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疏忽了吧,你当年管山中规则的时候, 就应该盯着落月峰。
  嗯, 然后把他们两两关禁闭么,他们出来是不是也要给我送礼物?
  待孟夕昴走来,几人自山顶踏上一叶飞舟,衣袂飞扬,笑声落在风中。
  阿酌向众人道:多谢诸位护仙门。
  你还是仙门弟子吗, 你不是魔尊夫人么,哦, 还没娶走呢, 但不是早晚的事儿?
  又引得一阵笑,阿酌红透了脸,被身边人揽入怀中。
  那边继续笑:这样说, 咱们这儿始终是仙门弟子的,只有孟师弟了吧?
  孟夕昴郑重拱手施礼:在下多谢诸位。
  几人摆手, 走至船头:是魔族妖族鬼族来护仙山,各界同脉相连, 我等义不容辞,也是仙门弟子景半盏,玄无光,阎失运, 来护师门,师门有难,视死如归!
  靠近照砚山,几人从飞舟落下, 那巨大画卷还悬在半空,微光浮动。
  远处青山葳蕤,近处亭台楼阁,一条街市人头攒动,画上山河秀丽,岁月静好。
  但颜双红很看不下去:山河之壮阔,人间之繁盛,都是好题材,可融合在一起不伦不类,何况也一样都没画好。
  三位执笔者:
  而且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小黑点?
  玄湮小声解释:那些都是行人,但你也没说错,的确都是甩上去的黑点。
  颜双红有些站不住:以后再有这么丑的画,我就不来了。
  阿酌道:那浮光上有灵决,容不得靠近。
  景樽上前一步,看着那灵决,慢慢抬起手:当年我与沐临虽是一仙一魔,修行的路子却是一样的,上界赐两方秘境,他用一花一叶,尝七情见世间,我用一字一句,悟七苦慎言语。
  他闭眼思量片刻,掌心拢起一朵七色莲花,轻托而起,悬在画卷上空,七道光若霓虹灌入画中,挂在那街市上,小黑点们动了动,好像抬头看到了那条彩虹。
  画上灵决消失,渐渐浮起一阵白烟。
  走。景樽扬手。
  旁边有人终忍不住开口问:魔尊大人,你又不大看书,为什么要选一字一句?
  抽签抽的。
  那你也可以跟沐临换啊。
  他说他也不大看书。
  他以前是世家公子,怎么会不读书呢?阿酌道。
  书是读的,正因为被逼着读太多了,进了仙门就一个字都不肯看了,说是一看到书本就想吐。
  旁边孟夕昴点头:深有体会。但好在他还不想吐。
  白烟散尽一道光圈浮现,景樽正要第一个踏进去,阿酌拉住他:之前与你们讲过,他说你们三个进去容易被怨气所扰六亲不认
  景樽向阎厄玄湮看去,两人道:怨气皆由心生,我们当时被罚确实有些抱怨,但那都是小事,没有谁会真的记在心上,我们心里没怨气,扰不了的,放心。
  景樽轻拉阿酌的手:我也没有,不必担心。
  众人便进得画中,湛蓝天空浮着一朵圆圆的云,角落里的太阳露出一半,露出来的这一半竟还有个笑脸。
  阎厄:你们不觉得这样比较有趣吗?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和花草树木是他画的,玄湮画了行人,剩下的亭台楼阁是景樽画的。
  众人表示:一点也没看出来有趣。
  只有阿酌赞同:我们那儿幼儿园的小朋友最喜欢这样画。
  几人笑话阎厄,没多问那幼儿园是什么意思,从云上下来后便自青山滑落,青山线条平滑没有半点起伏,下来倒是很简单,而且旁边的花草画得比山还高,随便伸手就能抓住一根草,摇摇晃晃悬着带来些重量,可以慢慢落下。
  青山绿色都能看得出来,只是用色很单一,山体就用水绿色,树木杂草皆是青葱,花朵统一丹红,为了省事连花叶子也画成了丹红,在画卷之外看上去没什么,只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就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一路向下,不得以还得用袖子遮着晃眼的颜料。
  至于落在一条溪流上,那就更不是阻碍了,落在水中的叶子比溪还要宽,踩在上面便过了河。
  颜双红又忍不住抱怨:叶子为什么这么大?
  阎厄解释道这是考虑了远景的效果的,从画卷外看过去,第一眼会先看到这片叶子,再看到溪流和青山。
  道理我都懂,所以叶子为什么这么大?
