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苏梦枕静静的躺着,看着,拥枕静看,但当他看见一人僵直着身子倒飞出去后,他已幽幽喟叹一声,像是不想再看,亦或是不忍再看。
  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手下、对兄弟,他从不怀疑,也绝对的信任。
  哪怕自己的这个二弟已要杀他,叛他,与他夺位争权,他心里,也始终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同情,还有可怜。
  他明白,也知道,三个兄弟里,论势力根基,他曾拜师“小寒山”红袖神尼门下,交友广阔,且还有金风细雨楼这般的势力,他不需努力,已得名望,不需争取,已得权势。
  而小石头呢,他虽然身世普通,可却拜了个好师傅,而且还是个不得了的师傅,正是那韦三青四徒之一的“天衣居士”许笑一,有这么一个师傅,无论他到哪,必然是能出人头地的,他可与四大名捕以师兄弟相称,更是诸葛正我的师侄,还有天下绝顶的武功绝学,有“挽留神剑”。
  而白愁飞呢。
  一无所有。
  所以,他才想要拥有,有上进心。
  苏梦枕正是看见了这一点,才委以白愁飞大任,果不其然,白愁飞果然将“金风细雨楼”经营打理的蒸蒸日上。
  可惜,他实在有些错估了白愁飞的志向。
  时至今日,或许白愁飞已无志向,只有野心。
  他太急功近利了,急着得到一切,哪怕不是他的,但他想要也一定要得到,最后变得饥不择食,不择手段。
  成大器,做大事,最忌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能收能放,那才叫志向,可明得失,可晓是非,可一旦只放不收,或者收不住,自然而然就成了野心,毁了自己,害了别人。
  飞出去的,当然就是白愁飞。
  他右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曲折,食指更是早已爆开,裂开,只剩下个血淋淋的断口,他整个人更像是一个稻草人般,自苏青面前飞起,然后在空中喷出一口血雾。
  但他只是伤,还未死。
  如此惊世骇俗的掌上功夫,委实骇人听闻,在场之人无不悚然动容。
  他已重伤。
  苏青坐着的轮椅,此刻也似被一头巨兽撞了一下,骨碌碌朝后滚了滚,他看了看手心的一点红印,渗着淡淡血迹。
  白愁飞急翻落地,强稳身形,刚一站住,喉头一鼓,口中又涌出一缕鲜红,他只觉得五脏都似移了位,胸腹火辣剧痛,胸部好像也碎了。
  到了这个时候。
  胜负无疑是很明显了。
  白愁飞出了那么多招,而苏青呢,只出了一招,一招却差点要了白愁飞的命。
  苏青摩挲了一下掌下,血迹已不见,但他已不想再动手了。
  因为有人已要替他动手。
  动手的,赫然就是白愁飞的心腹手下,“如意吉祥”,亦如苏青若是死了、输了,那雷媚自然就会反戈,而相对于白愁飞来说,他这四个手下,也是同样的道理。
  何况,苏青先前已是说过。
  只杀敌人,不杀自己人。
  哪又如何成为自己人呢?
  当然是证明自己。
  杀了白愁飞。
  他们很聪明,看见苏青一击落罢,不再动手,便已心知肚明。
  利小吉忙上前去扶白愁飞。
  “副楼主你没事吧?”
  白愁飞刚站住,刚缓口气。
  耳听利小吉此言,正想说,可突然,他已察觉到身后传来,急风劲风,还有莫大凶险危机。
  利小吉号称“一帘幽梦”,而他的兵器,便是一卷帘布,“子平飞帘”,七色帘布,被他一挥一抖,宛似怪蟒腾云,神龙翻空,已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抽击向白愁飞背门。
  一起动手的还有朱如是,他使的是“铁板神索”,趁着白愁飞气息未平,已急取其背后十三道要穴、死穴、大穴。
  白愁飞尖啸厉啸,凄厉刺耳,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出手,但他却也有防备,因为,他这种不择手段,叛兄负义的人,许是做的事太绝了,太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联想到了自己,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人。
  他已是跳起,跃起,拔地而起,飞空掠起,可仍旧慢了,盖因先前与苏青硬拼了那一张,令他心血起伏太剧,久难平息,一口气稍一迟缓,便已被那帘布抽了一下,打在了他的脚踝。
  他整个人瞬间就觉右腿一麻,便已失了知觉。
  朱如是与利小吉本就是苏梦枕派给他的人手,此刻毫不迟疑的临阵反戈,赫然是早就有所布置。
  反倒是剩下的祥哥儿与欧阳意意有些迟疑,踌躇,但形势逼人,白愁飞大势已去,他们却也定下心,咬了牙,要动手。
  苏青现在却已不去瞧白愁飞了。
  他看的是那个背着包袱的天下第七。
  “你想要干什么?”
  天下第七的声音很沉也很利,尖利。
  苏青掏出一块锦帕擦着手,慢条斯理,心不在焉的道:“我想要试试!”
  “试什么?”
  天下第七又问。
  苏青嘿然一笑。
  “杀了你!”
  “如今都知道金风细雨楼遭逢外敌来犯,你们要是死了,谁又会怪到我的头上,何况你已见过我出手,又是敌人,而且那天还想要杀我,你说,我该不该试试。”
  天下第七沉声道:“好!”
  他已在飞快解包袱,眼露凝重,气势勃发。
  接着,扭头转身,二话不说,便已嗖的往外逃、往外赶。
  见这厮竟是被他三言两语吓得头也不回就跑。
  苏青撇撇嘴,既无阻挡,也没出手,白愁飞一死,苏梦枕重病在床,沉疴不起,他自然是要掌权握势的,当然,也要服众,所以,显露一部分实力,这是必不可免的。
  “哈哈——”
  屋内。
  白愁飞忽然笑了,大笑不止,笑出了眼泪,既狂妄,也可悲,凄凉。
  他忽然明白,自己身边赫然没一个朋友,而他的兄弟,也已与他反目,他有些不甘,自己明明对他们都很好,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偏偏到头来都叛了他。
  命运的作弄么?
  他忽然“扑通”跪倒在地,他已站不住,口中咳血,七窍溢血,他看向了苏梦枕。
  “二弟,我会在山上给你立座坟的,因为我也有很多话已对你说,而且,将来小石头回来,肯定也有话要和你说!”
  苏梦枕望着他,望着他好似被伤尽了心的模样,眉宇间有些倦意,有些叹息。
  白愁飞跪向苏梦枕,看向苏梦枕,嘴唇翕动,突然吟唱了起来。
  一首歌,一首深埋他心里,久久未曾唱出,等着掌大权,握大势才准备唱的歌。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我本想淡泊退出江湖,奈何却不甘枉此一生——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哈哈——啊——”
  声音哑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颅也越垂越低。
  只在词尽歌罢,白愁飞双手陡然紧握,口中低吼一声,七窍之内,血如喷洒,自绝而亡。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