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_第314章
  但干他们这行的,惭愧不能当饭吃,顺杆往上爬才是真的。老蔡咬了咬牙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注意着点,多费费心。你听我说,要是能确定存放大货的地下工厂在哪里——”
  就在这时,江停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脸色霎时微变。
  老蔡身后不远处有个走廊拐角,白天时已经被堵上了,是条死路。但现在却有脚步声正轻轻从后面走出来,而且就在老蔡声音响起的同时,那脚步猝然停住了。
  墙后露出半道身影,被月光投在地面上,就像从黑暗中探出上半身的鬼魅。
  “要是能确定存放大货的地下工厂在哪里——”
  电光石火间,江停眼睛一抬,正对上老蔡的目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我们,”老蔡看清那口型代表什么,登时一股滚烫的血全数冲上头顶,又瞬间化作了刺骨的坚冰,从头皮到耳膜轰地就炸了起来!
  “我们,”他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多少年来无数次刀尖行走的经历救了他:
  “我们老板绝不亏待你,多少感谢费都好说,要不交易完成后给你抽这个数!”
  恐怖的安静笼罩了一切。
  “……”江停视线紧盯着老蔡,似乎对不远处慢慢踱步而出的人毫无觉察,不乏嘲讽地哼笑了声:“感谢费。”
  老蔡不敢动作,更不敢回头,直勾勾往前看着他。
  “我安心待在这里,多少钱多少生意都能拿到,跟王鹏飞通消息,他能给我什么?做生意就好好做,再过阵子要下雪了,大家都早点完事早点回家,横生枝节对我们双方都不好,明白么?”
  老蔡额角冷汗滚滚而下,只见江停一手仍在火上,另一手不耐烦地挥了挥:
  “跟你们老板说,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就省着点,滚吧!”
  篝火摇曳窜动,堂屋酒宴的喧杂遥遥传来,身后毫无动静。
  老蔡退后两步,裤管里的腿肚子在颤抖,狠狠咽了口唾沫:
  “你……你这人别不识好歹,走着瞧!”
  江停一哂,老蔡气呼呼地梗着脖子大步走了。
  堂屋外再度恢复安静,江停不动声色,仍旧站在篝火边烤手。走廊拐角后那半道身影凝固似的没动,足足的过了一根烟工夫,终于悉悉索索响起,一道脚步踩着碎石树枝声走到了近前。
  江停这才回过头,只见闻劭身上带着酒气,在火光映衬中笑道:“你还没走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语气总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微妙感。江停笑了笑没说话,只听他问:“我刚才看见有个人从这里经过,是谁?”
  “哦,那姓蔡的。”
  “他来干什么?”
  江停没吭声,迎着闻劭的注视,悠然烤了会儿火,才笑问:“我告诉了你,万一我也吃挂落怎么办。”
  闻劭说:“那怎么会?你多想了。”
  “小事,而且已经处理好了,算了吧。”
  闻劭不为所动,微微笑看着他。
  “……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江停终于无奈地妥协了,“他来打听咱们把大货藏在哪,说王鹏飞愿意给我感谢费。我已经把他打发了,现在你看着要杀要剐,随便吧。”
  闻劭眼底的笑容这才终于有了些真意,摇头唏嘘道:“王鹏飞这人做事一直不够地道,我早就发现了。姓蔡的刚才在里面就追着阿杰问工厂在哪,但碰了个软钉子,估计是看你落单好说话,过来碰硬钉子来了。”
  江停随意地问:“那生意你还做么?”
  “做。”
  江停瞅了他一眼。
  “怎么?”闻劭问。
  “这种险也能冒,不怕被姓王的抽冷刀?”
  “这行当里有什么正经人,不都是牛鬼蛇神。”闻劭笑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又意犹未尽地补了句:“别说是买家耍滑头,就算警察闻着味儿跟上来,这笔生意也得照做不误。”
  江停意外地顿住了动作:“……这批蓝货这么大啊?”
  这批“蓝金”原本其实是吴吞的,他掌握简化合成程序后,在瑶山深处开辟了地下工厂,背着黑桃K大批量生产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再以相对低廉的价格销往西南、缅甸、老挝。因为地处偏僻和条件限制等原因,这座地下工厂的产量不太高,跟上个世纪的金三角地区和现在的缅甸东北部相比那是相当的小巫见大巫。
  但黑桃K亲自赶来,看中的不是货本身,而是比蓝货更重要的——简化合成配方。
  他带着一批人在这个深山老林的村寨里盘桓了这么长时间,肯定已经把地下工厂里的配方和生产流程都搞清楚了。剩下的这批库存蓝金如果不多的话,其实可以随便卖了完事,甚至就地销毁都可以理解。
  “——挺大的。”闻劭漫不经心道,“得抓紧时间卖,不然变质了可惜。”
  到底是怎样难以想象的巨额毒品,才会让黑桃K都觉得销毁了可惜?
  火光照耀下,江停眼眶深处晦暗不清。
  突然黑桃K换了个语气:“不过你别担心。”
  “……?”
  江停烤着火一抬头,突然左手被握住了。
  黑桃K眼底闪烁的微光温柔深邃,虽然他本身完全没有这种感情,但至少模仿得很像:
  “就算碰上警察,我也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这辈子那怕死,我们都会在一起。”
  哪怕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然而在幽暗冰冷的河水下,另一个人逆流而来,奋力拉开车门,憋着最后一口氧气抓住他的手拖向越来越明亮的河面;
  暴雨山道上,G65在疯狂摆尾中轰然撞上山壁,他双膝双手按着满地碎玻璃咬牙爬到警车边,把那个人从扭曲变形的驾驶室里硬拖出来;
  在更久远的以前,那个人满头满脸尘土鲜血,右手掌心还带着被酒瓶底划出的血,站在人群喧嚣和警灯闪烁中,带着满身的剽悍锐利,与指挥车上的他遥相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