  阎厄:
  阎厄不想说话,并招呼大家赶紧往前走:走过了我画的地界,总不会再来笑我了吧。
  然而正说着,忽地脚下一滑摔进一个坑里,他哎呦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围过来,听他喊别靠近,又听他在底下狂骂:这坑是我自己挖的。
  当初画树的时候,先画坑再填树,但树实在难填,他留了几个坑放在那儿了。
  这是我自食其果吧。他懊恼道,坑里填的都是橙黄色,明晃晃的,他只觉好像掉入一口锃亮的锅中,下面有细细的火燎着,四周灼热刺眼一刻也受不住,无奈仰头,来条绳子把我拉上去。
  边说着边扯下一片袖子,叠成长条绑在眼前。
  坑底光滑又好似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叫他无法飞身而出。
  景樽幻一道白练垂落下,却化成一阵烟,在阎厄还没碰到时就消失不见了。
  坑里会消融灵力。景樽蹙眉,你们在此等候,我下去看看。
  别,不用,等会儿。不待身边人多说,阎厄已先阻止了他,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在与我说话。
  他以手做了嘘声状,众人不再言语,听低沉声音自下方响起,语气若机械毫无波澜:留下吧。
  阎厄:我有病我留在这里?
  我会帮你平息你心中的愤怒。
  阎厄又扯下一片布,把眼睛再裹厚了一层:我愤怒什么?
  鲛人皇子当众悔婚,你不愤怒?
  阎厄想抬头看看上面的人,但他看不见:不啊,幸好悔婚了,姜雪行我也不敢要啊,及时止损不是挺好?
  倾心相待,难道不怨?
  你就是想挑事儿么,我要是有怨气,就会被你所控制对不对,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当初答应跟我回鬼界,我肯定是拿最好的对他,他另有目的,那我就与他再没关系,哦,对了,他是他,你也不用再来说他弟弟的事儿。
  他一甩紫色衣摆,掐着腰自豪道:我这人最不在乎别人怎样说,婚事没成就没成,外人怎样看我跟我半分关系也没有。
  那声音消失,阎厄顿觉眼前一亮,人已回到了上面。
  他扯下眼罩:就这而已,诸位只消心性坚定,就不会受影响。又赶紧催促,快走快走,到前面街市去,那儿就没有我画的地方了。
  前面是类似于人间的街市,颜双红又有话说,想一想这是他们尊主画的,闭了嘴,只是瞧着有些楼阁直接是简单的线条,啧啧叹气。
  街上行人穿梭,两旁店肆林立,做生意的倚在门口招揽顾客,吆喝之声不断,有的尚能看清眉目,有的就是一团黑。
  画中人能够按照作画者原本的意图行动,走路的就走路,卖东西的就卖东西。
  景樽拦住一个黑点子,伸手在他头上一点,光自眉间窜入,这黑点恍然一变,白衣佩剑,正是仙门弟子。
  沐临把弟子们都附在这里面的人像身上了。
  这弟子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四处看了一圈又回望眼前人:景师兄,你们都来了!
  其他弟子可都在这条街上?
  大部分都在,应当也有跑到别处的,毕竟好一部分没有眼睛,看不见路,可能会乱跑。
  玄湮在旁咳嗽了一下:那个,我们兵分几路去把弟子们都汇聚过来吧。
  行,我可以带路。这位弟子道,我能够认出他们。
  可知掌教在哪里?
  只有掌教和暮云长老不知去向。弟子如实答。
  好,我们先把弟子们汇聚。
  一行人迅速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走进那楼舍。
  景樽与阿酌走进一条小巷,将道道光点点进所遇之人的眉端,不一会儿,多数弟子都现了身,也帮着他们恢复其他人,只是也有些画中人点不出来,那些眉目清晰的反而未被附身,维持着画中角色,把他们当做外来者,免不得经一番缠斗。
  玄湮走进长街一客栈,有眉目清晰的店小二笑脸来迎,邀他坐下,殷勤地擦着桌子。
  他尚未开口,耳边也响起了那若如机械般的声音:无论你怎样努力,妖族都不可能与人类站在一起,你为何不憎恶他们?
  他抓起龙骨刀起身,走出客栈,一挥刀,斩掉这客栈的屋顶。
  而后惊愕看看手里的刀:这龙骨刀怎么好像变厉害了。
  刀怎么会变,一定还是我本身变强了。他把自己赞了一番,看那客房和后堂有诸多黑点攒动,挥刀一阵光点闪过,黑点恢复成仙门弟子,他方扛着刀叹道,何苦来哉,我也没有怨气。
  另一边,胡一青刚从一废弃的古楼里走出,把里面的弟子们都带了出来,一众人蹲在门口大喘气,有人向她拱手:胡姑娘,方才里面一堆血肉模糊的鬼魅,你怎么不惧?
