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两头怕
  轻轻微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腥臭味。这个环境叫人有些作呕。
  但是那老农不介意,陶魏不介意,钟元等人也不介意。有了足够的利益的话,牛粪也可以是香的,何况这区区恶臭?
  “倒是不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钟元正色道。
  那老农笑得有些贼兮兮的。“老夫姓农,单名一个列字。高姓大名是远远谈不上的。”
  当年看见朱元璋的不是只有刘伯温,还有他农列。只可惜,他的外貌比不上刘伯温,最终辅佐了朱元璋的是刘伯温而不是他。
  这当然是农列自己的想法,对于这点他深深的感到无奈。容貌是自家父母生的,如何能够更改?现在有了钟元,他倒是又有了想法。或许,当初没有去找朱元璋,未必是一件坏事。
  钟元见他笑得贼兮兮的,有些发呆,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些贱兮兮的样子?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过一下就算了。有些人笑起来还像是猴子一样呢。
  “原来是农先生。今日倒是巧了,恰好遇上农先生,要不然,我这一个军队,说不得还要丢一点掉。”
  陶魏上前热切道。“等到咱们打柳州的时候,就更要依仗农先生了。”
  他这般热切,一来是想要依仗农列,二来,是因为他本身在大武没有那么深厚的根基。什么是根基?要么,是在大武根深蒂固,算是本地的士族。要么就是关系错综复杂,臂助十分的多。奈何,这些都算不上。
  农列微微还礼,正色道:“说起来,将军这时候去打柳州,其实是不太合适。”
  陶魏,钟元等人都是一呆。怎么就不能打了呢?农列这是什么意思?上来就泼冷水?
  王妃也奇怪道:“老先生,这时候,正是柳州孤立无援的时候。铁军还没有到达,两广的军队几乎都被拖在福建。难道这不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么?”
  农列微微有些不满。他是个纯正的儒家门生,对于妇孺参与朝政其实是很反对的。平时两人相好,那是琴瑟和谐,没有什么好说的,朝政大事,还是不喜欢妇孺参政。
  “娘娘,这消息是不对的。”他没有直说,反正时日还长,这时候得罪钟元可不是一件好事。
  钟元静静地看着农列表演,心中对他做出判断。方才见他们亲近的模样,他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眼神中的一缕不满没有逃出他的双眼。可见此人就是一个传统的卫道士。现在没有明确的反对王妃,倒还算是识趣。
  农列没有想到,钟元还有检验的意思。侃侃而谈。
  “大明的铁军,谁人不知?关宁铁骑南下,还有一个铁军也南下了。可是,这不过是延后的消息。真正的消息是,在两广趁着福建的事件趁机作乱的时候,朱棣已经派遣了一只铁军南下了。京师实际上只有一个铁军稳定局面。算算日子,应该在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柳州。诸位,若是如此,现在诸位扑上去,可不就是以卵击石么?”
  他说得好像确有其事的样子。陶魏却一点都不在意。
  “老先生,您是小看我大武了!也小看了朱雀军。我们朱雀军就是为了进攻而生的。只要对手不是乱七八糟牛鬼蛇神的乱出,我朱雀军无所畏惧!”陶魏自信心十足。
  想朱雀军在大武建立南洋的时候,立下的功劳可不是一点两点。几乎所有的硬骨头都是朱雀军啃下来的。
  不但陶魏不信,钟元也不信。知道大武实力的龚谷娘也是嗤笑,只觉得,大约是农列这人刚来,大话连篇,危言耸听罢了。
  农列见状,心中有数。微微有些得意和庆幸。得意的是,他的这个判断绝对不会错的。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因为刘伯温就和刘伯温的人失去联系,这才有了这些看似无关的消息。
  既然没有用农列的建言。众人修整了几天,等轻伤的能够作战,就再次上路。这一次,一路顺风顺水,直达柳州城下。
  柳州城下,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星罗棋布,大约有十来个营帐这么扎营在外面。
  “怪哉。怎么会有营帐?”胡鹏不由自主道。
  龚谷娘心直口快道:“你知道什么?难道说那些铁军就是铁人不成?不用吃饭休息的么?”
  胡鹏对她可一点客气没有。“你以为你知道很多?那么倒是要请问下女侠了,你见过哪个守城的是将军营放在城外的?难道城内的房子不舒服?还是城内的饭菜不香?”
  龚谷娘哑口无言。
  其他人听得好笑。钟元去见了陶魏。“将军怎么看?”
  这时候王妃等人不在,他倒是放松了很多。
  陶魏有些为难道:“陛下,您一路上也是在边上的。末将派出斥候的时候您也是知道。这般情形尽管末将早就知道了,可是,确实是一个人遇上都没有。”
  钟元灵光一闪,忽然道:“莫不是他们去抄咱们后路了?”
