怕是走错房间了吧？媚儿已经不是以前的媚儿了，如今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良，所以，这个房间里公子还是不要进来的好，免得刘公子伤心怪责于我。”
他还敢怪你？
赫连诺好看的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这个刘涵，口口声声说喜欢媚儿，居然敢责备她！
刘公子真是要大呼冤枉了，他哪里敢啊！整天哄着宠着媚儿还不给自己好脸色呢，若是怪责的话岂不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媚儿，我之前对不住你，你能不能……”
“不能！”
胡媚儿转过身来，一脸坚决和冷漠，看得赫连诺生生顿住了要往前的脚步。
只听她道：“贺公子，青楼女子也是有尊严的，我虽然比不上你身份贵重，但也请你尊重一下我和刘公子。我们如今是两情相悦，还望公子不要打扰我们。公子请回吧，刘公子在外边等了很久了，想必也着急了。”
“媚儿！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不好？我不相信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你之前不是……”
“之前什么？”
媚儿目光灼灼地盯着赫连诺，虽然手腕被他攥住，但依然被她冷冷地甩开了：“你也知道我之前喜欢你吗？我那么那么那么地喜欢你啊，可是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觉得自己好卑贱啊，付出了一颗真心却被你无情地践踏在地！贺公子，你请回吧，我胡媚儿的性子你或许了解得并不清楚，我可以爱一个人爱到付出一切，也可以在不爱这个人之后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而你，就是这个人。”
爱一个人便全身心地去爱，当不爱了，就是真的不爱了……
赫连诺怔怔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烟花庄走出来的，又是怎么回到了早点铺子里。
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吗？
看到赫连诺神色不对地离开，一直担心着的刘涵终于松了口气。
他兴冲冲地进了房间，却见媚儿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打开的窗前，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刘涵眼神一暗，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
“媚儿，让我抱抱你，就一下，就一下。”
刘涵近乎哀求的声音让媚儿的心里一颤，现在的刘涵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硬是降低自己的身段去迎合去讨好。
到头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刘涵又开口了：“媚儿，跟我走吧！我带你回江南去，以后再也不理会这里的人和事了，好不好？跟我走吧！我已经跟家里说好了，只要你肯跟我走，当家主母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走？
媚儿心口一紧，蓦地想起了刚刚离开的身影，终究是深吸一口气，掰开了刘涵环抱着自己的手臂。
“刘公子，我不想去江南。”
说完，便进了纱帐后边休息去了。
流连的纱帐唯美动人，波光粼粼，但刘涵知道，这纱帐是自己永远不能逾越的界限，不然，他连这个房间都不能踏足了。
余竹君的预产期应该是到了，若不是陈香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沈瑶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按照确切的日子来算，她这会儿应该已经生了啊！
“娘，听说男孩一般提前，女孩延后，是不是啊？”
一边给陈香娥检查骨折了的胳膊，沈瑶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却不想被陈香娥一口口水给吐了：“呸呸呸！胡说什么！别瞎说，你嫂子这胎肯定是男孩！一定是男孩！”
沈瑶撇了撇嘴，不是她不希望余竹君儿女双全，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听说的俗语罢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正要说话，外边六子突然跑了进来：“东家，东家！竹君嫂子要生了！”
其实正好有个沈家村的人来店里吃饭，知道沈瑶跟余竹君关系好特意说了一句。
余竹君今儿早上就开始疼了，因为村里目前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生孩子的，所以大家都十分关注。
“真的要生了？快点快点，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沈瑶十分不放心她，特别是还有婉儿。
现在他们都分家了，沈玉海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陈香娥的胳膊还没有好，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把自己之前为余竹君准备的一些补品都让六子放到了马车上。
赫连翊要赶车的，结果沈瑶什么都顾不上了，自己抢过缰绳就甩了一鞭子，连一向稳如泰山的赫连翊都差点儿撞到车厢上。
太过着急的缘故，沈瑶赶车赶得特别快，生生比平时少用了一半的时间。
等两人到沈家村的时候，赫连翊已经在车厢里撞了好几下脑袋和肩膀了，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
