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选择嫁给王二麻子 第124节
  毁于一旦却只需一场大火。
  天亮了,困在...不...应该是说躲在王家工坊的花溪镇幸存者终于踏出此间。
  天光乍现。
  一夜焚烧,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剩下。
  空气中弥漫着大火后的呛人刺鼻味道,混在其中的丝缕肉味,寒鸦枯叫,有人尖叫着冲向家舍。
  大火将歇,灰烬之下有残肢断臂,长街上的处处鲜红,彰显昨夜的一切并非是梦。
  有长矛黑甲的士兵听闻声音,远远朝着此处奔来。
  领头那人手中的刀上仍带鲜红,可搂着不知是丈夫还是儿子尸体的老妇人嘶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抽打。
  “你还我丈夫命来!”
  “你还我儿子命来!你纳命来!”
  “你们为何才来?为何?为何?你们不是军嘛,口口声声保民护家,为何不来?”
  高大的士兵由着她撕打,挥手阻拦身后意欲上前的小兵。
  可老妇人又能哭喊多久?此生经历的最痛,几句骂、几巴掌如何能够消弭?
  偌大的镇子,上千人,却只活了一百不足。
  严小旗领着令前往王家工坊,与此间主人言谈。
  此处存活人数最多,听镇上活下来人说通敌之人与此间主人有旧仇,他需探明内情奏报上陈。
  外墙与夹道中布满血迹,可见倭人曾在此处与他们缠斗。
  严小旗一进院子,只看到当中摆了十来个盖着白布的尸体。靠近屋子一侧的,有一大一小尸首区别于其他放置着。
  同他见礼的是王海。
  “主母惊惧之下昏厥,尚未苏醒。小的乃是此间总管,昨夜之事,情由悉知。”
  从五年前的因,到如今的果,再到昨夜的惨事。
  “副千户的儿子被倭人...”
  他没说尽,“副千户夫人不堪受辱,同样...”
  严小旗攥着刀把的手抖了一瞬,“有内贼,镇子守兵不曾防备,故而狼烟很迟才起的。”
  这时候说这种话,委实像在脱罪。
  他说不下去了。
  昨夜领标出军,到时倭寇已经占据城墙地势,后备的攻城器械笨重缓慢,足有一个时辰才到。
  破城攻入,绞杀倭寇,搜寻民众等事。
  这才耽搁至今。
  “来此处是因有倭寇化作当地百姓,故而需要核查报验人数。”
  王海便将昨日匆匆登记的簿子交由他手。
  “这是我们夫人吩咐的,因害怕有倭人化身躲进工坊,故而才有此举。”
  有这簿子更方便他们去排查。
  严小旗转身之前,道:“副千户的小姐,昨夜趁乱骑马跑到了军户所报信。然她骑术不好,途中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腿,现在军户所安养。”
  王海点头,“待我家夫人...不,我现在就去接大跳小姐...”
  他以为对方是觉得一个小姑娘留在军中不合适。
  严小旗知他误解,解释道:“非是接走人的意思,只是副千户因公事去了府城,如今还有孩子在世,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海应声是。
  送了他出门,又道:“那通敌人的尸首我们没有收敛,就在西墙边。”
  严小旗看一眼身后,两个小兵抱拳往西边去了。
  待拖了尸首出来,刚走两步,身后又有喊声:“军爷,我们该往何处去?”
  严小旗被这句话问住了。
  家不成家,尚有余贼,若不是有上令,此时他也如这汉子一般,想要问问,该去何处?
  “就在此处吧。昨夜倭人分作两股,一路上船南下,一路往西去了,去哪里都不合适。”
  至少这工坊是个遮挡处。
  ——
  庆脆脆是在两天后醒的。
  睁开眼就见床榻趴着一个小脑袋。
  她只迷糊了一瞬,闭上再睁开的时候,之前的记忆瞬间重回脑海。
  她认出自己还在工坊内间的榻上,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的小发包,手指落在她白色的系带上,眼中闪过泪光。
  小姑娘终于醒了,哑着喉咙,叫了声:“大姨。”
  庆脆脆颔首,“见过你娘和弟弟了没?”