  这是有可能的。只要柳州能够撑住三五个回合,那只不知道来路的铁军清扫了后路,然后返回来,就变成前后夹击,朱雀军可不妙。
  要说这个情况不是不可能。陶魏也不是傻子。所以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派出斥候,不但查探了后路,还特意去问了留下原地的伤兵,确确实实没有发现人马的踪迹。
  钟元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话,陶魏又不是什么傻子,哪里会不知道后路的重要?当然也会叫斥候去看看后路。
  所以,话已出口,他就摇头道:“将军的老辣,我也是知道的,想来,绝不会粗心大意到这个地步。这么看来,前前后后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了?这确实是奇怪的一件事。难道说,他们就在营帐待着?”
  农列坐在一边,一言不发。钟元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您看如何?”
  陶魏也饱含期待。
  奈何,农列着实不是军事上的人才。他摆手道:“我们的师门不是兵家。对于这种事情是不懂的。若是政务上,属下倒是有些话可以说。”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刘伯温的师兄弟。就你这样的,也配?钟元喉咙卡着这么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这话说出来有什么用?除了能奚落一下农列,叫他的心里舒服一点,还有什么用呢?一点用没有。说了不如不说。
  钟元不说话,陶魏便沉着脸道:“总不能就叫他们耀武扬威,说不得,这是一个空城计也说不定。末将看,这就叫二郎们冲上去试试他们的虚实的好。”
  “慢来慢来!”农列见状,却笑道。“何须着急?将军啊,咱们大摇大摆的打过去,人家自然是要戒备一些的。可若是百姓进去呢?”、
  百姓?原来他想要的竟然是用计,叫手下人化妆成百姓,进去刺探军情。这倒是大妙。大武是有辅兵的,这些辅兵,既没有军服,也没有号衣,若是不细细查探,确实是百姓无疑。这个主意,还真的可行。
  “农先生这个主意确实是好,只是现在他定然已经看到我大军的模样,如何能够叫人混进去?”陶魏问道。
  农列自信道:“南门虽然已经紧闭,但是东门,西门和北门是开着的。东门进去就是菜市场。难道还能不许百姓进城卖菜不成?这一路看来,附近的百姓也是对柳州这位曹将军信任得很,没有半点慌乱。既然如此,何不从东门进入,看看里面的虚实?”
  这倒是一个主意。
  陶魏当即派人找机会装作卖菜的农人,去东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城外的事情,单说曹将军,他果然早早就得到了朱雀军的行踪。对他们到了城外也是一点不慌张。
  此时此刻,曹将军正在自家府衙享乐,一点没有战事开启的担心。
  他身前还坐着一个文人,一身的布衣。脸上神采飞扬,情绪激昂得很。
  “将军!你看这些狗东西,果然是待在那里不敢出来了。哼哼,以为一片小树林就能够挡住咱们的视线么?真是愚蠢。”
  曹将军漫不经心的任由婢女伺候着,吃些果子。
  “这多亏了先生的妙计啊!城外的营帐果然吓住了他们!”
  那文人骄傲道:“将军,在下可不是吓唬他们!营帐的东西,还是可以叫他们吃吃亏的!说起来,在下现在也是为难,他们等着吧,还好,早晚是要冲上来的。怕只怕,这些狗东西一不小心就跑了,那将军的功劳就没有了。”
  曹将军摆摆手,惬意道:“功劳算什么?现在的形势先生还不知道么?除非有一天,大明将要灭国,要不然,咱们这些人,顶天也就是进入那什么中枢而已。中枢,哪里有这地方舒服了?人人羡慕中枢,我却避之不及。”
  他说得似模似样。文人却从心底嗤笑,一点都不相信。你还不想要功劳?若不是因为上面有人压着,你早跑回京师去了,真以为没有人知道?
  “将军淡泊名利,忠心耿耿,咱们都是知道的。”
  曹将军忽然不高兴起来。
  “你们知道有什么用?皇帝可不知道!就算是咱们将心都挖出来了,他还是要防着一手!”
  他怒气冲冲,好像似有所指。说的其实就是他来柳州的事情。他原本就是在京师享福,并不需要在地方上出生入死,奈何,早年得罪过的一个大官跟皇帝说了些什么,武人若是没有磨炼,早晚都会变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的壮汉。
  如此,曹将军,就变成了曹将军,甚至连家族出身都说不得了。
  文人这话不过是激发他的怒气,并不是要听他倒苦水。随即说下去道:“功劳倒是其次。关键是,若是叫这些人走了,将军啊,陛下要如何想呢?”
  在京城,整日吃吃喝喝,几乎变成废人。出了地方不但不能维护地方安靖,还被人跑了。这样的猪,不杀了吃肉,难道等着过年吗?
