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 第32节
  殷承玉更完衣,正逢郑多宝前来复命。
  瞧见他脸色怪异,殷承玉眉头微动:“人找到了?是谁?”
  郑多宝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
  “竟然是容嫔……”殷承玉先是惊讶,随后便想明白了。
  确实该是容嫔。
  这宫里谁都知道,文贵妃和容嫔有旧怨,而下药的酒又是经了殷承璋的手给他的。就算东窗事发,也只能攀扯到文贵妃母子身上。
  这幕后之人心计不可谓不毒。
  “孤去看看。”殷承玉叹了口气,当先往前走去。
  如果这一次是容嫔,那上一世他遭人陷害时,那个后宫妃嫔很可能也是容嫔。
  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他本就没见过容嫔几次,当时更没细看对方的容貌。只后来隐约知道这件事被隆丰帝按了下来,他的太子之位被废,而那个妃嫔也被赐了鸩酒。
  如今想来,他五年后回宫,容嫔和殷慈光的名字都成了宫中禁忌,伺候的宫人们在他提起时,表情都战战兢兢。恐怕不只是因为殷慈光的身份,还是因为容嫔便是当初那个与他“通奸”之人。
  算一算时间,殷慈光也确实是在容嫔去世之后没多久就紧跟着病死了。
  郑多宝原本想劝两句,但见他脸色沉凝,便又咽了回去。
  只要低声叫人将四周都看好了,省得那背后之人不死心还要泼脏水。
  容嫔被关在崇智殿的西厢房,她也被人下了药,不久前才清醒过来。已经有侍女伺候她穿好了衣物,只是散乱的鬓发还未来及仔细打理,面上也满布惶然之色。
  瞧见殷承玉进来,她深深垂下了头,声音都发着颤:“太子殿下。”
  在陌生的地方清醒过来,再看见自己外裳尽褪时,她已然明白自己入了别人的局。只是没想到,另一人竟然是太子。
  虽然竭力保持镇定,可交叠在小腹前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殷承玉没有错过她面上的惊惶,正欲出言安抚,却听身后身后有人唤:“母妃。”
  屋内人回头去看,就见殷慈光在侍女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极苍白,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身形已然有些摇摇欲坠,却还是上前几步,将容嫔挡在了身后。
  他深深蹲下了身体,头垂得极低,话语因为突发的咳嗽变得破碎:“还请……太子殿下明察,我母妃,也只是被人……牵连其中罢了。”
  屋内除了殷承玉,还有数个内侍和宫女,但他的姿态仍然摆的极低,看不出半分皇家公主的尊贵。
  殷承玉叹了口气,并不欲为难他们母子。说到底,两世都是受他牵连罢了。
  他将殷慈光扶了起来,安抚道:“皇长姐不必担忧,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半分。”说罢又对郑多宝道:“席上的酒出了问题,孤与皇长姐、容嫔娘娘吃了酒后都有中毒之兆。今日皇长姐与容嫔娘娘受了惊,你亲自将人送回去,再命尚膳监彻查源头,看是哪儿出了问题。”
  这一番话,便是将有人意图下药陷害太子与容嫔媾和之事遮掩了过去。
  殷慈光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温和,又很快垂下了眼,轻声道谢:“谢太子殿下宽宏。”
  站在太子的角度,他遭人陷害,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捅出去。左右他并未中计,又是受害者,这件事现在捅出去完全不会对他有影响。
  唯一会受到牵连的人只有容嫔罢了。
  容嫔身份低微,又不受隆丰帝宠爱。眼下又被人下了药差点送到太子的床上去,即便事情未成,但她是女子,依然于名节有损。若是太子将此事捅出来,隆丰帝不仅不会怜惜她,说不定还会更加厌弃,甚至赐下白绫了事。
  太子此举,是为了护容嫔。
  殷慈光护着容嫔离开,远远又回头看了一眼。
  殷承玉被人簇拥着,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行去。他一身紫衣,宽袍广袖,行走间衣袖翻飞,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
  郑多宝护送二人回去后,便去向殷承玉复命。
  虽然他明白殿下此举是为了保护容嫔,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那陷害殿下的人,当真就这么放过了?”
  殷承玉摇头:“这不叫放过他,既然要下棋,那自然不能顺着对方的棋路走。不然岂不是正落入了对方的算计里?”
  殷承璟敢出手,必然已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贸然将此事捅出来,一是牵连了无辜的容嫔;二则是他笃定,此事无论怎么查,最终都只能攀扯到文贵妃与殷承璋身上去。
  文贵妃这些年来盛宠不衰,是隆丰帝心尖尖上的人。她又极擅玩弄人心,殷承璋虽然蠢笨,但他这个母亲却是个心机深沉的,这些年来暗中替他拉到了不少朝臣支持。
  若是他将此事捅破,将殷承璋牵连进来,文贵妃必定不会接这盆脏水。
  最后多半要演变成太子党与二皇子党互相攻讦。
  而真正的幕后之人,反而坐收渔利。
  殷承玉怎么可能让殷承璟躲在后面捡便宜?