  “见了。”
  娘头上陷进去好大一块,弟弟脖子上破开一道血痕,很深,仵作爷爷用线给缝上了。
  “你娘爱俏色,就选绯色衣裳。你弟喜欢湖蓝色,去家里找来,给他们换了。”
  有泪顺着眼角滑下,她哽着,许久才长舒一口气,“你爹来了吗?”
  郑大跳点头又摇头。
  “来了,看了娘和弟弟,把我从军户所接回来。又走了。”
  拿刀的人,扛了杀妻害子之仇,是得去寻仇家。
  院子有脚步声传来,庆母端了一碗汤药从拐进来,见着大闺女醒了,红肿黯淡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亮色。
  “醒了。可算是醒了。”
  才几个字,又想哭了。
  这两天哭得太多,原本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没一会儿又是一脸湿意。
  “你睡了两天。再不醒,娘就要活不下去了。”
  她冲着外边喊一声,将大闺女扶起来,“先喝药。大夫说你是邪风入体,再加上惊悸伤了心脉,亏得这一胎养得好,若不然就保不住了。”
  药汁黑乎乎的,喝到一半,又是一阵脚步声,却惊慌匆匆。
  抬眼看去,是王二麻子。
  一步进门的时候叫门槛绊住脚,先磕了结实,顾不上喊痛,摸爬滚打地进到里间。
  庆母拉着大跳往外走,将这小屋子给夫妻两个空出来。
  院中已经清理出来,挂上了白幡布,最西边的棚下设了简单的灵堂,方才大女婿就是去县里买了两副棺材回来。
  此时正搬挪下车。
  郑大跳在灵前磕了头,对外祖母道:“我要回家一趟,家没烧光,我要给弟弟和娘拿身衣服来。”
  庆母摸摸她的脸颊,点头喊了谷雨来,“路上慢些。”
  昨天城里有倭人藏着,为肃清城内的乱贼,城门不开,后来还是郑大江从府城赶回来,叫开了门,她和大女婿才进来。
  今日城门再次封上,开设了粥棚,还有十队街头巡逻的士兵,就是为了防止城中生变,有歹人趁势作乱。
  屋中传来絮絮说话声音,庆母目送大跳出门,招手将三宝喊过来。
  丈夫和胡娘子没了。
  镇上的屋舍十之存一,她家在东边的小院烧毁了,仵作沿着户头户一家家看,到她家的时候呵一声,直接叫人搬出来。
  “一男一女,睡梦中叫人剁了脑袋,又给烧了。”
  那声呵,她至今记得。
  是一种‘没遭罪’的感叹。
  城中被倭寇害死的人,足有九百余口。
  死法惨不忍睹。
  谁没个诅咒别人的时候?
  却不想随口说得那些话,真有畜生不如的东西能做出来。
  尸首是她和三宝收敛的。
  没有棺木,只能用工坊的粗布包着。
  “你姐夫买了棺木回来,你去给你爹和小娘磕头,请他们入棺吧。”
  白骨零碎,仵作都懒得挑分。
  庆母忍着恶心和恐惧,勉强分作两副。
  她对丈夫的厌烦早就淡了,只当他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三宝是他们的血脉,这种事情便交给三宝做吧。
  她沿着后廊走,越走越远,渐渐风大了,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又笑了一场哭了一场。
  再起身的时候,眼神中的沉痛还在,却撑着一副骨头往外走去。
  二闺女没了,但还留了一个外孙女在,她得接手养着。
  大闺女还活着,她的儿子也活着,她不求别的了,只念着守着这些孩子们,后半辈子能安安稳稳。
  ——
  庆脆脆看着地上的把玩着软木的孩子,问起外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