余竹君和沈玉海买的新房子前，除了马氏和沈子健以外，还围着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妇人，要不是知道余竹君此时正在里边生孩子，沈瑶都怀疑她们是来看马戏的。
“让让，让让！没见过生孩子的啊！都围在这里看什么？这么早就想着给拿礼钱呢？”
沈瑶不怎么待见这些重男轻女的妇人们，大家都是女人怎么就不喜欢女孩了？
本来是想用这句话把这几个妇人给激走的，却不想她们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耻。
“哎呦，要是生个儿子我就给拿礼钱，要是个丫头片子，呵呵呵。”
“别说的那么直白啊，这还没生呢，谁知道到底是个啥？”
“依我看啊，肯定是个儿子！你没看人家又是买房子又是做生意的？这要还是个闺女，至于费这么大劲？”
男孩是需要房子和银子娶媳妇儿的，女孩长大了就是人家的人了，所以生下来就是赔钱货，哪里还需要房子和银子？
这就是这些重男轻女的妇人们的想法。
沈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冷着脸睨了她们一圈，哼道：“呦！我看你们还是没有吃够生儿子的亏啊！行啊，以后你们家儿子娶媳妇儿谁也别想去镇上找媒人了，只要我一句话，没几个媒人敢接你们的生意！”
几个妇人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小丫头早已不是沈家任打任骂任人嘲讽的那个丑八怪了，她现在是小桃花，是河满镇最厉害最红的媒婆呢！
“别别，我们说错话了，丫头你可别生气啊，怎么说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可别这么见外啊！”
“就是啊丫头，婶子们年纪大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沈瑶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搭理她们了，径直进了院子。
几个妇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越在心里盼着余竹君这次还生个闺女出来了。
“大哥，怎么样了？多长时间了？”
沈玉海正搂着婉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着房里撕心裂肺一般的叫声沈玉海的脸煞白煞白的。
他想起了媳妇儿生婉儿时的模样，第一次生孩子没经验，他当时差点吓得晕过去。
可是现在婉儿都这么大了，怎么他还是这么紧张这么担忧？
“姑姑，我娘马上就能把小弟弟生出来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沈玉海一直听着房里的动静，都没听到沈瑶的话。
直到婉儿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他才反应过来。
跟沈瑶点了点头，沈玉海再次沉默起来。
沈瑶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静静地搂着婉儿坐在这里等着。
马氏居然也在门口等着呢，还一脸焦急的样子，只要房里有人出来端热水，她就赶紧上前问一句：“生了没？是男是女？”
看来她应该是问了好多次了，那些进进出出的帮忙的人都不愿意理她了。
余竹君的呼喊声还在继续，沈瑶有些纳闷，她以前生过婉儿了，按说第二胎会比较好生的呀，怎么这次还是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了。
正想着，房间里突然爆出一个洪亮的啼哭声，所有人几乎都精神起来了。门外看热闹那些妇人们，恨不得把脑袋探进门里边才好。
马氏本就在门口，此时更是快要趴在门上了，大力敲着门喊道：“是男是女啊？是不是男娃？是不是男娃啊？”
沈玉海也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门口，刚才在台阶上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他的退都麻了。
沈瑶也拉着婉儿凑了过来，等着里边的人们收拾妥当。
门吱扭一声开了，接生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了，笑眯眯地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小千金。”
是个女娃娃。
婉儿当先高兴地拍起了手来：“太好了，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以后我就是姐姐了！我以后可以带她去买漂亮的头绳了！”
村子里有好多姑娘都有弟弟妹妹的，只有她没有。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因为她以后可以有妹妹陪着了。
马氏失望了，嫌弃地瞪了婉儿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又是个丫头片子！一个又一个的都是赔钱货！真是气死人了！”
婉儿向来知道马氏不喜欢自己，而她也对马氏有些恐惧。不过现在他们不怕了，爹说过，以后有人欺负她就帮她把坏人打跑！
“我喜欢妹妹，只要是娘亲送给我的，我什么都喜欢！你不喜欢你就不要说话了，真是的！”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把马氏气得鼻子都快要歪了。
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在门口看热闹的妇人们，也都纷纷指责起婉儿来：“我就说嘛，这女娃娃早晚都是人家的人，瞧，这么小就敢把自己祖母撵出去！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另一个妇人也点头道：“哼，也就是这家人能容忍这丫头对着长辈大呼小叫的。这要是在我家，早就被我男人一棍子打出去了！”