  胡一青绿发一甩,赤红眼睛看他:有什么好惧的?
  刚才里面有个声音,说你姑娘家怎么如此胆大。这弟子补充,不是我说的,就是那个奇怪的声音。
  我知道。她摆手,那是个专门找寻人弱点的魅术,我是女子但我不胆小,它失算了。
  对对对。
  说话间颜双红也带着一些弟子赶来,胡一青想及自己的境遇,问她可有遇到那魅术,颜双红点头:遇是遇见了,但没受什么阻拦,我进了一家纸砚铺子,它当着我面烧掉一些上好宣纸,我的确是恼了,但真正的热爱是毁不掉的,它想错了。
  栾三皂与于四白也在街口汇合,栾三皂鄙夷摇着头道:温柔乡,呵,魅惑之术都还不如我,也好意思?
  而于四白投过来一个白眼:为什么你见到温柔乡,我见了无数病骨沉疴之人?他挥了一把头上的汗,我一魔修,万万想不到还有悬壶济世的一天。
  不过呢他又笑,我那些技能,还能够帮助世人,挺叫人欣喜的。
  适此几人基本汇合,巷子里景樽与阿酌也走了过来,便有人问他们可听到那魅术之声,两人听是听到了,但当时忙着,没怎么用心听,不知道它说了什么。
  待得知这几人境遇之后,景樽瞥向那天边悬挂的彩虹:鬼王被激愤怒之心,妖王被蛊憎恶之心,胡一青为惧,颜双红为爱,栾三皂是欲,于四白为喜,正是那七情之法,好在诸位皆破除了。
  那为什么你二人没有?
  当初闯仙门秘境已见此法,懒得再留意听它说话。
  不对,还少一人,孟师弟还没回来。几人环望,按照七情之法,孟师弟应当要落到忧上。
  他也的确忧思难解。
  几人稍许沉默,看弟子们聚得差不多了,便在这街市当中等他。
  好在没等多久孟夕昴便带着弟子们来了,几人十足好奇他所遇何境,他也没避讳,说那声音仍旧是问他,苍生与师尊,选哪个。
  所以没有危险,那你为何最慢?
  因为这个问题让我想了很久。
  想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改变答案,两者不冲突,他不必选。
  那一弯彩虹的光比方才略暗,景樽道:要尽快出去了。
  可是掌教和暮云长老还没找到。
  众弟子都沉默,自从进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他们修为高,只怕是像你们这般附身在画中人上难以困住,大抵是用别的法子困了。景樽跃上旁边一楼阁的屋檐,放眼望尽这长街,原是出自他笔下,可是画得粗糙,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屋舍。
  那街头的牌坊上明明该悬着六盏灯笼,他只画了两盏,正随着风摇摇晃晃,旁边的亭台之上有人对弈,屋檐下垂落纱幔,将棋子遮挡,另一边有人一搭一搭摇着扇,在楼顶乘凉。
  等等,乘凉?
  他的目光落回到那执扇身上,看扇风浅浅吹动发丝。
  他再看向那对面亭台。
  帷幔不动,天气灼热没有一丝风。
  没有风,所以那牌坊下的灯笼不该晃动。
  他面色微变,起身向前,跃至那灯笼之下,伸手可又不敢多碰,看清里面的烛火,不由蹙眉。
  人的双肩和头顶,有三盏魂灯,魂灯被取走,心智已夺,掌教和暮云长老怕是是敌非友了。
  话刚落,牌坊下忽掀起一阵狂风,两个灯笼砰地一下,烛火陡然大增瞬间烧尽两盏灯,周遭忽而昏暗,楼阁之后有轰隆隆巨响,一个恍若三层楼舍般的巨人慢慢站起来。
  众人迅速向中心聚拢,惊愕看那巨人:掌教!
  与此同时,另一边同样有一巨人遮住了天光。
  暮云长老!
  两人眼中空洞,五识皆失,显然是认不得其他人的,而那三盏魂灯燃尽,亦已不可能再收回。
  救不得唯有击退。
  四周那原本眉目清晰的画中人也双目空空慢慢靠近。
  这两个巨人一脚踏碎楼舍,大掌将要自上而下,众人纷纷退散,天边彩虹又暗,景樽紧急道:人多无用,仙门弟子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