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请自重!_分卷阅读_3
  知道那个秘密是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去找娘亲。淡淡花香的院子里,她偷偷看到,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妖媚貌美的二娘,小心翼翼的如同朝拜神佛般虔诚的轻轻吻在熟睡的娘亲的唇角。白皙光滑的脸颊上,有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下,落在娘亲的脖颈上。那个午后,那个泪流满面却满脸幸福的女人的样子刻在了顾笙的心里,她心上像是突然被人扎了一针一样,又酸又疼。顾笙不懂二娘对娘亲为何有那样的情感,但那一刻却如同感同身受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感情,竟也能那般深刻入骨。
  “二娘,放下吧。”就算是不忍心,她还是说出了口。“放下,怎么放。晚了,早就晚了啊,笙儿,你懂吗。”李凤袂笑出了声,抬头望着天,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晶莹的像是有泪要落下一般。手紧紧的握住,那朵花被捏碎在掌心,手掌却也被花枝上的刺扎伤,留下了几道血痕。“若是让娘亲知道你又弄坏了她的花,怕是又要生你气了。”顾笙笑着打趣,可达不到眼底的笑却让人觉得有几分无奈。“气就气吧,总比不理好。你去跟你娘亲说。我要去给你三姐置办些出嫁的物什,就先走了。”二夫人说着就慢慢走了出去。顾笙看着那个瘦弱却骄傲的背影远去,又转头看着那朵残花上遗留的血迹,心上无比的惋惜,二娘她还能幸福吗,可若是娘亲真的馅了下去,她又当如何自处呢。
  当初李凤袂家境贫寒,父母为了省些口粮养活两个弟弟,便将她送进了舞坊。十六岁时她成了朔州头牌舞娘,后来偶遇顾清泉,温文尔雅的俊俏公子虽不让她心动却也算是个懂得疼惜人的好归宿。她想尽办法勾引顾清泉,终于在他酒后得逞,如愿嫁入顾家,成了顾家二夫人。不愿屈居人下的她,原本想用些阴损的法子将那个顾家大夫人江采桑逼下位取而代之。可那个心思单纯的有些傻呼呼的大夫人却对她处处关照,无论她做多么任性的事情她都护着她。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那个蠢女人动了心,她只知道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到后来她拼命的争宠,不是为了上位,而是不想看到那个蠢女人跟顾清泉恩恩爱爱。岁月如梭,一晃就过了那么多年,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让江采桑如她一般爱上自己,是她这些年唯一在做的事。结果如何她不再去想了,她只知道,这个执念恐怕今生都无法摆脱了。罢了,就如此吧,日日与她作对,惹她生气,也算是让她眼里有自己,让她忘不掉自己。蠢笨吗,也许吧,从她知道自己爱上那个女子之时,她便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为自己的李凤袂了。
  “叶小哥,听了你上回的诊断,我如今自是信任你的医术,只是吴神医不在的这段日子,就劳烦你为小女费些心神了。”顾夫人一本正经的对叶锦书嘱咐道,可耳后却还是通红一片。叶锦书却还是有些呆傻的样子,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那副场景中回过神来,可嘴上却极快的应承道:“夫人见外了,我本就是顾府的家医,替四小姐调理身子那是分内之事,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刚刚我是与凤袂闹着玩,叶小哥就是去与人说了也无甚关系。”顾夫人嘴上如此说着,可那眼神分明就又紧张又慌乱的样子,叶锦书自然不会蠢笨到那般不识人眼色,她立即压低声音道:“夫人放心,在下不是多嘴的人,不会到处乱说的。”“那就好,改日我叫管家送些赏赐到你院子里去。”顾夫人听到叶锦书压低声音,也跟着俯低身子轻声道。“夫人真是太见外了,我这做的本就是分内之事,且顾府收留了我与娘亲,让我们吃好穿好,锦书怎敢还要赏赐。”叶锦书赶紧推辞,前几日四小姐都送了好些东西给娘亲,她这谢还没道怎么能又收顾夫人的赏赐呢。“叶小哥你怎能推辞呢,这是你应得的。你与笙儿同岁,性子也好,我也喜欢你这孩子,给些赏赐而已,你也不必如此客气。”顾夫人劝了起来,两人开始互相劝解了起来。
  站在院子里的顾笙耳朵动了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屋子里头这两人推辞来推辞去的,还压低声音像是在做贼一样的,虽然她身为人女不能嫌弃母亲,可此时她无比的想对这两人说,你们这蠢笨的性子倒真是挺像母女的啊。只是娘亲与二娘今日的事,就算是说出去也无人会往那方面去想,可娘亲若是坦然大方,又为何如此紧张忌讳,只怕是真的如同二娘所说,娘亲也动了了绮念吧。看来这些年二娘的手段也并非毫无用处吧。
  “明日三姐大婚,府里这几日会多出许多人,你的仇家或许也会混迹其中,你与你娘亲这几日最好就待在院子里别出门。”回去的路上顾笙走在前头轻声道,叶锦书原本还有些呆样,听到这话脚步一滞,低下头道了声是。她知道四小姐的意思,追杀她的仇家就在明日的宾客中,她与娘亲这几日要格外小心,万万不能引人注目。
  11.非卿不嫁!