“可不是吗？姑娘外向，果然是真的！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啊！”
“这才一个，屋里还有一个呢！也不知道这两个赔钱货养大了，他们一家得受多少罪呢！”
婉儿本来就不大，能够做到的反抗并不多，此时听到妇人们说的话，虽然不懂却也知道那些话不好听。
沈瑶眯了眯眼睛，牵紧了婉儿的手，安慰道：“她们都是一群长舌妇，婉儿以后不理她们好不好？读过书的女子最是通情达理，等会姑姑就带你去镇上，继续跟着何大哥一起学习写字好不好？以后姑姑还要送你笑笑到学堂里念书！”
念书就是一项烧钱的活儿，可不是几个钱就能打的了的，家里没点积蓄还真不敢这么说。
不过沈瑶现在可不在乎这些束脩，在她看来，只要能让孩子多念书有出息，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只是旁人可就不这样认为了。
很快便有个妇人酸不拉几地撇嘴，小声跟身边的妇人说道：“一个丫头片子认那么多字干啥？有啥用？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婉儿也听到了，之前跟笑笑在一起识字的时候，她也听陈香娥说过考状元什么的，所以现在听到妇人说她念书没用，倔强的小脸儿上满是不虞。
沈瑶拍拍婉儿的头，冲她温柔一笑，再抬头时眼中已是冷漠：“女孩子念书有什么不好？一个没念过书的女娃娃，将来只能嫁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吵不完的架。念过书呢？至少她可以走出去，找一个不用干活儿的男人。哼，你们天天说什么男孩好男孩好，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的儿子每个月能给你们多少钱？你们给他们又花了多少钱娶媳妇儿？”
她环顾四周，忍不住嗤了一声：“更可悲的是，就算你有房子有钱，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嫁过来呢！”
她这话可是真的，现在只要一听是沈家村的男娃，人家媒婆都不接！
马氏对此事可是深有体会，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她现在也想通了，在村里嘛，哪个女人不凶悍？只要能生儿子就行！
“可不是嘛！你们真以为你们能跟我家老二一样那么命好？正好告诉你们一声，我家老二两个月后就成亲了啊，到时候一起来喝喜酒啊！哈哈。”
现在沈家村名声不好，又突然加重了税收，想找个媳妇儿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可是，沈子健居然要成亲了！要成亲了！
妇人们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们都是有儿子的，有的儿子甚至比沈子健还要强得多呢，怎么他就先娶上媳妇儿了？
原本是来看沈家的笑话的，现在倒好，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几人落得没趣，转头就走了个干净。
马氏从未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好像以前不怎么不喜欢的那个二儿媳也不觉得不好了。
好巧不巧地，屋里传来一声婴孩儿的啼哭，马氏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又没能生出儿子，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本想说两句解解气，不过一看到沈瑶，终究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悻悻地转身就走了。
儿媳妇儿生孩子，作为婆婆的马氏不说帮忙伺候月子，居然转身就走，也真够奇葩了！
沈玉海仿佛早已看透了亲娘的心思，也没拦一下任由她离开了。
也对，或许此时让她离开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余竹君刚刚生完孩子，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若是她说了不中听的话，不还是余竹君受罪？
房间里还没收拾好，沈瑶看了看紧紧牵着婉儿小手儿翘首期盼的沈玉海，终于放下心来。
她今日特意过来，也是有些担心万一余竹君生了女儿会被沈玉海不待见。
但是现在，她不担心了。
“大哥，你一个人照顾嫂子和小侄女肯定忙不过来。婉儿就让我带走吧，反正她从小都跟着我的，不会认生的。”
既然马氏不靠谱，那伺候余竹君月子的事就都落在沈玉海身上了。沈瑶能够帮一点儿就算一点儿吧！
沈玉海看看软糯糯的小女儿，这些天余竹君身子不爽利，都是他带着闺女的。以前没现，带了这几天他真真是离不开这个鬼灵精的小东西了。
望着女儿眼睛里明显不舍的情绪，沈玉海笑了，说道：“多谢你，不过我能带好婉儿的，你放心吧！”
“可是……”
沈瑶看看依旧忙碌着的房间里边，有些不忍。
沈玉海便道：“下午我就托人把婉儿的外婆和外公接过来，反正现在家里地方大，他们可以随便住了。”
生婉儿的时候就是余竹君的母亲过来伺候月子的。
只是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分家，老太太只能跟闺女挤在一张炕上，还要时时看马氏的脸色，所以等余竹君出了月子以后，老太太就三步两回头地回去了。
沈瑶还记得当时老太太和余竹君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余竹君还差点儿因此没了奶水。
果然是不多坐月子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还是狗。
余竹君生第一个娃的时候，是真的伤心欲绝了。
不过现在既然沈玉海表了态，相信就算是马氏和沈忠才两口子找上门来挑事儿，余家老头儿老太太也不怕了。
