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薄情
  白老大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从口中说出来。一个哆嗦让他醒过来,左右看看,还好,在场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最能够信任的儿子。
  屋里越来越低的气温,和再次莫名其妙响起的水滴声让他有些慌乱,以至于没能留意到自己儿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
  “我们快走,这里太危险了——”说着,白老大伸手去拉一把白敬山。
  白敬山用力挣扎,让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挣脱,他惊愕地回过头来,就迎上了白敬山的质问:“咱们走了,三叔怎么办?爸,您忘了,三叔还没有回来!”
  白老大很生气,他想骂人,一句“管那个废物做什么?”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这次他忍住了。
  白老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诫自己这在关键时刻变得傻乎乎的儿子,一肚子的词儿翻来倒去,一个都没能倒腾出来,却觉得有什么黏腻的东西蹭到了自己的脚踝。
  冰凉粘腻的触感让白老大颤抖着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只渗出粘液的苍白的手,正摸着他的脚踝……
  “啊——”白老大忍不住惊呼一声,他再镇定也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他企图甩脱的分明就是一只断手,它在厨房的地砖上爬来爬去,任凭他躲到哪里去,都躲不过这只手的抚摸!
  “敬山!帮我把这只手甩掉!”
  白老大的呼吸因为他的一番挣扎急促起来,令他崩溃的是,白敬山并没有上前来帮他,反而是迷茫地问了一句:“您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手?”
  原来这只诡异的手,只有他能看见!
  “快,快,”他又强压下来恐惧,“我们离开这里!”
  “那么三叔……”
  “别管你三叔了!”白老大愤怒地吼了一声,吓得白敬山打了个哆嗦。
  有些慌神儿的少年,手忙脚乱过来搀扶起自己的父亲,口中道:“我现在扶您出去。”
  白老大点点头,迫不及待拉着自己的儿子往大门的方向去。
  到了门口,他下意识推开白敬山,用自己的身子正面大门,伸手去扭门把手。扭了一下,没能扭动。之后,他又扭了许多下,都没能扭动。
  他被气得又踢又踹,眼前的大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没动一丝一毫。
  这是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儿子,扭过身一把扯过白敬山,压着火气下达命令:“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想办法打开这扇门?”
  白敬山得令,赶紧上前来对眼前的门鼓捣了一阵,结果自然也是做了无用功,通往安全的大门一动不动!
  白老大还是不信邪,他的心脏怦怦乱跳,求生欲望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强烈。他上前来扯开对着大门卖力气的白敬山,又一次粗暴扭动门把手,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门把手成功被扭动了!
  就如在三伏天的大太阳下走了一个小时的人,成功喝到了一口冰镇的矿泉水,白老大喜出望外,带着满脸毫不掩饰的激动,将门把手用力一推,却听得“啪啦”一声响,低下头去之间一截门把手握在自己手中,他的手已经到了安全地界,而他的人还在屋内——门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换作平时,白老大扯掉了门把手,一定会笑一通自夸力气够大,可以打死一头牛,可是这一会儿,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样的玩笑话来,只能秉着最后的耐心一脚踹向大门——
  这一脚踹下去,大门分明是该打开的,没有了门锁的束缚,一扇门什么都挡不住。可是他这一脚下去之后,受到力量伤害最大的,却是自己的腿!
  这一脚如同踹上铁板,毫无防备的白老大忍不住大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腿,一个失衡狼狈摔在地上!
  空气之中,似乎有嘲笑声响起……
  白老大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扯着蹲下来扶他的白敬山的胳膊,道:“听,你听到了吗?她在嘲笑我们,她在耍我们,就像是一只猫戏耍老鼠一样,她要把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剥夺掉,看着我们做一些徒劳无用的努力筋疲力尽……等到我们累得不行,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她就会跳出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我们,把我们一个一个杀死在这里……”
  白敬山被他的话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问他:“门我们是走不了,或许我们可以走窗户?”
  见他脸色微微有些缓和,白敬山迎上他期盼的眼神,继续说:“咱们家一楼是落地窗,只要引开了她的注意力用石头砸开落地窗,就可以顺利跑出去了!”