  顾家大婚这日,顾笙随着两位哥哥在门口迎客。来来往往的宾客都是有名望的人,送的礼也是一车一车的往府里拉,宾客中不乏有些虽有身份却无涵养的客人。这不,一个年过半百却不服老的矮胖员外色迷迷的看着顾笙,嘴上道:“四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吧,听说顾老爷还没有给你定下婚事啊,不如让我给你介绍门好亲事。”这话若是让旁人来说也并未有何得罪之意,可从员外嘴里说出来硬生生变了味道一般,又轻佻又恶心。这员外是老太后的侄子,平日里就一副仗势欺人的样子,厌憎他的人不再少数,只今日三姐的婚事可没请他来,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请自来。
  顾笙面无表情冷冷的着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就留给这不要脸的猥琐男人。那员外见顾笙一个小辈那般忽视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顾家女子,你怎的如此无礼。”顾家二公子顾言见状连忙对那员外道:“梁员外,我小妹她性子自幼便是如此,您别见怪,里面请。”“ 请什么,我看是滚出去比较好吧。梁员外,我三妹大婚可不记得还请了你老人家啊。 ”顾钦冷笑着道,他今日穿着一身锦缎青衫摇着纸扇,好一个翩翩贵公子。“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当今太后是我姨娘,就连几个王爷见我也要恭敬的叫句表叔。你们顾府算什么东西,连那些江湖莽客都请了来,居然不请我。”这梁员外本就气恼顾府未请他折他面子,又喝了几杯壮胆酒,这就跑到顾府来故意闹事了。
  “梁升,本王怎么不记得何时叫过你表叔啊。”身后传来的嗤笑声吓得那梁员外醒了酒,他抖着身子转头,只见一个被人簇拥着穿着蟒袍的男子站在门口台阶上。那男子眉目如刀削般凌厉,英气逼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天皇贵胄才有的气势,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那正是常年率兵征战杀伐果断的晋王李念生。梁升惧怕的看了眼晋王,张张嘴不敢说话,脸涨的通红。“梁大人不管如何都叫皇奶奶一声姨娘,六弟怎么也该恭敬些,莫要让他如此下不来台啊。”又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众人望去,只见怀里抱着小世子的宁王正缓步走来,同样着蟒袍的宁王比之晋王则多了些书卷气,同样俊俏贵气,五官却柔和了些,嘴角时常带着抹笑意让人觉得更容易让人亲近。
  见两位王爷都到了,众人赶紧叩首高呼:“见过宁王,见过晋王。”“众位不必多礼,起来吧,今日是顾三小姐大婚之日我等还是都进去可别误了这吉时啊,六弟也一起进去吧。”宁王笑呵呵的道,晋王低着头见不着其神情。那梁升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尴尬的站着搓着手。“梁表叔,一起进去吧。”宁王走了两步,停下来对梁升道。梁升哈哈笑着,点着头屁颠屁颠的往宁王跑去,一群人簇拥着宁王进了正厅。而晋王则是站在原地,他望向顾笙,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柔软的笑意。
  “礼毕,送入洞房。”高亢的声音合着鞭炮声响彻顾府,一时间欢笑声四起。苏府与顾府有两州之隔,早先两家便商议好婚事先在顾府办一次,过几日再回苏府办一次。顾家下人开始招呼客人入座,上菜上酒热闹无比。宁王晋王坐上座,顾清泉协两位夫人还有苏府老爷与苏夫人和新郎官再加上两位官阶高的大人一起坐在一桌上。“诸位朝堂同僚,江湖义士们,今日是顾家与苏家结亲的好日子。本王趁此喜事,想为顾府再加上一门亲事,不知顾先生意下如何。”宁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把玩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白色佛珠,微笑着道。一旁的晋王转头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王爷的意思是。”顾清泉笑着问道。
  宁王端起酒壶替顾清泉斟满酒,一脸恳切认真的模样道:“实在惭愧,本王的小娘舅守安,前两年曾机缘巧合之下与顾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回到家后是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念叨着顾四小姐。如今见他是日渐憔悴,本王实是不忍心,就趁着此喜事向顾老爷替他讨门亲事。”这厅中的目光十之有九都落到了顾笙身上,而坐在侧桌的顾笙不动声色的仍斟酒自饮,似乎只在听一件与她无关的琐事。“王爷应当知道,当初小女出世时便险些…唉,后来幼时也是体弱多病。当时在下有幸请到云游天下的吴神医替小女调理身子,吴神医说小女身子实在是弱,成亲之事越晚越好。还是再等几年,等小女身子好些了再谈亲事吧。”顾清泉叹息着,语气中皆是对小女儿的疼惜之意。
