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遇良辰 第218节
  常悦应声。
  常安给宋羡换衣服时,谢良辰没有离开屋子,只是暂时别开目光,只听到常安说:“好了。”
  谢良辰才走过去查看宋羡的情形。
  呼吸虽然有些弱,但好在平稳,腹部的伤最严重,需要仔细清理。
  除此之外,宋羡手臂、肩膀、后背都有伤口,肩膀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的休养,在征战中应该破开几次,已经有溃烂的迹象。
  这么多伤。
  谢良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到刚刚那浑浊的河水,会不会因此得七日风?
  谢良辰强迫自己不去思量这些。
  医工带着药箱赶过来。
  谢良辰看着自己仍旧抖动的双手,望向旁边的医工。
  医工会意道:“大小姐眼下不方便,只管吩咐我来做。”
  谢良辰颔首,等到应该处理好伤口,她的手也就恢复了,那时候再亲手给宋羡用针。
  屋子里十分的安静,宋羡也一直没有清醒。
  谢良辰看着宋羡苍白的脸,方才在水中的种种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
  “阿辰。”
  谢良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谢绍元。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谢良辰握着宋羡的左手没有动,右手就要扶着炕沿起身,却被谢绍元按住。
  谢绍元没有去看谢良辰和宋羡紧握的手,而是轻声道:“听话,去将衣服换了,这里先让常安照应着,若是你病了,这附近也没有好郎中,谁来给宋将军看症?”
  “好。”谢良辰应声,不过停顿了半晌才松开宋羡的手,让谢绍元扶着走出屋子。
  衣裙都准备好了,村中的妇人还送来了热水,谢良辰迷迷糊糊地将衣服换好,喝了驱寒的药。
  重新打开门,谢良辰将谢绍元让进屋子里。
  父女两个坐下来,谢良辰看向谢绍元:“爹爹,刚刚落水的时候,我想起了从前的事,记得我与您和母亲是如何分开的了。”
  谢良辰没说她亲眼看到母亲被人杀害的那一幕,说出来父亲只会更加伤心。
  当年救了宋羡之后,他们一家乘船离开,不想遇到了辽人,其中一个辽人受萧兴宗之命,追查过父亲,父亲先下手为强,在那辽人没说出他的身份之前,动手杀了辽人,父亲的身份没有败露,但双方起了冲突,结果可想而知。
  谢绍元道:“都怪我,我没有发现除了他们之外,附近还有辽人的船只,最终还是寡不敌众……我那时先动手,怕被拆穿,更怕你母亲的身份被辽人知晓,后来想一想,还不如早些让他们知道,或许这样……他们还不会轻易向你母亲下杀手。”
  谢良辰摇头:“谁能料到后面的事?再说,就算爹爹不动手,那辽人也不会放过我们,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良辰抿了抿嘴唇:“至于关于母亲的身份,父亲也不要自责。换做我,我宁可死也不想让辽人知晓,被辽人捉去利用才更难受。”
  当年他们急于离开,宋羡才没有在附近找到他们的下落,等让人往更远处寻时,他们一家早就与辽人遭遇。
  她被李老爷所救,母亲重伤沉入海中,父亲虽然侥幸逃脱,却因为伤及根本,休养了好几年才能下地走路,之后父亲怕连累她,没有与她相见,心心念念要向萧兴宗报仇。
  如果当年他们能信任宋羡留下来……
  当然没有如果,他们与宋羡萍水相逢,就算有救命之恩,却谁也不知对方底细。
  前世就这样分开,剩下的只有她脖颈上挂着的那块玉佩,而那块玉佩又在她将死之时,将宋羡一起带回了十二年前。
  这也算是她与宋羡之间的因果、牵绊了吧?既然如此,宋羡一定会好起来,渡过眼下的难关。
  谢良辰突然不说话,谢绍元大约知晓女儿在想些什么,他没有点破,现在女儿心绪纷乱,不是说此事的最好时机。
  “大小姐,”常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大爷好像醒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哄着
  天早就黑了,宋羡已经昏睡了两个时辰。
  终于有要清醒的迹象,常安不敢怠慢立即禀告了谢良辰。
  谢良辰看向谢绍元,常安、常悦将宋羡和她背回村子之后,她担心宋羡的情形,顾不得别的,也就没有在人前避嫌。
  旁人兴许不知道,但父亲一定看到她握着宋羡的手。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与父亲说,她与宋羡之间如果真的要说清,就该从前世她要给阿弟报仇时开始。
  但是这一节她不会告诉父亲,前世她的结果不好,说出来会让父亲徒增悲伤。
  不等谢良辰说话,谢绍元先道:“去吧!”