  曹将军不寒而栗,不知不觉从床榻上滑落在地。一身的冷汗。
  “先生!您不提醒,我都忘了!两广关系重大,可不是我置气的时候!这些贼子,非要狠狠教训不可!最好是能够将他们全都留下来才好!”
  留下来是不可能留下来的。朱雀军的勇武,文人很清楚。他可不是曹将军这种处于半退休状态的人,而是有心有意的,必须密切的关注所有的动向。陶魏的生平,朱雀军的战绩,还有其中某些有些能力的人,都在他的袋子中装着。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宋鼎会跑去大武的朱雀军。这厮不是在宁王手里做得有声有色么?怎么忽然跑去大武的朱雀军了?里面莫不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想起客栈掌柜给他传的消息,有些摸不准,这人究竟是不是钟元的棋子了。
  “将军不要惊慌。将军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将军的能力,陛下也是信任的。只希望将军小心一些,当用全力!”
  文人不轻不重点了一句,就转身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原本唯唯诺诺的曹将军脸色正经起来,叫人收了东西,又将婢女赶走。就这么森冷的坐在床榻上。不一会,数人来见。
  这些人有文有武,个个都是精神抖擞。
  “拜见将军!”众人齐齐施礼。
  “起来吧!这人的话语,你们也听到了?怎么想的?跟本将军说说!”曹将军微微眯着眼睛。
  某人站出来道:“将军,和这些锦衣卫的狗崽子有什么好说的?平时的时候作威作福,遇到战事就躲在后面,叫咱们去卖命!以我之见,不如就征召锦衣卫,他们不是号称锦衣亲军么?上战场也是理所当然。”
  不等曹将军言语,有人站出来道:“你也知道那是锦衣亲军?那是皇帝当做亲儿子看得!不说咱们,就是铁军的人也无可奈何。想要锦衣卫上阵,我看,第一个上去的就是咱们!真以为咱们的存在能够骗过锦衣卫么?”
  尽管对锦衣卫不太服气,但是她们的娇狂确实是人所共知。不但曹将军,这些人也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要分什么贵贱么?那不如叫他们去找大武,给他们砍几刀试试,看他们是不是比咱们多几个脑袋?”那人恼恨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嫉妒耀武扬威的不是自己。
  “够了!咱们是在说这个么?”曹将军眼睛睁开,神威凛凛。
  众人连忙闭嘴。一副老实模样。
  “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抱怨,是叫你们看看有什么想法,眼前怎么看,以后怎么办!你们倒是好,一点都不在意!”
  某人站出来道:“前段时间,咱们不是叫真腊的人去试试了么?尸骨无存!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将军,看起来,他们有陆地神仙,而且不是一个两个。将军,这不是咱们不出力,着实是能力不够!
  陆地神仙,要么无数的火器轰杀,咱们是没有的。要么就是靠着相当的高手,拖延他们,甚至抓住她们,杀了他们。可咱们也没有啊!”
  这一点,正是曹将军到现在没有发动的原因。
  他娘的,竟然能够将真腊那些行尸走肉弄一个尸骨无存。这就有些可怕了呀!
  他以为农列可怕,却不知道,钟元那边也以为他好生可怕。凭空弄出一个行尸走肉,还能找到真腊的遗孤,这已经不仅仅是可怕了,简直恐怖!
  两边都以为不好对付,这却是好的。
  唯有一人,乃是谢再兴的子侄,谢童,长得不算是很高大,也不是很胖,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罢了。这胆子却比什么人都要大一些。
  “将军!以我之见,这些不过是一些土鸡瓦狗。咱们上去揍就是了,顾忌来估计去,还不是要打?”
  曹将军哭笑不得。此人也算是大明的奇葩了。
  “住嘴!住嘴!再不住嘴,信不信割了你的嘴巴!”曹将军恨恨道。每每此人说话,曹将军就觉得,再严肃的气氛都会变得活泼起来。原本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竟然会变成儿戏一般。
  这时候的曹将军那是悔恨不已。猪油蒙了心,才会叫此人过来。此人过来能干什么?瞎闹么?
  谢童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大声叫道:“每次将军都是如此说,要小心行事,小心行事,那,那哪一次不是和末将说的一般,还是要打?末将就说了,什么小心行事,只要咱们力气够大,二郎们不怕,哪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个歪理,是救不回来了。主要是,就跟谢童说的那样,好几次发生这种事情,前面才说要小心从事,后面立刻就出兵去打了。那些人还不禁打,轻轻碰下,就碎了一地。既然如此,谢童哪里还会信什么小心行事?
  他这话说出来,谁也不敢跟他辩驳。不是因为说不过谢童,而是此人性情上来,喜欢用拳头跟你讲道理。偏此人武艺在曹将军手中算是一流的高手,谁也不是对手。一来二去,出了曹将军,倒是没有人愿意跟他说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