  宁王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安慰道:“顾先生也不必如此感怀,既然有吴神医如此的医术大家在,想必顾四小姐身子也会早日恢复如常。不过这亲虽不能早成,那订婚该是可行的吧。若是先生无甚异议,我明日回京就向父皇请旨赐婚约。”顾清泉正要开口推脱,只见这宁王又是举杯敬了过来:“先生就不必推脱了,守安是个上进的好男儿,与顾四小姐也是极相配的,本王自是不会骗你的。”“王爷,不知可否让小女子说上两句。”顾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众人只见那貌美娇贵的顾家四小姐站起身,如星月般的眸子缀着点点哀思看向晋王,柔弱好听的声音掷地有声:“恕小女子拒绝王爷的好意,只是小女子早就有了意中人。一年前,小女子曾在闹市中遇险,幸得路过的一位纵马的少年相救。那少年便是在座得晋王殿下,殿下,你可还记得我曾对您说过的话,我顾笙今生非卿不嫁。”
  偌大的厅中乌压压的坐着一群人,可却安静的连根针掉地都嫌吵闹。就连顾家大夫人都张着嘴合不拢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可想而知其他人的表情。真是个大胆的女子啊,就在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顾四小姐之时,只有顾二夫人若无其事的的捏起几个圆圆的玉米球一股脑的塞进大夫人那张大的嘴里,顾夫人鼓着是腮帮子瞪着二夫人,二夫人端起酒杯在顾夫人眼前晃了晃无辜的眨了眨眼。
  府中仍是能听到正厅的喧哗声,晋王与顾笙一前一后去了后花园的湖心亭躲清静,桌上烧着茶水两人对面坐着。“你倒好,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恐怕以后这朔州城爱慕你的青年才俊都不待见我了吧。”晋王笑着道,脸上有几分无奈。“也只能让你来挡一挡了,他人又如何挡的住,不过回去之后你要如何向王妃姐姐解释呢。”顾笙勾着唇角,秋水般的眸子里分明带着戏谑的意味。“茹儿自是会信我的,不过只怕宁王兄又是要记我一笔吧。”晋王皱着眉头轻叹了口气,顾笙思量了半晌劝诫道:“你上次同我说,宁王已经把手脚伸进了你的军营,他是何心思手段难道你不清楚吗。”
  “如今朝中局势越发凶险,三哥与宁王兄斗的最是厉害。我本就不想图谋那至尊之位,更不想被卷进夺嫡之战中去,对他们二人也是步步退让。可他们却是不肯放过我,三哥还好毕竟此前关系亲厚,明面上也未对我动手。只是这宁王兄也太过让人寒心,若不是你以密报告知我,恐怕我如今已是黄泉中的无主幽魂了。”晋王咬着牙,拳头紧紧握着。顾笙拎起已烧至沸腾的茶壶,给晋王倒了杯热茶道:“我顾氏一族祖上便留下遗训,凡顾氏子孙皆不可参与皇子夺嫡。当初宁王拉拢,父亲自然婉拒,可却触了宁王的逆鳞,从此每每针对我顾府。我顾家所求,不过一片净土,如今不也是被硬生生卷了进去。”
  叶锦书乖乖的听了顾笙的话关着门躲在房里数药材,旁人是见钱眼开,而叶锦书是见到好药材就合不拢嘴。四小姐吩咐阿素送了好几回东西过来,都是些好药材和一些医书,叶锦书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后就抱着几棵人参躺在床上流着口水睡着了。厅里的织娘还在忙着绣锦帕,时不时的望一眼门外,眼中带着几分忧色。这顾府今日如此鱼龙混杂,听锦书说四小姐的意思是她们的仇家也来了,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闯了进来让她们母女二人见了光让仇家见到可如何是好。织娘可比那蠢傻的女儿明白的多,这么些年,她们能避开那些凶恶的仇家靠的是什么,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她们又怎么逃的了。每次都是仇家快要找到她们之时有人暗中偷偷提醒她,若不是如此她们怎么会次次都逃脱掉呢。可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救她们的人是谁,是何目的,于是日日担惊受怕生怕哪日那些人就不再保护她们,如今入了顾府也是如此,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里屋传来细细的呼噜声,织娘摇着头苦笑着看着叶锦书的房门,这个孩子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心宽。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或许她日后会比自己过的开心许多。
  12.随行之约!