说话间，稳婆她们已经将房间里收拾妥当了。
沈玉海立即抱起婉儿进了房，一见到虚弱不堪的余竹君，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竹君，辛苦你了。”
余竹君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和自责，手摸了摸身旁的小襁褓，笑得有些勉强：“又是个闺女，我……”
“别说了竹君，闺女好！你这么漂亮温柔，以后咱闺女肯定像你，不愁嫁不了好男人！”
沈玉海喜笑颜开，将婉儿放到了床上，小姑娘也感受到了娘亲的疲惫，十分乖巧地挨着她躺了下来，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嘬着小嘴儿睡觉的小妹妹，好玩极了。
沈瑶也进门来了，看了看那小家伙，忍不住笑道：“跟婉儿小时候一个样儿！”
不过比婉儿刚生下来的时候胖多了，看起来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呢！怪不得明明是二胎，却还疼了那么久。
“又有一个叫姑姑的喽！来，小美人儿，这是姑姑送你的见面礼哦，一定要好好收起来啊！”
沈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红绒的小布袋，从里边拿出了一条黄澄澄的金链子，链子上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小锁片，上边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十分小巧可爱。
别人送长命锁都是送银的，她倒好，一出手就是一个金的，沈玉海和余竹君两口子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啊！
小家伙现在还太小，这个东西不能给她戴上，所以沈瑶便将小布袋给了余竹君让她收起来。
余竹君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反正沈瑶和赫连翊应该很快就会成亲了，到时候她回一份厚礼就好了。
给了小的，若是不给大的，岂不是有些偏心了？
沈瑶笑眯眯地看着婉儿，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变戏法似的在婉儿面前一晃。
突然，一个金灿灿的小福袋出现在面前。
给刚出生的小家伙礼物还情有可原，可是婉儿都这么大了，若是再给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余竹君和沈玉海连忙拦着，都说着“婉儿大了不用给礼物了”之类的话。
沈瑶却是面色一肃，说道：“婉儿四岁还不到呢，怎么就成了大孩子了？在我眼里，婉儿就是个小孩子呢！再说了，这以后有了两个孩子，不管是干什么都要准备两份儿，别说婉儿是老大就不需要的话。大哥，你也有兄弟，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感受吗？”
当然记得，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是小时候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远的不说，就拿最近的来说。他提出分家的时候，爹娘只给了二两银子而已，在他们没有房子没有落脚地的时候不说帮忙就算了，结果还要过来跟他们讨要马氏看病的钱。
而弟弟沈子健呢？只是给他托人说个媒而已，马氏就眼睛都不眨地拿出了二两银子，至于后边还会不会拿其它的银子，恐怕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人才知道了。
沈玉海摸摸婉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瑶瑶说得对，婉儿只是大了三岁而已，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以前咱们条件不好，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给婉儿买。以后有了条件，自然是要大的小的人手一份了。来，婉儿，谢谢姑姑。”
见爹娘都同意自己收下这个可爱漂亮的小福袋，婉儿高兴坏了，两只眼睛都放着光，脆生生地喊道：“谢谢姑姑！”
“来，姑姑给你戴上！”
沈瑶招招手，就要给婉儿戴上。
余竹君哭笑不得，赶紧说道：“可不能戴，婉儿这么小，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
“怎么就会弄丢了？结实得呢，不会掉了的。”
婉儿这会儿正新鲜着呢，若是不让她戴上肯定就不高兴了。
将小福袋戴到了婉儿脖子上，沈瑶笑眯眯地看着她：“真漂亮！我家婉儿就是世上最最最漂亮的小姑娘了！”
婉儿小脸儿红扑扑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余竹君抿着嘴儿笑了，不过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要把那小福袋给收起来的。毕竟婉儿还太小了，丢了是小，若是不小心在外边露了财，被心怀不轨之人现就麻烦了。
婉儿这么小，她真的不能想象女儿被人掳走或者抢劫了会是什么样子。
知道沈玉海要去接余竹君的爹娘过来，沈瑶便让他驾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赫连翊留在沈家也没意思，索性便跟沈玉海一起去了。
余竹君刚生完孩子，现在还没有胃口，而且奶水还没有下来。小家伙儿这会儿只是光喝点儿温水不会饿着的，沈瑶留下来照顾个把时辰不成问题。
给余竹君喝了点儿红糖水，她便带着孩子沉沉地睡着了。
沈瑶牵着婉儿的小手到了院子里，赫连翊和沈玉海已经将陈香娥带过来的补品都放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篮子里是六十六个红鸡蛋，按照村里人的习惯，只要是生孩子都得送鸡蛋，而鸡蛋的多少则代表了两家之间的亲疏关系。
