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真的?
  真的。我自己就是大夫。
  今后不要再坐在栏杆上了,幸亏是摔进来,假如是摔出去,伤势难以预测。瑞王松了口气,目光一扫,忽然发现:
  咦?
  奇了,意外突发,酒壶为什么没摔掉?
  瓷质酒壶,完好无损,被宋慎稳稳握着。
  瑞王愣了愣,一把抢过酒壶,昂首质问:你摔倒时,酒壶为什么没摔碎?
  糟糕,露馅了。
  宋慎尴尬之余,硬着头皮答:陈年美酒,摔倒也得护着它,浪费了忒可惜。
  瑞王方才关心则乱,冷静后立即明白了,席地而坐,靠着栏杆,扶额说:有时候,本王真想狠狠罚你一顿!
  殿下息怒,息怒息怒。
  还装?还不起来?
  是!宋慎一骨碌起身,与对方并肩,正襟危坐,作恭谨状。
  瑞王余光瞥视,气着气着,忍不住笑起来,行了行了,你如此正经,本王十分不习惯。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你喜欢的,宋某尽量、尽量装一装。
  瑞王哑然失笑,还想装?算了罢,本王委实有些受不了惊吓。
  两情相悦,只有恼意,没有真怒。
  宋慎小心翼翼哄好了人,意欲拿回酒壶,却失败了。
  抄没此酒,作为对你的惩罚。瑞王神态威严。
  宋慎理亏,好吧。
  瑞王敲了敲酒壶,又闻闻酒香,随口问:什么美酒?值得你摔倒也护着它。他没多想,就着壶嘴,本想尝一小口,谁知酒壶颇沉,一倾倒,冷不防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液溢出,湿了脖子和衣领。
  烈酒入喉,素不饮酒的人瞬间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怎、怎么瑞王狼狈咳嗽,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水,而是烈火,无比辛辣,又烫又呛,涨红着脸说:太辣咳咳
  宋慎皱眉,一把将酒壶拿回并撂开,单膝跪地,为对方拍背顺气,此乃陈年烈酒,你一向不饮酒,猛灌,当然受不了。
  太、太辣了。瑞王下意识想吐掉它,酒液却已经入喉,霎时岔了气,辛辣酒液在喉咙里乱窜,犹如雪上加霜,被呛得无法呼吸,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眼泛泪花。
  嘘,别说话,忍忍,咳顺了气就好了。
  宋慎干着急,不假思索,抱住了对方,卷起袖子为其擦拭溢出的酒液。
  咳咳,咳咳咳。
  瑞王呛咳半晌,艰难平复了呼吸,脸通红,气喘吁吁,眸光水亮,沾了烈酒的唇润泽,疲惫批评道:这种东西,也叫美酒?简直比药还难喝。
  宋慎目光深邃,凝视怀里虚软无力的人,蓦地涌起一股悸动,低声说:我的错,不该把它带到殿下面前。
  还难受吗?
  瑞王摇摇头,挣了挣,却未能挣脱。
  因为,宋慎魔怔了似的,不仅没松手,还缓缓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周六的更新!
  第44章 流言
  盛夏之夜,月色柔和, 凉风徐徐吹拂, 吹得周围竹林枝叶摇摆, 飒飒作响。
  静谧中,不知名的虫儿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热闹吱吱呀呀,乱人思绪。
  虫鸣声不休, 一阵远, 一阵近,宋慎醉酒醺醺然,感觉像是回到了故乡, 仿佛置身于南境师门后山的茂盛竹林里,惬意游玩,无忧无虑。
  但,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与童年相比, 既相同, 又不同。
  相同的是明月清辉、竹林凉风、陈年美酒,不同的是,他怀里多了一个人。
  你瑞王抬手一推,对方纹丝不动。
  宋慎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嘘,别动。
  两人被栏杆阴影淹没, 对视片刻,斯文皇子受不了江湖掌门鹰隼般的锐利目光,败下阵来,扭头了。
  瑞王半躺在地上,方才被烈酒呛得咳嗽狠了,眸光水亮,头晕脑胀,有些不清醒,茫然问:你又想做什么?
  宋慎不答话,呼吸间满是酒气,在醉意与悸动夹击之下,神智也开始不清醒。
  别跪着,起来。瑞王又推了推,对方仍是纹丝不动。
  宋慎单膝跪地,魔怔了似的,目不转睛,端详昔日恨不能揍其一顿以泄愤的难缠皇子,缓缓低头,额头贴着对方的额头。
  肌肤相贴。
  刹那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瑞王呆了呆,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烫,好烫。你生病了?发热?