  顾家四小姐在三小姐的婚宴上,放话此生非晋王不嫁,宴席散后,顾老爷将四小姐叫到房里好生责骂了一顿,说她女孩子家竟如此不矜持,体弱的四小姐还因此晕了过去。如今的朔州城大街小巷都是在谈论顾家的事,婚事都过去了好几天,可留下来的谈资却是不少。
  而外头府里都传的热闹的事情,反而顾府里头有人却刚刚得知。“你说什么,四小姐中意晋王,还非他不嫁。”叶锦书和一个小厮蹲在墙角,她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手上还举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哎哟叶小哥,你小声点,可别让别人听到了。”那小厮谨慎的左看右看。“你不是说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吗,还怕人听见。”叶锦书鄙视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咔嚓一口咬在苹果上。“都知道了是一回事,可说主子的闲话若是让主子们听到了可就该受罚了。”小厮鄙视的回了个眼神给叶锦书。
  “若是让四小姐知道了呢。”叶锦书呆呆的问,“当然是要受罚的。”小厮翻了个白眼。“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呢。”叶锦书咽了咽口水问,“那更要受罚了。”小厮又翻了个白眼。“若是让二夫人知道了呢。”叶锦书低着头戳着苹果问,“可能会罚的轻一点,可还是会受罚。”小厮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叶小哥怎么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若是她们三个一起知道了呢。”叶锦书缩着身子开始发抖,“那会屁股开花的。”小厮昂着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叶锦书,怎么这叶小哥这般胆小,一听到说受罚就吓的浑身发抖。
  叶锦书低着头往小厮后面颤颤巍巍的指了指:“我们要屁股开花了。”小厮吓的往后一看,只见似笑非笑的顾四小姐,捂嘴偷笑的二夫人,叉着腰蹬着眼的大夫人,三个人正并排站在他们身后。小厮只觉得裆处一热,快要吓尿出来了。
  昨日叶锦书替一个门房把脉,那大叔总跟她说些没脸没皮的事,说若是他此生能被几个貌美的女人围着转该是什么神仙滋味阿。叶锦书想,若是明日见到了那大叔,她一定会跟他讲,被几个美女围着的感觉就是有点想哭,还有点想尿尿。
  “叶小哥,知道错了吗。”顾夫人略显严肃的声音响起,叶锦书把头埋的更深结结巴巴的道:“知..知道,错…错了。”叶锦书被三个貌美的女人抓到了后花园的湖中亭里,顾笙端着些吃食站在栏杆边喂鱼,顾二夫人则是坐在一边颇有兴趣的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而顾夫人自然就是审问的判官,端庄的脸上挂着认真的神情看上去的确有些威严。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孩子,学那些下人嚼舌头,下回你要是再敢跟着他们乱传话,我就叫人割了你的舌头。”顾夫人拍着桌子道。割舌头,叶锦书伸手捂住嘴,惊恐的看着顾夫人,冷汗唰唰的往下掉。“好了,姐姐要是再吓她,这小大夫可就是要吓哭了。”二夫人挑起顾夫人的长发握在掌心把玩,妩媚的脸上明明就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顾夫人自然是在吓叶锦书,她抽出二夫人手中的青丝瞪了二夫人一眼。
  “好了,娘亲只是与你开玩笑的,拿去擦擦汗。”顾笙递过来一条香香的帕子,叶锦书舒了口气接了过来道了声谢。顾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看来下次她也可以试试吓吓这个小大夫,其实,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趣味。