  谢良辰点点头,立即向外走去。
  宋羡躺在炕上,不安地皱着眉头,嘴唇开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良辰走过去仔细地听。
  宋羡声音十分虚弱,但谢良辰还是听了清楚。
  宋羡在喊她的名字。
  “良辰……”
  “我在,”谢良辰拉住宋羡的手,“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宋羡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继续叫她的名字,谢良辰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宋羡根本就没醒过来。
  “慢慢来,”谢良辰轻轻揉捏宋羡的手指,“你歇一会儿,慢慢就好了。”奔波了这么多天,打了那么多仗,如今一切大定,也该趁机歇一歇。
  “不过别太久,”谢良辰道,“免得我担忧。”
  就这样反反复复与宋羡说着话,也不知道宋羡到底能不能听到,好在不多一会儿,宋羡就眉头微微展开,不再挣扎,又安安静静地昏睡了过去。
  夜里宋羡就开始发热,呼吸又急又快,谢良辰用巾子给宋羡敷额头,一会儿功夫巾子就被捂得滚热。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宋羡才有了好转。
  “大小姐,”常安道,“您歇一会儿吧,我来看着大爷。”
  谢良辰点点头,不过没有离开这屋子,转身去了旁边的小炕上躺下,她得留着体力,不能一下子耗光了,否则这里又要多一个病患。
  程彦昭处置了辽国那些俘虏,加固了关卡的防御,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听说谢良辰睡在屋子里,没敢进屋探望宋羡。
  程彦昭心里默默地思量,若是宋羡知晓谢大小姐为了照顾他,都没有避嫌,不知心中高兴成什么模样。
  说到底一路拼命来到这里,又在关键时刻救下谢大小姐,不就为了这一刻?程彦昭心中五味杂陈,就因为心上人做成这样?真的有那么好?
  程彦昭眼看着宋羡的变化,都忍不住想要体会一下个中滋味儿,不过想到黑暗中向他甩来的那一鞭子……程彦昭心里就是一颤,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是所有女子都像谢大小姐那般好,又会做饭食,又懂得做药做生意,有些人既莽撞又粗鲁,一言不合也不看清楚来的人是谁,随便就挥鞭子。
  要寻也得睁大眼睛,寻个与谢大小姐差不多的女子,知书达礼,端庄文雅。
  程彦昭这样想着,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去了中军帐,他还得写战报禀告给朝廷,还要防着萧兴宗突然来袭,伪王留在应县、朔县的兵马还没有清剿干净,程彦昭突然很想与屋子里的宋羡换一换。
  想归想,程彦昭还是为宋羡担忧。
  程彦昭默默念叨着:千万不要出事,宋羡,否则兄弟都看不起你,你可还没将谢大小姐娶回家。
  谢良辰醒过来时,已经到了晌午,厨房送来了黍米粥。
  宋羡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也能迷迷糊糊地给一些回应,谢良辰哄着宋羡吃了半碗粥,喂他喝下了小半碗药。
  现在谢良辰才知道宋将军原来怕苦,即便病得昏昏沉沉,还依旧懂得耍赖,含着药半晌也不肯咽。
  真奇怪,含着不是更苦?
  这一病,年龄也退回了小时候?
  “咽了,”谢良辰道,“咽了给你糖稀吃。”
  哪里有糖稀,若是镇州还能设法买到那种熬的稠稠的蔗浆,这是八州之地,连吃食都寻不到,虎子那些孩子根本不知晓蔗浆、糖稀是什么味儿。
  谢良辰要去哪里找糖稀给宋阿弟,只能画一个大饼骗骗人。
  到了晚上,宋羡又热起来,不过比昨日好多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恢复了正常,谢良辰彻底松了口气。
  宋羡年轻,常年练武,底子不错,换了其他人没有这么容易好转。
  “王奎呢?”谢良辰这才能分出精神问这些。
  常悦道:“抓住了,我和常安都审问过了。”
  谢良辰道:“是杨五的人吧?”现在这时候大局已定,还想着来杀她,最有可能就是杨五的人手。程彦昭到了代州,就告诉她张老将军知晓了她的身份。
  既然张老将军都知道了,杨五的人也能得到消息。
  在王家村时,她和二舅说话时不免透露过一些内情,比如她与外祖母和阿弟生活在一起,眼线因此猜到她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如果她死了,杨五就又成了广阳王唯一的后人,八州之地平定,朝廷说不得看在广阳王的面子上,给杨五些赏赐。
  常悦道:“是,他是为杨五办事的,听说了大小姐的身份这次才会动手。”
  谢良辰点点头:“就算他是杨五的人,背后也应该另有人驱使他,审出给他送信之人,是不是有人许给了他好处?说到底杨五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常悦应声。
  谢良辰接着道:“三丫怎么样了?”
  常悦道:“医工看过了,好了许多。”
  关键时刻常悦拉住了三丫,否则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虎毒不食子,”谢良辰道,“我也是没有想到。”
  “大小姐是太累了,”常悦低下头十分懊悔,“是我没想周全。”
  “你就不累?”谢良辰宽慰常悦,“你已经帮我挡住许多危险,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不用放在心上。”
  常悦退了出去,谢良辰去小炕上休息,可能是因为宋羡好多了,又有常安他们守着,她精神也松懈下来,这一晚睡得有些沉。
  再醒过来的时候,谢良辰感觉到身边似是有人,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只见宋羡坐在炕边正瞧着他。
  宋羡的脸色依旧苍白,眉眼之间少了凌厉,多了几分温暖、暄和,他就这样低头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猜到你也该醒过来了。”宋羡说着从旁边的桌案上拿来了两个鸡蛋,仔细剥着鸡蛋皮。
  谢良辰看着他,正想问他感觉怎么样了?嘴一张,剥好的鸡蛋就送到她唇边。
  宋羡嘴角上扬抿着一抹笑容:“没找到什么好东西,现在只有这个,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