  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病了?
  宋慎先摇头,旋即点头,低沉浑厚的嗓音略显沙哑,一本正经答:唔,宋某病了。为殿下病的。
  为我病的?
  瑞王听得一愣,被抱着勒得有些难受,一边挣扎,一边叹道:少胡说,你没病,分明又喝醉了!早知道,干脆撤了酒,逼你和我一起品茶,省得
  话音未落,他的嘴忽然被堵住了。
  瑞王停止挣扎,脑海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睁大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胆大包天门客。
  其实,宋慎的脑海亦一片空白。
  年轻掌门激动,霸道搂抱心仪之人,目光却深邃温柔,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俯身,唇相贴,轻柔摩挲。
  你
  大胆!瑞王心如擂鼓,屏住呼吸,下意识推搡。
  宋慎情不自禁,耳语说:别怕。且容我放肆一回,就一会儿,稍后任你发落。
  倘若认真处罚,你还能活命吗?瑞王急促眨了眨眼睛,彼此贴近得呼吸交织,心里眼里只有对方。
  皎洁月色笼罩着竹楼露台,四周静悄悄,耳畔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与心跳声。
  宋慎一直单膝跪地,满腔珍惜情意涌动,目光亮得吓人。
  怎么办?面对门客此举,究竟应该怎么办?
  瑞王苦恼思考,似乎被对方身上的烈酒气息熏醉了,迷迷糊糊,倏尔清醒,倏尔沉迷,清醒时推搡,沉迷时揪扯,毫无章法,把对方的武袍揉搓得皱巴巴。
  他们隐蔽在栏杆阴影里,静静相拥,玄色武袍与霜色绸袍堆叠,说不出地亲密。
  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屏住呼吸的瑞王窒得难受,喃喃提醒,你刚才说就一会儿,好了吧?
  宋慎哄道:再多一会儿,行么?
  不行。
  瑞王眸光水亮,狼狈别开脸,浑身酒气,一喝醉就胡闹,不像话。
  宋慎确实浑身酒气,醺醺然,却始终能克制住冲动,含笑说:熏着殿下了,草民该死。
  快、快起来。瑞王拽了拽被压住的袍子,环顾四周,不无顾虑,万一被下人看见,如何解释得清!
  秋夜凉风一吹,宋慎定定神,叹了口气,搀扶对方站起,低头为对方整理头冠、头发与衣服,低声说:草民该死,冒犯了殿下,殿下心里要是有气,可以打我一顿。
  瑞王努力板起脸,却默许对方为自己整理服饰,打你有什么用?
  宋慎恳切答:出出气。以免愤怒郁结于心,伤身。
  瑞王凝视俊朗门客饱含温柔的桃花眼,白皙修长的食中二指捏了捏眉心,纵容叹息,算了罢,我哪里打得过你。
  啧,对着你,我还能还手不成?
  宋慎即刻后退两步,摊开双臂,招呼道:来,随便打,宋某绝不还手!
  这时,瑞王才发现,对方的领口歪斜敞开,露出一小片结实胸膛那是刚才相拥推搡间,被他用力揪扯造成的。
  宋慎懊悔自己孟浪了,想方设法赔小心,拿起酒壶塞给对方,教导道:没跟人动过手吧?无妨,我教你,喏,拿着酒壶,砸我,朝脑袋砸!
  瑞王错愕捧着酒壶,绷不住脸,差点儿笑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殴打他人,有辱斯文。
  也对。
  宋慎莞尔,突然自己把脑袋碰向酒壶,无需你动手,我自罚!
  瑞王被轻轻一撞,没捧稳酒壶,酒液溅出,溅湿了两人衣服,小心
  好酒!宋慎笑眯眯,再度靠近,再砸一下?
  瑞王招架不住,顷刻便被安抚得消了气,摆摆手,行了行了!衣服弄得脏兮兮,不知下人会如何猜测。
  不脏啊,来,我帮你擦干净。
  宋慎勤勤恳恳,仔细擦拭一通,低声问:不生气了?
  哼。瑞王慢条斯理掸了掸袖子,生不起气来。
  宋慎松了口气,眼前人是心上人,又亲昵拥吻了一通,为对方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他招呼道:风大,别站这儿,咱们回亭子里坐。
  不知不觉间,瑞王已经十分习惯被唯一的门客照顾,甚至信任依赖,依言返回凉亭,落座后才察觉不对劲,疑惑问:奇怪,小半个晚上了,怎么没一个下人出现?