  “四小姐,明日你让我再替你诊一次脉吧。”叶锦书站在顾笙背后恳切的道,亭子里头此时就剩她们两人。顾笙遥望着湖面的涟漪,衣袂与青丝在风中交替舞动,叶锦书闻到了掠过鼻畔的风中夹杂着抹淡淡的冷香。
  “我每到月末,便会去漓山峰顶的寒山寺中斋戒七日,为家人祈福。五年间,从未间断,以往都是吴神医随行。两日后,你跟我一起去吧。”顾笙转头对她道,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眸此时正静静的凝视着她,那眼眸背后弥漫着的厚重的雾气仿佛遮盖住了一切,叶锦书真的很想很想挥去那片白雾,看一看那后面藏着什么样的风景。“好。”叶锦书应道,同顾笙一样望向了远处。
  顾笙从小就不会与人太过亲近,就算是至亲之人也是如此。她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还险些夭折,爹爹娘亲小心翼翼的把她养大,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碰不得摔不得。她自从懂事起,就每日喝着药隔着高墙听着别的孩子嬉闹的声音,就连家中的哥哥姐姐也不敢与她玩耍生怕会伤到她,起初她哭闹过,后来也就慢慢懂了。再后来,她病情加重,吴神医每月带她去寒山寺疗养。
  漓山中有一名隐者,顾笙拜了她为师,学了武功。越是长大越是与家中亲人的关系淡薄起来,每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出门。顾笙知道娘亲其实一直都很自责很难过,她觉得是她怀顾笙的时候淋了场雨才让顾笙落下这个病根,其实并不是,但顾笙不能告诉顾夫人真相,因为真相太过残忍。她唯有慢慢疏远他们,疏远她的亲人,或许等到她离去的那天,他们才不会那么的悲痛。
  可在她离去之前,她还要做一件事,一件能让顾府此后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事情。顾笙最爱做的事情大概是望着远处,其实你若是去问她你在看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只是在发呆而已。今日娘亲教训叶锦书时她看在眼里,却突然有些羡慕,她知道娘亲很喜欢那个小大夫,不过那个呆呆傻傻的姑娘的确很容易让人喜爱,日后让她留在娘亲身边也不错,至少能逗娘亲开心。
  是夜,顾笙又身着单薄站在房中窗边,止迁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许久了,她静静的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她在看着月亮,而她在看着她。“止迁,我这一世可能活不好了。”顾笙突然开口,声音轻的让人觉得是错觉。“会好的,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止迁慢慢的握紧拳头,从未摘下的面纱之上,那双常年隐在黑暗中的眼睛坚定而忧伤。
  “你再带几身换洗衣裳,我新给你做的那双鞋也带去。这回你跟四小姐去寒山寺,可不能胡来,要听四小姐的话。”织娘一边唠叨着,一边往叶锦书的包袱里塞东西,叶锦书苦着脸坐在一旁道:“娘,就几日而已,我还要拿药箱呢,你怎么给我装那么多东西,我都要拿不下了。”她眼看着织娘又往已经鼓的很高的包袱里塞了一只鞋,只能郁闷的揪自己的头发。
  “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娘亲。”织娘停下动作,抹了抹眼睛。叶锦书赶紧跑过去抱着织娘的腰撒娇:“娘~就七日,你就当我去山里头采药了。而且我去的还是寺里头,到时候我给佛祖请愿,让他保佑您身体健康,保佑咱们平平安安。”织娘笑着揉了揉叶锦书的脸道:“可别在佛祖面前胡言乱语,对寺里的大师也要恭敬些,不可闯祸。”叶锦书连连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我现在去厨房给你做些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到时路上你别一个人都吃了,记得拿些给四小姐尝尝。”织娘说完就往外走,叶锦书跟着追过去,欢快的声音在院落的回荡:“我要跟娘亲去,边做边吃。”
  13.漓山寒山寺!