  他屈指敲了敲案几,吩咐郑多宝道:“你去盯着尚膳监,将动静闹大些,最好叫所有人都知道那有问题的酒,是从殷承璋手里递给孤的。”
  又侧脸对薛恕道:“不是说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小黄门吗?你亲自给文贵妃送过去。”
  既然殷承璟想撩撺着他和殷承璋斗,那他便顺水推舟,替殷承璟也点一把火。
  文贵妃可不是傻子,会由着人白白算计。
  她虽然未必能奈何殷承璟,可殷承璟的生母德妃还得看文贵妃脸色过活呢。
  薛恕将那被抓住的小黄门送去了景仁宫。
  焦园的动静文贵妃自然也已经有所耳闻,她原本正看着好戏呢,结果却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看到五花大绑跪在下头的小黄门时,那张芙蓉面都扭曲了一瞬。
  “有劳薛公公了。”
  薛恕脸上情绪淡淡:“臣这也是正巧撞上了,太子吩咐下来,才领了这差事,不敢当贵妃娘娘的谢。”
  他并未遮掩自己是太子指派来的这个事实。
  文贵妃略一思索便明白太子派薛恕来是什么意思。
  薛恕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人意图下毒谋害太子,太子捉住了人,却并未大肆宣扬,而是让皇帝的人将疑犯送到了她跟前来。
  再结合今日尚膳监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子是喝了二皇子敬的酒才中了毒。
  太子此举何意,文贵妃已然明白。
  ——他这是明摆着在说,我知道不是殷承璋下的毒,嫌犯我也送来了,谁要陷害殷承璋,你自个儿去查。
  便是日后隆丰帝过问起此事,她也没法再告状。
  太子这是把她的路都堵死了。逼着她去和下毒之人对上。而他自己半分力不出,就能找出陷害他的幕后真凶来。
  这是算准了她必定咽不下这口气呢!
  文贵妃送走了薛恕,阴沉沉盯了那小黄门半晌,道:“带下去审!”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辣菜):我不比郑多宝伺候的好吗?
  郑多宝:?
  第29章
  自景仁宫出来后,薛恕就回了西厂。
  自打他从天津卫回来,得了隆丰帝的宠信之后,西厂已然是改头换面。薛恕先是从随他去天津卫的五百兵士中提拔了几个表现出色之人做档头,随后又自四卫营调拨了三千番役填充西厂人手。如今他虽然只是个理刑千户,但西厂上下都是他的人手,唯他马首是瞻。
  他刚进门,值班的档头便迎了上来:“监官可要回屋歇息?”
  薛恕摆了摆手,道:“先去瞧瞧陈河。”
  陈河如今就押在西厂大牢里,先前薛恕已经提审过一回,不过陈河这人骨头倒是硬,对殷承璟也算忠心,竟硬扛着什么也没吐出来。
  薛恕原先不着急,想着他年岁大了经不起重刑。也就没有将人逼得太狠,这几日都只关在暗牢里,先磨磨他的志气。
  但经了今日之事,薛恕满心戾气,只想给殷承璟找点麻烦,便不想再等。
  再硬的骨头,那也有软肋,他就不信陈河当真什么也不不怕。
  他命人将陈河提到了刑室去。
  陈河被关在暗牢里数日,没有光亮,没有食水,甚至连声响都听不到一丝,整个人精神都十分萎靡。被两个番役架出来时,他瞪着眼睛辨认了半晌,才看清面前之人是薛恕,大骂道:“阉狗,你又要如何?”
  薛恕眯眼打量他一番,缓声道:“陈大人还不愿意交代么?从你家中抄出来的银两,和万有良供出来的数字可对不上。”
  陈河呸了一声:“本就是万有良胡乱攀诬,自然对不上!想我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你这阉狗休想屈打成招!我便是舍了这一条命,也不会叫你得逞!”
  “陈大人果然有骨气。”薛恕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就是不知道你那小孙儿,可遗传了陈大人的骨气?”
  陈河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薛恕在椅子上坐下,轻蔑地望着他:“你不会以为舍了自己,就能保住陈家上下吧?”
  他拍了拍手,便有番役领着个六七岁的男童进来。那男童神色懵懂,看见绑在刑架上的陈河时,就要扑上去,嘴里还叫着“爷爷”。
  身后的番役及时抱住他,不让他上前,那男童便挣扎着哭叫起来。
  陈河眼珠颤动,恨声道:“阉狗!他才六岁!”
  “咱家听闻陈大人在家中时,最为宠爱这个小孙儿,眼下看来,传言倒是不虚。”
  薛恕笑起来,神色间并不见怜悯。他缓缓起身,用钳子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陈小公子生得聪颖可爱,陈大人所犯之事并不至于牵连家人。便是眼下陈家败落了,等日后小公子长大成人,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将那块通红的烙铁缓缓靠近陈小公子:“但若是咱家这块烙铁落下去,陈小公子缺了点什么,陈家日后的希望,可就断了。”
  话罢,那块烙铁缓缓靠近,距离陈小公子的脸颊只有一尺。
  那男童大约也本能感到了危险,害怕得挣扎哭叫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爷爷”求救。
  陈河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眼底布满血丝,目眦欲裂。
  薛恕嘴角噙着笑,神色笃定的凝着他,手中的烙铁犹在逐渐逼近。
  刑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孩童惊恐的哭叫声。
  除此之外,无人做声,沉默的可怕。
  眼见着那块烧红的烙铁距离越来越近,烙铁烧红的光已经映在了孩童白嫩的脸颊上,陈河终于撑不住,声音嘶哑地吼道:“我说!你别动他!”
  “这不就对了。”薛恕笑着移开钳子,将烙铁扔了回去,对番役道:“将小公子抱到外头去,等陈大人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正好让他们爷孙相聚片刻。”
  陈河充满恨意地望着他,却知道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敢再惹怒他,只能一五一十交代了。
  薛恕满意地看着画了押的供词,对眼含恨意的陈河道:“陈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看咱家,你为了替三皇子遮掩,在这大牢里吃尽苦头,孰不知要不是咱家安排了人盯着,你这一家老小可都保不住。说起来,你还得感谢咱家的救命之恩呢。”
  说完,也不管陈河如何,他拿了供词,去向隆丰帝复命去了。