  宋慎并不意外,没眼色的,当不了王府下人。
  瑞王倒茶的动作一顿,嗯?
  下人怕打扰咱们,未经传唤,谁也不敢贸然出现。
  宋慎神采奕奕,心潮澎湃起伏,没头没尾,激动脱口说:宋某罪该万死,心知与殿下身份悬殊,却动了非分之想目前,我正在尝试立业,但愿有朝一日,外人议论咱们时,是势均力敌、金兰结契,而非人人嘲笑瑞王鬼迷心窍瞎了眼。
  什么?瑞王喝茶解渴,一时间未能领悟。
  宋慎目光坚毅,这种事有损殿下名誉,将来若是秘密泄露,我责无旁贷,当
  泄露又如何?泄露就泄露。
  瑞王平静打断,放下茶杯,威严说:本王乐意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何需你带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何必畏惧非议?
  说得好!
  宋慎意外且动容,行至栏杆旁,仰望皎洁月亮,举手作发誓状,郑重道:苍天在上,日月可鉴,宋慎要是辜负了赵泽琛,今生不得好死,轮回世世不得为人!
  瑞王讶异站了起来,四目对视,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轻声说:小声点儿,赌咒发誓的,多不吉利。
  宋慎刚想开口,远处小厅门口突兀响起一声咳嗽:
  咳咳!
  宋大夫,你在干什么?
  管事太监王全英,忒不放心,独自登上露台,踌躇不前,眯着老花眼望向凉亭,关切问:刚才,是殿下在咳嗽吗?怎么啦?莫非吹风着凉身体不适?
  瑞王深吸口气,若无其事答:没什么,本王刚才喝了口酒,岔气了而已。
  啊?今晚上的可是烈酒!宋大夫,你怎么没拦着呐?殿下忌酒,你不知道吗?
  宋慎摸摸鼻子,抱歉,我的失误,未能及时阻拦。
  老太监不满地靠近,端详一番,更不满了,唉哟,衣服都打湿了,您究竟喝了多少?
  就一口。瑞王轻描淡写,酒壶倒了,溅湿了衣服。
  老太监压根不信,却不便直白询问,憋得难受,劝道:很晚了,殿下该歇息了。
  宋慎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披风,为对方披上,确实不早了,听王公公的,赶紧回房歇息。
  好吧。瑞王衣来伸手,自然地接受照顾。
  老太监旁观,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他思前想后,选择悄悄行动,追赶上已经踏出瑞王府大门的宋慎。
  宋大夫!
  等会儿!
  宋慎牵着马止步,诧异问:王公公,有什么事吗?
  这坛酒,请带回去品尝。
  老太监屏退随从,双手奉上酒,此乃惠妃娘娘所赐,她听说你喜欢品酒,特意派人去御酒坊挑选的佳酿。
  往日,你都是吩咐小厮跑腿,今天为什么亲自跑腿送来?宋慎犯了嘀咕,接过礼物说:有劳公公。等下次有机会进宫,我一定当面谢过娘娘。
  有件事,咱家必须提醒你了。
  什么事?
  老太监装糊涂已久,委实憋不住了,开门见山,耳语透露道:近日,宫里有了些风言风语,议论你和我们殿下唉,也不知是谁最先嚼舌根,怀疑你和殿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怀疑你们有断袖之癖。
  宋慎神色一凛,竟有此事?我没听说。
  宫中秘闻,刚刚开始流传,你当然不知。
  实话告诉你,娘娘已经听说了,昨天传咱家问话,咱家没辙,只能推说下人造谣生非、用心险恶、毁谤殿下。老太监束手无策,愁眉苦脸,殿下尚不知情,娘娘不愿儿子烦恼,吩咐暂且瞒着。
  宋慎略一沉吟,多谢公公告知,我知道了,回去便思考应对之策!
  老太监意有所指,我们娘娘,只有一个儿子,视如心肝宝贝,盼望殿下早日成家,渴望抱孙子,你却勾引唉,宋大夫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宋某明白。
  你下次进宫,娘娘不一定客气以礼相待了,切记,务必提前准备解释之辞。
  宋慎从善如流,多谢公公提点。他话锋一转,低声问:这件事,不知公公是如何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