  漓山在朔州的最南面,朔州地界大,从顾府赶到漓山也要一天时间。顾四小姐月月都去寒山寺祈福,府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到了这日叶锦书拿着被塞的满满的包袱背着药箱一步三摇的走到门口,府门口正停着两辆马车,十几个整装待发的护卫。顾夫人正在马车前跟顾笙说着什么,二夫人站在一边手上拿着一个食盒,还有小丫鬟阿素抱着一个包袱站在一旁。“哟,叶小哥你这是要搬家吗,拿这么多东西。”最先看到叶锦书的二夫人打趣道,跟着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叶锦书没说话红着脸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
  “叶小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顾夫人招呼叶锦书随她去一边说话。两人走到十几步开外,顾夫人拿着一个小锦袋塞到叶锦书手中:“这些银两你拿着,叶小哥你且记住,笙儿她的身子如今只能拜托你了。路上你多关照关照她,尽你所能替笙儿调养。”“夫人,我与娘亲吃喝用度如今都取自顾府,替小姐瞧病本就是我该做的,平日里我的例银一分不少,我怎可还能收下您的银两。”叶锦书将那些银两又塞回顾夫人手里,微皱着眉头,红扑扑的脸蛋上表情倒是认真的很。“我自然知道你是个孩子,但这些银两你得收下我才安心,你若执意不收,就帮我把这些银两捐给寒山寺当是香油钱。”顾夫人目光间竟是多了份恳切,叶锦书点点头接了那银子,想着到了寺里就把这些银两捐了,给四小姐还个愿。
  出了城门一路向南皆是群山,虽则风景甚佳,但山路曲折弯绕,前几日又落了雨这路上更是泥泞不堪。叶锦书坐在马车上只觉得屁股被颠簸的没知觉了,而一旁的小丫鬟阿素却正酣睡的正欢,顾笙也拿着本书在看着。叶锦书怀里抱着装满桂花糕的盒子扭来扭去,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若是不适,就拿去垫着吧。”顾笙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随手递过来一个布垫。叶锦书见四小姐和阿素各种垫着一个,此时也顾不上客气,连忙接了过去。顾笙勾了勾唇角,低头继续看着书。
  叶锦书左瞧瞧右瞧瞧,又不知道该干吗,过了一小会她的注意力就落在了顾四小姐身上。四小姐今日穿着素白的衣裙,上头用银色丝线绣着些古朴漂亮的纹路,她微低着头,有几束青丝垂在脖颈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略显苍白的樱唇,挺拔秀美的鼻型,长长的睫毛下是那双曾让叶锦书惊为天人的眸子。叶锦书看着看着就呆了,只觉得四小姐像天上的仙子一样清丽出尘。顾笙自然是知道有人在看着她的,起初并未在意,可那人是被点穴了还是如何,都傻楞楞的都看了一个时辰。“叶小哥,你怀里抱的是什么阿,是吃食吗好香阿。”阿素睡醒了,揉着眼睛问道。叶锦书眨眨眼终于将目光从顾笙身上移开,她惊异的看着阿素:“阿素姑娘你鼻子可真灵,这里头装的是桂花糕。”顾笙放下手中的书,也看了看叶锦书怀里揣着的盒子。
  “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说让四小姐尝尝。”叶锦书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小块一小块淡黄色的糕点,香味扑鼻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四小姐,好吃吗。”叶锦书摇着脑袋凑过去,顾笙白皙修长的指间正拈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着。“好吃好吃,叶小哥你娘亲做的糕点比咱们府里的师傅做的还好吃。”小丫鬟捧着盒子吃的正欢,嘴里塞的满满的还嘟囔着。顾笙点点头:“味道的确不错。”叶锦书笑的眼睛弯了起来:“那下回,我还叫娘亲做些其它的糕点给你们尝尝。”
  寒山寺是一个百年老寺,经历过几次战乱几次饥荒,却仍高高的立于漓山峰顶。传闻曾有过好几位游历的高僧在此坐化,更是为这个百年老寺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都说寒山寺的香火灵,只要诚心就能心想事成,这附近的百姓蜂拥而至,更是有些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跑来祈福的人。顾家的马车被堵在了半山腰,叶锦书偷偷的往外瞥了几眼又被吓了回来,这整整一条山道上却是马车,还有一些赶路的人,硬是把上山的路堵的死死的。“四小姐,怎么今日这么多人来烧香拜佛阿。”叶锦书好奇的问道。“再过几日就是科举,有些考生或是家中亲人皆是来此求个好运能金榜题名。”顾笙捧着书,头也没抬的道。