  不得不说,白敬山想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白老大眼睛发亮,连连点头之后,擦了一把自己几乎要流到眼睛里的汗,忽然变得有些扭捏。他一个中年男人低下头来,打了个结巴:“这件事就该我来做,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趁机逃跑——你还年轻,是我最骄傲的儿子,理应拥有最好的未来……可是我却变成了现在这样,我……”
  “您不要说了,做儿子的应当尽孝,怎么能够让您以身作饵?”
  这话说出来后,白敬山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在父亲抬头的那一瞬,嘲讽的笑容又变成了满满的敬意。
  他说:“父亲,儿子最敬重的人就是您,请您一定要逃出去,儿子活了二十二年,也该为父亲尽一次孝了!”
  白老大猛然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眶里充溢着泪水,苍白的嘴巴颤抖了片刻,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只能用力别过头,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多么感人的父子情深。
  白敬山在冷笑,暗中窥视的沈灵雨和许砚也在冷笑。
  被这些眼泪感动的,就只有白老大自己。
  厌烦了虚于委蛇的白敬山,赶在白老大下一句话说出口之前,站起身来往设有密坛的屋子去。
  他一步步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很凝重,口中都在高声挑衅。
  “我在这里,你来杀我呀!”
  “有本事你就出来,也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鬼!”
  “你这个废物,只敢躲在暗处给人使绊子吗?”
  白敬山说话的时候,白老大已经动起来,拖着自己可能已经处于骨裂状态的腿,蹑手蹑脚朝厨房的方向去。
  厨房没有落地窗,他想到的方法当然不是白敬山提议那样,用一块石头敲碎落地窗快速逃出去。
  他需要的是稳妥,而不是冒险。所以他想到推开厨房的窗户逃出去。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在离厨房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白敬山忽然转身直直冲过来,伸出了一双年轻有力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了!您快想办法摆脱我自己逃跑!”白敬山这样大叫着。
  事实上,就算他不这样说,他的父亲已经在这样做了。
  可是白敬山的力气太大,白老大挣脱了他的手,居然又被他拉住了没有受伤的那条腿,白老大腿上吃痛,重心失衡扑倒在地,白敬山悲呼一声:“老爸!”
  口中呜咽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放开白老大的那条腿,白老大真是急了,双腿一阵乱蹬,踹了好几脚在白敬山的头上手上,嘴里不停念叨:“儿子,不是爸爸要害你,爸爸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不这样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白敬山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哭。
  忽然,他跳起来骑在白老大身上,口中依然是在哭,拳头却狠狠落在了白老大的身上。
  他说:“不要打我老爸!要打打我好了,快住手!”
  手却不听他的控制,一拳拳落在白老大脸上身上……
  两个人厮打了一通,白老大狼狈极了,他的衬衫被撕破了,钥匙钱包掉了一地。
  白敬山依旧在哭,哭着哭着却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他的脸阴狠狠的,尖着嗓子,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大哥,我的灵魂落在你们白家人手里,这些年你可从来没想过救我!”
  白老大又惊又怕,被打了一顿已经懵了,这会儿听到白敬山用女人说话的调子这样问他,自觉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连拱手求饶:“弟妹,不是我想害你,也不是我不想救你,这些年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老爷子和文贤看得太紧,我根本没有办法把你从白家送走……”
  “白文贤……”白敬山用尖锐的声调重复这三个字,眼神越发阴狠。
  白老大瞧得真真的,知道自己有活路了,为了不激怒女鬼也就放弃了抵抗,两眼转了几转,陪着笑:“白文贤就是个王八蛋,他害了你,我早就看他不过了。白家最缺德的就是这老二,你死之后,他可没少找女人,这不,今天他还带了个女人回来——你见到了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妖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哪里比得上你?”
  “他就是一个薄情郎,偏生老爷子喜欢他,他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爷子?”女鬼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愤怒就要燃烧起来。
  “对,老爷子,”白老大眼珠一转,“老爷子主张把你的灵魂拘起来,我反对,他还打了我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