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洲居(四)
  如此又过了几日,玉夫人每日都会来陪初见说些家里的事情,从玉夫人的神情和言语中,初见也大概能了解玉家那是如何的一个大户人家,她心中有些担忧到时回去要面对的人和事。
  大户人家规矩总是特别多,别说在等级森严的古代,更是苛刻,而她性子向来随意,在现代总是独来独往,突然间要她认真守规矩,也不知到时她受不了的时候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这几日,她的身体也开始好转,许是本来底子就好,看着三屏镜台上的铜镜,镜面中她面色神采奕奕,眸子星光熠熠,一副容光焕发精神爽利的模样。
  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还真是粉雕玉琢,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水水盈盈,直挺小巧的鼻子,红润欲滴的樱桃小嘴微微翘起,肌肤是细腻如脂,如此模样,不知将来身子长开之后,又是如何丰美绝伦。
  她选了个好躯壳呢。
  这日,天气暖和了一些,玉夫人终于同意让她出去走走,灵玉给初见梳了个丱发,穿了苏绣月华锦衫暗红色的棉裤,怕她冷了,还给她披上了一件织锦镶毛披风,戴上了帷帽,将她整个小脸都捂住了,只露出两只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过即使被包得像粽子,也丝毫不能掩住初见雀跃的心情,她就要出去了,去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她以后要生活的世界。
  在玉夫人的叮咛下初见随声应着跑出了暖阁,穿过一个中厅,再经过一个廊门,见到一个小广场,广场打扫得十分干净,她兴奋地东张西望,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出了广场,便见到一个四合院的楼阁,中间的庭院有十来米,地面上覆盖着洁白的雪,庭院的角门两边种着有合抱粗的大树,她看不出那是什么树,只觉得挂在上面的冰凌看起来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她欢快地笑着,张开双臂,呼吸着这清新美好的空气,她小跑起来,出了庭院,身后传来灵玉紧张的呼叫声。
  “姑娘,等等,不可出去外头。”
  出了四合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两边的墙刷成灰白色,她望着对面两扇式的朱红大门,转头望着灵玉,手指了指那紧闭的大门。
  灵玉很快知晓她的意思,低声在她耳边解释,“这大宅本是燕城侯爷的府邸,没落之后,王府要变卖,夫人变托人买下了后院,大宅有两个院落,分前院和后院,前院听说是被宁城的贵人给买下了。”
  初见嘴角轻挑,点了点头,这大宅到底有多大啊?光是后院,已经是院中有院了,再看这明显比后院更加磅礴大气的前院,可以想象这大宅当初是多么奢侈华丽的场面。
  她跨过门槛,回身,抬头,门楣上,黑漆匾额,鎏金题字,繁体楷书,字形娟秀优美,题有西洲居三字。
  灵玉在她耳后道,“这后院本来不叫西洲居,是夫人后来改的。”
  初见笑了笑,回过头,不知为何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不知现代她的尸体被发现没有?现代的她,是否无名无姓成了遇难者中的一名?
  她的未婚夫她的好友,他们知道消息了没?会不会感到内疚,会不会……
  她脑海里混乱想着,脚步越走越急,灵玉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但她顾不上其他,快速的奔跑,风迎面刮来,她张口喘着气,眼睛干涩得发疼,可是她却不想停下来,只想着让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散她脑海里翻滚得难受的思绪。
  不知跑了多久,她喘着气,胸口涨得厉害,心似乎就快要跳出喉咙了,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顺着气,直到气息稳定下来,才抬起螓首,看着周围的环境。
  灵玉不在身后,她已经跑出了长巷,如今站在一个甬道里,往前几步有一个拱门,她回头望了望,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转身跑了回去,眼前出现了几个角门,她忘记刚刚是从哪一个进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天空发呆。
  许久之后,玉初见才吁了一口气,打算站在原地,心想也许灵玉会找过来。
  不知站了多久,她的脚开始有些发麻,她转向刚刚看到那个拱门,拱门后面是青石路面,原处屋檐若隐若现的青瓦,和她住的院落有些相似。
  她一边好奇地向前走去,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拱门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尽头是一个三层的飞檐朱色小楼,小楼非常精致美观,庭院周围种着常青树,她看向那楼阁的门楣,黑漆金字,苍劲有力的字体,隶书,昕园。
  周围都很安静,她探头看了看那楼阁里面,红木家具,古玩玉器摆设高雅,又是一大户人家。
  庭院的左侧有一个两扇式朱漆门,门敞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她拢了拢披风,往那门里走去。
  出了朱漆门,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前面有一条游廊,沿着弯弯曲曲的游廊走过去,穿过一个比刚才那个小一些的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芬芳的梅花林。
  她的视线,她的呼吸,她所有的关注一下子都滞住了。
  好美!
  满树满园的梅花凌寒而开,犹如一簇簇白玉,晶莹光洁,似雪非雪,却比雪花更夺人眼球,鼻息之间,尽是清幽的香气。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脑海里,不由自觉想起这样一首描写梅园的诗句,记得当初出看到这首诗,她还嗤笑林逋爱梅成痴,简直不可思议。可如今看眼前这峻洁清高,如诗如画的梅花园,她多少有些明了他当时赏梅爱梅的心情。
  玉初见忍不住吸引走进了梅花林,粉红色的花瓣在风中飘落,空中旋转着,缓缓落地,她浅笑,伸手接住雪花般的花瓣,如蝴蝶的翅膀,颤颤落在掌心,带着淡淡的,特有的幽香,果真是不经一番寒彻骨,怎有梅花扑鼻香。
  “何人?”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头,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见纷飞的花瓣下,站着一名身着青色软缎锦衣,披着白色狐皮大氅的男子。
  玉初见怔怔望着他,一时竟忘了答话。
  那人又走近几步,声音朗朗,柔柔的,“你是何人?”
  她的心突地猛跳起来,这是一个约二十来岁,目如朗星,清俊高雅,翩然风逸,眉目之间有一股爽朗之气,气质如月般高洁的男子。
  她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猛然想起,此人讲的竟是标准的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