  “连这种事情也要求神拜佛,科举靠的是文采才能哪里是能靠好运得来的。”“有人求佛是为了财远,有人求佛是为了官运,还有人是为了姻缘,为了家人和睦身体康健。天下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要不要求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又是另一回事。”顾笙放下书,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透过了那车帘子看向了远处。叶锦书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问道:“那四小姐是求什么呢,是家人和睦,还是身体康健。”“我求的,是心安。”顾笙回道,转头看向叶锦书,目光清冷坦然。叶锦书心中微微一动,莫名的竟有些心疼起顾笙来了。
  当日,顾笙在寺里大师准备的禅房里盘腿而坐,闭眼静思一夜,而叶锦书和阿素自然是闭眼在梦中与周公相会。顾笙原本以为,这几日都会住在寺里,怎知第二日他们就去了寺庙后山的林子,那林子中有一栋宅院,听阿素说是顾老爷特地建在此给四小姐静养用的。四小姐只留了两名护卫守在此,其他的人都下了山,如今这院子里也就住着她们三人了。更让叶锦书没想到的是,那贪吃的小丫鬟阿素竟还是个大厨,做出来的饭菜甚是可口。
  这日夜里,叶锦书背着药箱提着灯笼往顾笙的房中走去,山中寂静,但依稀隐约能听见寺庙和尚敲木鱼声。顾笙房中还亮着烛火,叶锦书敲了敲门道:“四小姐是我。”话音刚落,只见门便开了,叶锦书刚想行礼,却发现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顾四小姐,而是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眼神冰冷,手中还拿着剑的女人。叶锦书一惊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熄灭了,她往后退了两步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叶锦书觉得自己心噗通噗通的乱跳,腿都在发抖,连气也不敢喘了,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好危险。叶锦书握着拳头又问道:“四小姐?四小姐呢,你把四小姐怎么样了。”那蒙面女人并未回话,仍是冷冷的盯着她。莫非她是四小姐的仇家,那四小姐会不会被她伤了,叶锦书想到这,也不知从哪里生出股勇气来,竟推开了那站在门口的女子冲进了房间,却看见顾笙正稳稳的坐在桌边。“哼!”身后传来冷哼声,惊的叶锦书又是一颤,她转过身张开手将顾四小姐护在身后,看着那个逼近的蒙面女子抖着身子惶恐的道:“我们没钱!”那女子不再盯着叶锦书,而是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的顾笙,叶锦书移着身子挡住那女子的目光更加惶恐的道:“也..也没色。”
  14.七日蛊!
  “叶大夫,不必如此紧张,她…是我的暗卫。”顾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似安抚般轻柔的搭在叶锦书的肩头,搭在肩上的手冰冷的透过衣衫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一个正常的人怎会有如此低的体温呢,叶锦书察觉出了不对,转身一看,顾笙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紧紧的抿着,眼中竟透出几分妖冶的艳红,虽看上去神智清明,但瞳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色,已然觉察到了自己身体有变化的顾笙挑唇笑了笑,衬着那血色的眸子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人此刻竟异常的妖媚起来:“真没想到居然比以往提前了一日,小大夫,拜托你了。”话音落了,便屈指狠狠的点在自己肩侧。
  眼看着顾笙就要昏迷倒地,叶锦书赶紧伸手去扶,还未碰到顾笙却觉得有一阵强风掠过她身边,待叶锦书反应过来时,顾笙已经躺在了床榻上,而自己的脖颈上却是一凉,一把锋利的剑就这么搭在叶锦书的咽喉处。“救她,若是她出了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冰冷的眸子中透着几丝悲痛,止迁定定的看着叶锦书。平日里胆小的小大夫此时却是忘乎生死一般,丝毫不理会那柄能瞬间割破她喉咙的利刃,转身就将药箱放在桌上翻找起来。
  殷红的血液从手腕上割开的伤口慢慢淌进铜盆中,白皙的手臂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躺在床上的顾笙闭着眼,眉头紧紧的皱着,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是痛苦隐忍的神色,叶锦书满头大汗异常认真的举着银针利落的下针。一旁的止迁直直的站在床榻边,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叶锦书的动作。最后一针落完,叶锦书将目光转向那盆真在冒着寒气的铜盆,人的血液原本是温热的,可从顾笙体内流出的血却如同冬日里的雪融水一般,冰冷刺骨。盆中的血已有半盆,若是再流下去,恐怕这人也撑不住了。顾笙的脸越来越苍白,胸口的起伏慢慢的微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