此时鸡蛋金贵着呢，得攒十天半个月才能攒个二十个。
所以一般关系的人也就送十六个鸡蛋而已，好点儿的有送三十的，有送三十六个的，像陈香娥这样送六十六个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除了鸡蛋还有几斤红糖和十斤小米，都是女人坐月子的标配。
余竹君家的新房子十分宽敞，北房三大间，中间堂屋，两边卧室。东西下房各两间，另外还有厨房仓房各一间。当然也少不了茅房和窝棚了。
这房子是之前那个主家早早就盖起来的了，那时候盖房子还便宜呢，整个房子造好以后也就花了不到三两银子。
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往里边添了不少新家具，卖给余竹君沈玉海两口子五两银子，其实并不算高。
厨房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柴火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锅碗瓢盆更是齐整完备。
沈瑶在放鸡蛋的时候甚至还在柜子里现了两只明显小了一号的小木碗，听婉儿说，那是她爹给她和妹妹亲手做的小碗，还有小勺子和小筷子呢！
婉儿还说，等妹妹会自己吃饭了，她还要跟妹妹比赛谁吃饭吃得快呢！
看得出来，婉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等沈瑶把鸡蛋小米放好，又开火烧了一锅热水。想了想，就又淘了点小米放进了锅里。
其实她很想做红糖小米粥的，可是她这个半吊子的厨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又怕丢人，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做小米粥了。
以防小米粥糊锅，沈瑶还时不时地跑过来揭开锅盖搅一搅。
一边看着锅一边跟婉儿在院子里玩，时间倒是过得也快，赫连翊沈玉海二人已经将余家老两口儿接来了。
余老先生年轻时是念过书的，所以即便是老了，他身上也带着几分书生特有的清贵之气。
倒是余老太太一脸慈祥，总是笑眯眯地，十分可亲的模样。
一看到两人，婉儿眼睛一亮三蹦两跳地就过去了，跟见到马氏时简直可以用天上地下来形容了。
余家老两口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外孙女，一来就抱着婉儿又是亲又是哄的，好不亲热。
老太太牵着婉儿进门看闺女和刚刚出生的另一个小外孙女了，余老先生则拎着一个小包袱跟随着进了北屋。
说实话，这还是他们老两口儿头一次来闺女女婿的新房子呢！
越看余老先生越满意，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男子汉还是要顶门立户的，爹没有看错你。”
被老丈人一夸，沈玉海脸上十分不自然，讪讪地笑了，赶紧从马车上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的东西都搬下来，主动往北屋的另一间卧室里放。
余老太太正好在对面屋子里看到了，赶紧出来了，拎起了其中一个红彤彤的小包袱笑道：“这个可不是给你们的，这里边都是我给小闺妮儿做的小衣裳和小垫子。她这会儿正是屁股上没有把门儿的时候呢，我给预备了三十多个小垫子呢！”
看吧，这就是当娘跟当婆婆的区别。
余竹君快要生娃了，马氏除了在生产当天过来看看是男是女，就扭头走了。别说伺候月子了，甚至连个小被子小褥子都没有准备。
再看亲娘拎来的小包袱里，又是小垫子又是小褥子的，还有两身儿小娃穿的衣裳呢！
沈瑶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了一声，果然见沈玉海的脸色也变了变。
余老太太抱着小包袱进屋跟闺女说话去了，沈玉海更加手脚麻利地往屋里搬东西了。
当亲爹娘都靠不住的时候，也就别怪孩子会越来越离心了。
伺候月子可不是给产妇做点好吃的，帮她端端饭就行了。还得时刻帮忙照看着小家伙，饿了渴了给闺女送吃送喝，在小家伙拉了尿了哭闹的时候换换尿布。
说实话，坐月子最累的不是产妇，而是伺候月子的人。
余竹君的娘亲看起来都四五十了，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看着她忙前忙后一刻不停的样子，沈瑶都觉得对不住她。
余老太太带着婉儿跟余竹君小家伙睡在一个卧室，余老先生自己睡在另一个卧室里。
原本沈玉海是要帮忙照顾月子的，不过被余老太太给拦住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你一个男人照顾的肯定不细心，娘这次来就是专门照顾月子的，你该睡觉就睡觉，可别累着了。她们娘三以后都靠你养活了，你可得把自己个儿给照顾好了才行。”
余老先生也连连点头：“你娘照顾君儿，我来做饭就行了。我听君儿说你刚接了个大买卖，可别耽误了你的大事，该忙你的就去忙你的，家里不用操心，有我们老两口儿呢！”
家里不用操心，有我们老两口儿呢！
沈玉海的眼泪突然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二老面前。
“爹娘，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竹君，我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是我的错！我向您二老誓，我一定会让她们娘仨过上好日子的！还有您二老，以后我给您俩养老送终！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不回家去了。”
余竹君是家中独女，余家老两口儿以前的确是想着跟女儿女婿一起住的，只是马氏沈忠才那两口子不同意，在女儿出了月子的时候就怂恿着沈玉海被他们给撵走了，也难怪沈玉海此时愧疚难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